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外婆是活了八十多歲的老神仙,總是樂呵呵的,心态比年輕人還要好,“你是個好孩子,知道孝順。”

謝半悔叮囑外婆,“您需要什麽東西和我們說,沒人的時候不要自己站起來去拿。”上一世,外婆是去夠桌上的水杯,跌倒在地上,昏死過去的。

外婆咧着沒剩幾顆牙齒的嘴巴,笑呵呵地說,“你這孩子又說胡話,我坐輪椅已經這麽困難,怎麽會站得起來。”外婆偷偷問謝半悔,“他們幾個是不是又欺負你媽好說話了?”

“沒有,我替我媽出氣了。”謝半悔眼睛泛酸,老人越活越看透一些事情。

外婆說,“你媽脾氣軟性格好,總是被他們幾個伶牙俐齒的嗆住,你這孩子和以前不一樣,腦子聰明人也機靈,以後一定能幫到你媽。”外婆嘆口氣,“你媽這輩子不容易啊。”

“外婆,你知道我是女孩嗎?”謝半悔今天聽了舅舅們的語氣,應該是不知道謝半輝是女孩的事情,姚夢蘭是怎麽做到,能瞞得過兄弟姐們的呢。

外婆竟然點頭,“這個家裏,只有我和你媽知道,這個主意是我給你媽出的。”

“為為什麽?”謝半悔下巴要驚掉了,她從姚夢蘭那裏問不出來的答案,竟然從外婆口中無意地知道了。

外婆老神在在地說,“你是個兒子好啊,能保護你媽,不讓她受委屈。”

“女兒也可以啊。”謝半悔不滿地說,“重男輕女的觀念原來是您灌輸給我媽的。”謝半悔還想說養兒子養兒子,您養了兩個兒子可到頭來卻沒一個願意為你養老的,養兒子有什麽用呢。不過考慮到老人的情緒,她沒把這些傷人的話說出來。

“你以後會懂的,你要體諒你媽,她心裏的苦。”外婆說。

謝半悔聽得稀裏糊塗,“我媽能有什麽苦?不就是沒真的生個兒子嗎?”

“以前你有個哥哥,可惜沒存活下來,後來才有了你。”外婆上了年齡說話語速很慢,像一部年代久遠老電影裏的片段,“你要孝敬你媽,要保護她,她這輩子投成我的孩子,從小就沒少吃虧,以後就好了,以後就好了。”

謝半悔想起來姚夢蘭說的過去的事情,“外婆,外公年輕時候會打你嗎?”

“打啊,怎麽不打,嫌做家務慢了,要打,孩子惱人了,要打,喝多了,要打,吵着他睡覺了,要打……打着打着他打不動了,就不打了。”外婆握住謝半悔的手,“嫁人娶人,不能光看外表是不是好看,壞脾氣的人可不能嫁,這不是過日子的人。”

這和謝半悔記憶中的場景似乎是不一樣的,在她記憶力中,外婆才是急脾氣那個,總是在劈頭蓋臉地罵外公磨叽和添亂,而外公呢,則是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臉上總是帶着慈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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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着打着他就打不動了……

多麽可悲又無奈的幾個字。

既然說起過去的事情,外婆使喚謝半輝,“你找張紙,我說你來記,完了用印泥讓我摁個手印。”

“您要寫什麽?”謝半悔不解地問。

外婆說,“他們幾個不管我,只有你媽一個人管我。我現在是給你媽添累贅了,身邊沒什麽值錢的,一副金耳環、一個金手镯是你媽買的,玉手镯是你大舅買的,其他首飾還有什麽我不記得了,在首飾盒子裏,讓他們看看順眼的,就拿去分了吧。房子,只留給你媽,等我去世了,把房子賣了,換大房子也行,換了錢給你媽留着傍身也可以。我活着他們三個沒盡孝,我死了,最值錢的也不能便宜了他們。”

這點和謝半悔晚上說得是一樣的,她說,“口述的遺囑沒有法律作用,公證過的才有用。”

謝半悔把晚上和舅舅們商量的結果說了,“我已經和舅舅們商量過,從今往後您不會在幾家之間輪替着住,只有我媽來照顧你。房子舅舅他們自願放棄繼承,公證過的更有法律效用。”

“這個辦法好,好,好。”外婆連說了幾個好字。

姚夢蘭心裏一直愧疚,又被謝半輝安撫了很久,才算是想開了,“不要把照顧外婆和房子劃上等號,你不是為了房子才孝敬外婆的,是孝敬了外婆之後應得的獎勵,這是先後順序的問題。”

姚夢蘭被說得堅定一些,才在後來被舅媽們圍攻時候,沒有自亂陣腳。

不過外婆的話,讓謝半悔一直心裏存疑,“媽,你心裏有苦嗎?”

“怎麽這麽問?”

“不知道,外婆一直說讓我體諒你的苦,我都不知道你的苦到底是什麽,怎麽體諒。”謝半悔撓着頭,“要不你說出來,我盡量體諒。”

“只要你好好學習,照顧好身體,媽媽就不苦。”姚夢蘭感動不已,“以前我總覺得你是個小孩子,現在我要重新認識你了,你已經長大了。”

“那我能不女扮男裝了嗎?”謝半悔趁機商量。

姚夢蘭堅決地搖頭,“不行。”

“我知道你心裏的苦是什麽了。”謝半輝說。

姚夢蘭一愣,略微緊張地看着他,“你知道什麽了?”

