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謝半悔想好了,她必須讓姚夢蘭和謝光榮離婚,必須幫助姚夢蘭從婚姻的絕望裏走出來,因為醫生說,姚夢蘭患有抑郁症,她需要換個環境調整心情。

晚上從學校放學回家,謝半悔沒有立刻趕去外公外婆的老房子,而是去了大舅家。

來開門的是大舅媽,看到站在門外的是謝半悔,怪笑一聲,“厲害人兒怎麽來了?”

“大舅舅在家嗎?”謝半悔站在門口,問。

大舅媽冷哼一聲,“争家産的時候不是嘴巴挺能說,現在怎麽好聲好氣地說話了,別是有事兒求到我們門口了,才有這好态度。”

既然是來來找人辦事兒的,聽兩句難聽話,對謝半悔來說無所謂,“你想罵就罵,想訓就訓,今天我不會反駁一句。大舅舅在家嗎?”

“不在……”大舅媽說着準備關門。

大舅舅聽到聲音,從屋裏走到門口來看,“誰啊,哦,半輝。”

“大舅舅。”謝半悔禮貌地打招呼,這是在外婆去世後,第一次見到他。

大舅舅經常做生意,家底雄厚為人又活絡,是看不上那處拆遷的破房子的,只是大舅媽一直心裏不平衡在中間抱怨挑事兒。

“別站在門口,有話進來說。”

“好。”謝半悔從門口進來。

大舅媽用力甩上門,抱着手臂盯着謝半悔。

大舅舅看眼妻子冷眉冷眼的表情,不滿地皺眉,“半輝再怎麽說,是我妹妹的孩子是我的外甥,又是個半大的孩子。對着你侄子外甥,你是這個臉色嗎?”

一句話臊得大舅媽生氣又發火不出來,“他是孩子嗎?算計着讓我們放棄遺産的時候,怎麽不說他是孩子了。”

“你去看看有什麽吃的喝的,給半輝拿過來一點,他這個時間點過來,應該是剛放學。”大舅舅指着沙發,“有事兒坐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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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動手打我媽,我想讓他們離婚。”謝半悔沒有繞來繞去,她在大舅舅家昂貴的沙發上坐下來,直接開門見山地說。

大舅舅的表情很平靜,并沒有什麽意外,“你媽什麽态度?”

“她很猶豫,下不了決心。”謝半悔實話實說。

這個時候大舅媽端了水果過來,大舅舅指着果盤,“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做什麽?”

大舅媽豎着耳朵,防備地聽。

“幫我勸勸我媽。”謝半悔握着被塞在手裏的蘋果,“傷已經在醫院驗過,下一步準備對法院提起離婚訴訟,但是我媽有顧忌,想等我高考之後再提。”

“快高考了吧?”

“嗯。”

“好好考,別辜負你媽,她這輩子不容易。”大舅舅說。

謝半悔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到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甚至他能坐在沙發上說話已經遠比預料得要好。謝半悔沒有去找同為女性的二姨,沒有去找更年輕的小舅舅,而是來找大舅舅,是覺得他或許會對姚夢蘭更有保護欲。

“舅舅,我希望你可以幫忙勸勸我媽,讓她同意離婚,外婆的房子,我們可以拿出來贈予你們。”姚夢蘭如果是火爆脾氣、堅強的性格或許還好說,偏偏她是個耳根子軟心軟的人,謝光榮可能就是吃準了她這一點,才會一而再地欺負她。

大舅媽嘀咕一句,“房子本來就是我們的。”

大舅舅瞪大舅媽一眼,他低頭撥着手邊的保溫杯,“和房子沒有關系,我這邊經濟好一點,不指望這套房子能賣多少錢,你二姨和小舅舅可能會生氣些。我不幫忙不是因為房子,是離婚到底是兩口子的事情,你媽如果拿不定主意,不是下定決心要離婚,總有一天,她還會和你爸複婚,到時候,他們還是兩口子是一家人,我就是那個作惡的壞人,不止你爸怪我,連你媽都可能會埋怨我沒有攔一下。”

大舅舅的話在理,這就是為什麽很多家務事外人不願幫忙。

情,變數太大。

“我媽已經生病,如果她不離婚,她會被我爸折磨死,不只是身體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謝半悔說,“我不想沒有媽媽,我想讓她活着。”

大舅舅是個寬厚的人,從他讓謝半悔進屋就能看出來,“他們過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大舅舅說,“你無論多大都是個孩子,這些事情本不該告訴你,可你是他們的孩子,還是應該讓你知道。”

