第26章

大舅是常年在外做生意的人,雖沒去打聽過養老院的價格,卻是知道兩千塊錢肯定是不行的,心裏敲打起來小算盤,指望着大舅媽照顧老人是不可能的,雇個保姆專門照顧又是不劃算。大舅為難地用手指敲着桌面,焦頭爛額,“夢蘭,咱們是親兄妹,值得為了這一兩千塊錢生分了關系嗎?”

姚夢蘭聽了謝半悔的話,覺得有道理,媽又不是她一個人的,憑什麽她累心累體的還落不到好,“大哥,你有難處我知道,可我也有難處。半輝現在才高中,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了去,我能趁着下班時間去賣點廢品賺點錢,現在媽住在家裏,我每天要正常上下班,中午還要趕回來給她做飯,我實在走不開了。”

小舅舅說,“要不就送養老院吧,一個月費用多少,大家平分下來就沒多少。”小舅舅剛說完,就被小舅媽擰了大腿。

二姨這時候冷呵呵地笑,“半輝這孩子平時不怎麽愛說話,遇到事情心裏卻這麽有主意。既然他把我們大家叫到一起來,應該是想到了辦法,不如我們聽聽他怎麽說。”

既然被點名了,謝半悔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的确有幾個辦法,我們是親人也可以當成合夥人來相處,親兄弟明算賬,誰都不占便宜,反而容易相處。第一個辦法,外婆在四家輪替,時間可以是三個月、六個月、一年,考慮到外婆的年齡,不建議時間過長;第二個辦法,送外婆去養老院,費用開銷四家平攤,往後外婆的生病、去世,均平攤。”

“既然已經說得這麽明白,就不怕更難聽的。今天你把我們叫來,你真正打的主意,是不是老太太的那套房?”

人常說,不怎麽說話的人,心裏才是存着大主意的,比如謝半輝的這位二姨。

大舅和小舅舅均看着謝半輝,大舅媽和小舅媽激動極了,“兒子在,哪有外甥分家産的道理。”

姚夢蘭同樣看着謝半輝,她趕緊解釋,“我們沒這個意思,我沒惦記爹娘的房子……”

“我媽是外婆的四個孩子之一,按說外婆的房子有四分之一是我媽的,她不要是情分,卻不是本分。”話題已經到了高/潮,謝半悔的聲音高揚,語速變得快起來,“這就是我是說的第三個辦法,外婆繼續住在我家,我媽給外婆養老送終。外婆能活十年還是八年,我們家來養,花銷我們來出,但是這個房子,和你們沒有關系。”

外婆住的是老院老房子,面積只有六七十平方,上下兩層的小院子,是謝半輝的外婆和已經去世的外公住着的老房子。房子的地板和牆壁早已經斑駁,如果要住進去是要徹頭徹尾重新裝修的,賣也是賣不上價格的,樓上樓下面積加一塊,才一百多點。

數字,大家都會算。

倒不如用一套對他們來說是雞翅膀尖的老房子,來換往後數年的清閑。

“如果這套房子給了你們,你們就能給老太太養老,不會再讓我們出錢?”大舅媽再次确認。

謝半悔點頭,“是這樣。”

大舅、大舅媽、二姨、小舅舅和小舅媽五個人目光交流,很快給了答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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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麻煩各位長輩抽個時間一起去做個公證,省得往後的麻煩。”謝半悔繼續說。

二姨不樂意了,“說了給你們了,還怕我們反悔?”

謝半悔看着二姨,好脾氣地笑,“就當我們是多想了,可既然你們不打算要了,還是算清楚比較好。大舅你說呢?”

大舅不想再扯這些家長裏短的事情,他想的是,三妹照顧母親肯定是比養老院要盡心,更何況他是做生意的,手裏不缺這套破房子,反倒是把母親送去養老院的事情,會讓熟人笑話,在外不好做人。

大舅點頭,“你們沒意見,就這麽定了吧。”

其他人滿意散去,各自回家了。

謝半悔送了客人,她回來找姚夢蘭,“我們也回去吧。”

“把親情做成了買賣,以後還怎麽相處。”姚夢蘭推開謝半輝伸過來的手,她生氣了。

謝半悔不在乎,她跟在姚夢蘭旁邊,“你們現在是怎麽相處的,他們就是看你好說話心腸軟,才把你當軟柿子來捏。你可以給外婆養老,這個我不反對,可這太便宜舅舅他們了,等外婆去世了,他們反而會來說落你苛待老人,倒不如落點什麽物質的東西,反正罵名是一定會有的。”

謝半悔可是記得上一世,外婆去世後,大舅媽們和二姨大鬧靈堂的場面,人一旦因為利益而産生糾葛,怎麽可能是親情兩個字能說的清楚的。

“你說的是這個道理,可這件事情會不會太無情了?”姚夢蘭心裏直犯嘀咕,“讓你外婆知道了,得多心寒啊,因為一套房子就推給了我。”

“就算外婆去了舅舅家或者大姨家,你會真的放心嗎?還不是要一周跑去兩三趟,倒不如這樣把外婆留在我們家,你能盡心照顧又省了來回跑路。”謝半悔故意問姚夢蘭,“難道你會因為一套房子,就對外婆不好嗎?”