“你的苦是沒真的生個男孩。”謝半悔哼了一聲,“我們家是有皇位要繼承,還是有千萬的家産要繼承,您這重男輕女的想法太搞笑了。”

“無論你怎麽說,你就是男孩。”別的事情,姚夢蘭格外的好說話,可唯獨在謝半輝性別這件事情上,姚夢蘭異常的堅持,錯上加錯,知錯不改。

算了,他也習慣當個男的了,就這樣吧。

謝半輝領了他的第二份通報,敲詐勒索老師。

當然通報裏沒這樣寫,只說謝半輝嚴重違反學校紀律,做開除處理,從今天開始,謝半輝就不用來學校上課了。

這個消息在七班,如同一枚投下的□□。

謝半輝犯錯了?可通報裏為什麽不說具體犯了什麽錯?能停學開除,這得是多大的錯啊。

謝半輝心裏卻是多少有點清楚的,大概是和陶彥君和方思濤有關系。

前段時間,謝半輝把聊天信息發給了方思濤的妻子,現在是方思濤或者是其他的什麽人,對謝半輝的反擊。

王老師不知道其中緣故,她把謝半輝叫去辦公室,“你做什麽事情了?怎麽會下這麽嚴重的通報?我去辦公室問了,說這是劉校長親自下的通報,你惹着劉校長了?”

“沒有。”謝半輝幹淨利索地回答。

王老師不明白了,“你就是一個學生,就算惹禍能惹多大的禍事兒,幹嘛下這麽大的處罰,你等着,我再去問問。”

“王老師,不用問了,他們不會告訴你真正原因的。”謝半輝說,“你只當我是用球砸爛了學校的玻璃,是踹壞了學校的鐵大門,是□□出去上網,是在被窩裏抽煙點了被褥……”

“這些你做了嗎?”王老師問。

謝半輝搖頭。

“那他們就不能給你這樣的處罰,你被新城高中開除,別的重點學校哪個敢要你,你只能去非重點的民辦學校,再有一年你就高考了,這不是把你毀了嗎?”王老師不聽從勸,她執意去政教大樓去詢問真正的原因。

大概一個小時,班主任王老師回來了,她不可思議地看着謝半輝,“你敲詐方老師了?”

“敲詐?”謝半輝這才知道被下通報的真正原因,他以為方思濤會直接把事情真相說給劉校長聽,劉校長會為了保住新城高中的聲譽,為了他個人的前途,而想要盡快地結束這個麻煩精,用這麽不清不楚的一個通報,把他開除掉。

原來他們是愛面子的,是講究規矩的,就算開除學生,就一定要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的。

“你敲詐方老師什麽東西了?錢還是手機?”王老師拽着謝半輝的手,“你把東西還給他,我再和他好好說說,把這個處罰給撤回去,做留校察看,你表現好一點不會把你開除的。”

謝半輝的手從王老師的手裏掙脫出來,“我沒敲詐他。”

“那別人為什麽這麽說,方老師向劉校長舉報,說你敲詐他。”王老師頭快炸了,“到底是為什麽,你得罪他了,你這傻孩子,你知不知道他老丈人是誰?你惹他幹什麽。”

“我知道啊,不就是闫谷章嘛。”謝半輝把方思濤老丈人的名字清晰地說出來,“說什麽劉校長喜歡打籃球才留下方思濤,說什麽方思濤業務能力過硬,狗屁,都是他媽的狗屁話。方思濤留在新城高中,只有一個原因,他是闫谷章的女婿。”

“你知道?”王老師用力地拍了下謝半輝的手臂,“你這熊孩子,你知道還去惹他幹什麽?”

“我惹的就是他。”謝半輝如同鬥牛一樣,他睜大眼睛,“我要看看,他們還能把我怎麽樣。”

“你這傻孩子,你會毀了自己的。”王老師驚呼,她拉住謝半輝的手臂,“你別亂來,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如果真有誤會,解開就好了。”

“沒有誤會。”謝半輝說,“只有深仇大恨。”

“這麽做值得嗎?”謝半悔問聲音謝半輝,“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的一時沖動。”

“不是。”聲音謝半輝可能知道犯錯了,所以聲音很低。

“那是為什麽?為了陶彥君?”謝半悔簡單地推測,“你喜歡她?怎麽可能,你雖然當男孩子養大的,可到底你還是個女孩啊。”

“亂說什麽呢,我沒有喜歡她。”

“那你做這些不是為了她嗎?”

“是,為了她,也不是為了她。”

謝半悔盯着他,“你把話說明白一點。”

“我同情她,也同情我自己。”聲音謝半輝說,“姐,你不覺得陶彥君很可憐嗎?”

“她是挺可憐的……”

謝半悔沒說完,被聲音謝半輝打斷了,“我在她身上像是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可憐、無助、絕望、痛苦。她明明什麽都沒做錯,偏偏要她承受糟糕的懲罰,就像從出生就痛苦的我,我明明是個女孩卻要裝成是男孩,這不是我的錯,可我又不知道該怪誰。扭曲、掙紮和痛苦,一點點地把自己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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