“我媽在和我爸結婚前,曾未婚先孕?被迫無奈嫁給我爸?”謝半悔替舅舅說了。

大舅舅有些驚訝,“你看來比我們想的要堅強得多。你媽這輩子真是不容易,年輕時候長得漂亮,她勤快心腸好人緣好,主動追求的人不少,後來就談戀愛,沒辦婚禮先有了孩子,是她該受這個苦,逃也逃不掉。那個人年紀輕輕就意外去世了,留下你媽和懷了六個月的孩子。”

那些事情,已經落了塵,該被帶入棺材裏的。

懷了孕的姚夢蘭讓父母顏面掃地,成了父母的心病,他們急于給姚夢蘭找到個男人結婚,希望能終結流言蜚語對姚夢蘭的傷害。謝光榮家的家庭條件不如姚夢蘭家,家裏哥哥弟弟多,他比姚夢蘭大幾歲卻結不起婚,又希望通過和姚夢蘭結婚,能從姚家得到些實質性的幫助。

剛結婚的時候,謝光榮和姚夢蘭有過甜蜜的時光,倆人是想把日子好好過下去的,可姚夢蘭越來越大的肚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謝光榮,他是喜當爹是個接盤俠。

孩子生下來,是個健康的男嬰,姚家父母做主說服了舍不得的姚夢蘭,找了個好人家把孩子送養。謝半悔是姚夢蘭生的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孩。

“如果你第一個生的一樣是個女孩,就沒什麽問題,可你第一個生的是個男孩……”

“就說生的是個男孩……”

“難道你不想把日子過得更好嗎?”

“我為什麽娶你,是因為那個男人死了,你沒人要了。如果不是我要了你,你會被人罵死,口水淹死。”

“那個男的是誰?你是不是勾三搭四又想和人私奔,私奔一次還不夠?”

“怎麽不做飯,你想餓死我啊。”

“我娶你做什麽,一點用都沒有。”

“在你一歲的時候,謝光榮動手打過你媽一次,那次我和你小舅舅很生氣,把你媽接回娘家要讓他們離婚。可是謝光榮不肯放你的撫養權,他一次次用你來要挾你媽,你媽心軟,舍不得你,後來又過了這麽些年。”大舅舅說,“謝光榮有錯,你媽該離開他,可你媽能下定決心離開他嗎?”

家庭暴力離婚率卻很低,是因為大多數女性舍不得的是孩子,這是她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們的軟肋,她們才會一再的容忍。

而謝光榮這樣的男人,則會通過拳頭的恐吓、言語的侮辱和壓迫,一點點的剝奪掉姚夢蘭作為獨立人的堅強和獨立,她會陷入恐慌和自責中,“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錯了,是不是真的是他救了我,我就該對他聽之任之”。

通過貶低一個人,來控制一個人。

而今天,謝半悔才真實的知道,她生活在怎樣一個扭曲的家裏裏。

她的父親是個暴力狂,擅長冷暴力和拳打腳踢,她的媽媽擅長隐忍和忍氣吞聲。

可這些,謝半悔竟然從來不知道。

“外公在年輕時候,是不是總是打外婆?”謝半悔突然問。

大舅舅問,“你怎麽知道?”

“外婆不堪忍受暴打,有次趁着外公午睡時候,從廚房拿了刀,想要殺死睡夢中的外公。但是她聽到了我媽的哭聲,才放下刀,去換了尿片。”謝半悔的語速很慢,“外公是從那次之後,才停止對外婆的拳打腳踢,變成好老公的,對嗎?”

大舅舅看着謝半悔。

謝半悔看着大舅舅,“如果外婆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呢?不是所有家暴受害者,都會有外婆的‘運氣’,真的會守得雲開見月明。家暴就是家暴,傷害就是傷害,無論往後做多少彌補,都無法填平曾經的傷害。我不想做那個躲在卧室裏掐妹妹的小男孩,更不會讓我媽拿起菜刀差一點犯法。”

那個掐妹妹的小男孩,就是大舅舅。

“你想讓我做什麽?”大舅舅又問了一遍。

大舅媽緊跟着大舅舅說,“忙可以幫,但是我們家不會出錢。”

“不用你們出錢,只要你們出力就行,勸勸我媽答應離婚,告訴她不是所有女性都應該忍受丈夫的拳打腳踢,外婆不是正确的榜樣,她可以選擇其他的路走。”謝半悔站起來,對着大舅舅和大舅媽,深深地鞠躬,“只要你們能幫忙救我媽,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她是你媽媽,也是我的親妹子。我怎麽可能真的看着她受苦不管,我會積極做你媽的工作,讓她早點脫離苦海。”

“謝謝舅舅。”謝半悔又蹬了半個小時的自行車,才到外婆的老房子。

擡頭看眼清亮的月,謝半悔用力地踩着自行車,等姚夢蘭離婚就好了。

她是個奇怪的孩子,迫切想要父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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