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謝光榮找不到姚夢蘭,可是卻能輕易找到謝半悔。
新城高中在哪裏?
這是謝光榮第一次來,他站在門口張望很久,說要進去找兒子,又說不清楚謝半悔到底在哪一班,和門衛扯皮許久。
他悶頭往裏擠,被人攔住了。
磨磨蹭蹭想起來姚夢蘭好像說過是七班,才對人說,“我兒子是三七班的。”
這才被放行。
謝光榮叫住個學生問了三七班在哪裏,那孩子着急跑着玩,随手一指就跑開了。
繼續往前走,經過升旗廣場和政教大樓,旁邊有寬敞的路,再往前走是教學樓。左邊是住宿樓和食堂,更往裏是操場。
謝光榮腿有傷,走不快,慢騰騰地往裏面挪。
在特長生和文理科教學區有個二道鐵門,門衛室有兩個人在門口看着,防止學生上課時間亂跑。看大門的職工看到謝光榮,擺手讓他止步,大聲提醒他,“學生上課了,現在不能進了。”
“我找我孩子,他在三年級。”謝光榮陪着笑給人遞煙。
門衛推開了,“上課時間不讓家長進,你在外面等着。”
“這剛上課,一等就要等四十分鐘。”謝光榮又從口袋裏掏了盒完整的煙盒,“我就進去和他說幾句話,說完我就出來,不會耽誤他上課。”
“不行,你不能進去。”門衛堅決不肯放人。
謝光榮等啊等,等了四十分鐘,終于下課了,他才被允許往裏面走。
找到謝半悔的班級,問了他同學,說謝半悔今天根本沒來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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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時間他怎麽可能不來上學,是不是看到我來了,躲着我的?”謝光榮眉毛一橫,語氣蠻橫起來,“哪個是他的座位?”
有同學指了最後一排,最後一個。
謝光榮往位置上一坐,“我不信上課了,他還能不回來,我就在這裏等他……”
“這位叔叔,謝半悔今天真的沒來上課。”有同學解釋。
謝光榮不聽不信,偏要在教室等着。
戴瀚漠本來趴在桌上在睡覺,聽到鬧哄哄的說話聲,他扭頭看向聲音的方向。
謝光榮坐在謝半悔的座位上,正翻着她書桌裏的書本,翹着二郎腿一副無賴到底的樣子。
前排有同學小聲地嘀咕,“這是謝半悔的什麽人啊,也太厚臉皮了吧。”
“看年齡應該是謝半悔他爸吧。”其他同學小聲地回。
“謝半悔他爸怎麽這樣啊,怎麽找人找到學校來了。”有人問。
其他人答,“誰知道呢,他爸看着就很不好惹。”
戴瀚漠站起來,走出教室,順着樓梯下樓。
過了幾分鐘,有兩個保安從外面進來,一人架住謝光榮的手臂,把他拖起來,“剛才在門口就覺得你這個人可疑,自己孩子在哪班都說不清楚。鬧事兒也不看看地方,這是新城高中是學校。”
謝光榮掙紮着推搡,“我來找我孩子,他避着我不見。我不是來鬧事兒,是找他說點事兒。”
“有事兒出了校門說,在學校就不能耽誤正常上課。”保安把謝光榮架出教室,在走廊裏擋着他,不讓他進教室。
“謝半悔是我女兒,我怎麽不能找她,我偏不走,我就在這裏等他。”謝光榮耍無賴,和保安推搡着互相咒罵。
這是新城高中,是保安工作的地方,幾個保安懶得再廢話,直接行動,有人抓手、有人擡腿,一起合力把謝光榮給擡下樓,扔到大門外去了。
謝光榮被制服住,他罵罵咧咧地喊,“謝半悔你這個兔崽子,你躲着老子,老子一定找到你。世界上沒有你這樣的孩子,撺掇着你媽和我離婚,真離婚了給你找後爹嗎?我真是白養你了……你是個女孩整天穿男孩衣服,你有毛病……以為考上大學就能擺脫我,我告訴你,沒門……”
動靜不小,上下幾層樓的同學們都站在走廊裏圍觀。
謝光榮和保安們消失在二道門外,同學們還在議論,“謝半悔不是男的嗎?他爸怎麽說他是女生。”
“應該是說錯了吧,謝半悔的前女友是陶彥君啊,當時鬧得多大動靜啊。”有同學反駁,“這個咱們都知道的。”
另一個同學說,“會不會是女扮男裝……”
“你以為拍電影呢。”
“也是哦,咱們都同班三年了。”
下節課的老師們已經到了班級,站在走廊裏大聲訓斥,“別看熱鬧了,趕快進教室上課。”
這節課,戴瀚漠一個字沒聽進去。
他像睡落枕了一樣,臉的弧度對着最後一排,謝半悔的座位。
謝半悔始終沒有回來上課。
“我真的挺想把我姐介紹給你……”
“我姐很喜歡你……”
戴瀚漠一動不敢動,唯恐腦袋裏漏掉了什麽重要訊息。
謝半悔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他是男的,但是是多重人格?
他其實是女的,只是在女扮男裝?
謝半悔沒有去學校,但是發生在學校的事情,不耽誤她會知道。
謝光榮大概是真的狗急跳牆了,才會想出這樣的拙劣的辦法,來逼迫謝半悔現身。
我是個女孩!!!