“那套房子我原本就沒打算要,我是嫁出去的女兒,回娘家分家産算怎麽回事兒。”姚夢蘭說,“就算他們真的不管你外婆了,我也要養着她,怎麽能讓老人寒心,這是要遭報應的。”

“嗯。”謝半悔抱着姚夢蘭的手臂,“你對外婆是真的有孝心,所以你應該得到獎勵。”

“什麽獎勵?”

“那套房子啊。”謝半悔說,“那套房子是老了點,面積小了點,但位置還不錯,萬一要拆呢?萬一被劃入重點學校的學區房區域呢,那就不是破房子了,是好房子。”

“怎麽可能。”姚夢蘭點着謝半輝的腦袋,“盡想美事兒,不過那套房子真歸了咱們也不會閑置着,如果以後有錢換了新房子就不說了,如果沒錢換新房子,等你要結婚了,我和你爸住到老房子裏去,現在的房子給你當婚房當嫁妝……”

謝半悔故意問姚夢蘭,“當嫁妝啊,這麽大方。”

“是婚房。”姚夢蘭看着兒子,她像是頭一次真的了解到自己的孩子,“你今天真是吓了我一跳,能有條理地說出那麽些話,連我都沒想到。如果是我來說,估計又被他們給堵回來了,還好有你在,想想他們的表情,還是挺解氣的,他們從小就欺負我好說話,沒少讓我吃啞巴虧。”

“嗯,以後不會再讓你吃虧了。”謝半悔攬住姚夢蘭的肩膀,“有兒子在,兒子罩着你。”

上一世,外婆是在謝半悔升入高三那年去世的,如果這世還是一樣,那就是明年的事情。

老房子被劃入了學區房又被拆遷,測量面積不要一比一的房子的話能賠付一筆還算可觀的錢,再把現在住的兩房賣掉,可以換套還算不錯的大三房。

上一世,是外婆口頭遺囑把房子留給唯一真心贍養她的女兒,可她的其他兒女們卻因為一套即将拆遷的房子大打出手,姚夢蘭被指責辱罵是狼子野心,被大舅媽、小舅媽和大姨一起揪着,摁在外婆的靈堂出手暴打。

上一世,謝半悔是個沒用的書呆子,那時候謝光榮還沒回來,謝半悔眼睜睜看着姚夢蘭被打被罵。她沒用,吓得只知道哭,連回嘴罵回去都不知道。

既然重新活一世,如果外婆生老病死是既定的事情,那麽謝半悔就不會再讓姚夢蘭重複上一世的傷悲。

“你為什麽總讓他們欺負你?”這點是謝半悔想不明白的,姚夢蘭在哥哥姐姐面前,像是總是直不起腰一樣。

“你外公重男輕女,家裏有你二姨之後,又添了我還是個女孩,你外公不想留,說多張嘴吃飯就多筆開銷,要把我丢掉,是你大舅和二姨把我抱回來的,從他們口裏勻出來點吃的給我。再大點,他們上學,我不上學就給他們洗衣服、做飯,可他們不知道怎麽了,對我反而不像小時候那麽好,總是指使我幹活兒。”是過去的事情,姚夢蘭說着卻忍不住笑,“我小時候,兜裏有塊兒八角的,就會十分的神氣。”

“外婆不管你嗎?”現在看來,外婆對姚夢蘭還是不錯的啊。

姚夢蘭說,“管,真靠你舅舅和二姨怎麽可能真的養活我,還是你外婆趁着你外公出門去了,就喂我口吃的,後來有了你小舅舅,才不得不斷奶,開始吃飯。”姚夢蘭身體不好,大概是和小時候營養不良有關系。

“原來你重男輕女,是和外公學的。”謝半悔哼了一聲。

“不是。”母女兩個手挽手往家裏走,“就算你舅舅和二姨真的不管你外婆,我也一定不會讓她去住養老院,我自己的娘我自己養。”

“為什麽?你們不是親兄妹嗎?”一家長大的,對外婆的感情不應該是一樣的嗎?

姚夢蘭說,“你外婆年輕時候沒少吃苦,懷孕六次,孩子活下來的四個。年輕時候,白天上班晚上回來帶孩子,你外公脾氣壞,喝了酒脾氣更差,孩子哭了,兩個孩子打架了,他都會打上一頓。”

“打誰?打你們?”謝半悔問。

姚夢蘭卻不再說,“買包鹽帶回去吧。”

話題斷了,就沒再繼續說起。

替姚夢蘭讨回她該有的,且避開可能會存在的風險,謝半悔覺得自己做的沒錯。

可說到底,謝半悔覺得還是愧疚于一個人,那就是她的外婆,她明知道外婆會在明年去世,才會和舅舅們讨價還價,要來了一套房子。

謝半悔心虛,她加倍地對外婆好,可心頭的不安仍舊難以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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