這句再正常不過的話,沒有通過謝半悔的嘴說出來,她沒有這樣的勇氣,反而被謝光榮公開了。
沒有感到憤怒,反而是松了一口氣,終于公開了。
是死是活,是變得更爛,都随便吧。
“我們是女孩,以後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女孩了。”謝半悔對自己說,再也不會有個痞痞的聲音回應她。
這是她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戰争。
而且,她必須贏。
贏了,她和姚夢蘭才能活下去。
謝半悔可以不回學校上課,但是高考準考證她必須回學校拿,考場信息、考試用品和前段時間臨時住在宿舍的個人物品,她需要帶走。
菜瓜熟絡地和謝半悔打招呼,眼神仍舊是忍不住的好奇和上下打量,欲言又止後,拍了拍謝半悔的肩膀,最後什麽都沒說。
其他同學更甚,越發臨近考試,班裏的學習氣氛已經沒那麽濃烈,大家似乎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八卦別人。
還好,謝半悔坐在最後一排。
還是上課時間去洗手間,現在沒有以前坐在後門那麽方便,要經過幾個同學。
戴瀚漠成了鸠占鵲巢,後門的位置成了他的陣營。
謝半悔從班裏出去後,戴瀚漠在老師巡視全班走到最後幾排的時候,他說,“老師,我要去廁所。”
“去吧。”老師嘴上抱怨,“教了那麽多年的學生,你們班是上課時間去廁所人數最多的,就不能忍一忍。”
理所當然的,謝半悔要去男廁所。
可是,有個人從後方竄出來,抓住她的手腕,要把他往女廁所的方向拽。
謝半悔用力地掙脫手,她回頭看那個人,驚恐萬分,壓低聲音地叫,“戴瀚漠,你是不是瘋了。”
戴瀚漠手上用勁,把謝半悔拽到了女廁所門口,“你是女的,你應該去女廁所。”
“我不是,我不去。”謝半悔扒着門口不松手。
如果戴瀚漠态度再強硬點,他可以掰開謝半悔的手,把她硬拉入女廁所的門。可謝半悔拒絕的樣子太過可憐兮兮,她拼命地搖頭,好像要去的不是女廁所,而是戰場。
戴瀚漠眯了下眼睛,改變方向,攥住謝半悔的手,帶她去男廁所。
只要不是去女廁所,謝半悔的反應就沒那麽強烈,雖然排斥,但還是跟着戴瀚漠進去了。
到了男廁所,戴瀚漠查看隔間門板的提示,确定廁所沒有其他人。
他随手推開一間,把謝半悔推搡進去,他跟着進去,落鎖。
“戴瀚漠,你瘋了麽!”逼仄狹窄的空間裏,謝半悔的緊張感和窒息感再次襲來,兩個人離得太近了。
“我快被你折磨瘋了。”戴瀚漠站得離她很近,“你為什麽不肯去女廁所?”
“我為什麽要去女廁所?”謝半悔仰着頭,想要和他眼神對峙,卻敗下陣來。
戴瀚漠恨死她這個無所畏懼的樣子,“你是女的。”
“我不是。”謝半悔打死不承認。
“你是。”
“我不是。”
兩個人大人,像四五歲的小孩子一樣,沒營養的争論。
戴瀚漠眼睛裏的光亮越來越暗,凝聚起足以掀翻天地的狠戾。
這樣的戴瀚漠,讓謝半悔感到害怕。
“莫名其妙。”謝半悔嘴上逞強,她轉身,手搭在隔間的旋轉鈕上,想要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今天就不該回學校。
謝半輝類似自言自語的四個字,鑽進戴瀚漠的耳朵裏,弄疼了他的心。
是謝半悔主動提出來要做他同桌的。
是謝半悔穿了女裝,問他好不好看。
是謝半悔在三千米之後,滿身汗濕時,緊緊地擁抱了他。
是謝半悔問他有沒有煙,又肯定地說“別裝了,你不是一直帶在身上嗎?”
……
謝半悔明明主動做了很多事情,她在以“性別男”的身份,撩撥着戴瀚漠這顆沉穩枯燥的心,他沒嘗試過喜歡是什麽感覺,他從沒想過要在壓抑的高中時代,談一場戀愛。
更何況,謝半悔是“男的”。
在謝半悔在他懷裏哭訴“我弟弟走了”時,戴瀚漠發現他不只是想做謝半悔的同桌。他去找醫生咨詢謝半悔的情況,他甚至去看心理醫生,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現了某些不正常的情況,比如幻想症。
嚴苛的家規、傳統的教育,戴瀚漠未來要走的是一條寬闊又狹窄的路,他必須謹慎。可他走上了岔路口,他發現他喜歡上了謝半悔,一個男同桌。
要邁過心理這道坎,對戴瀚漠來說有多難。
他的叛逆期一向是安靜的,在父母看不到的時候,逃課去打球,順了父親的香煙藏在口袋裏,可喜歡謝半悔,讓他攢夠了叛逆的勇氣。
離開這裏,去江城上大學,離開父母長輩的看守範圍,和謝半悔在一起。
除此之外,他一定恪守規矩。
可謝光榮來學校鬧事兒,他說謝半悔是女孩。
哈?
戴瀚漠無人語說的,他聽到這個消息,聯系之前謝半悔的異常行為時,他內心抑制不住的喜悅和激動。
謝半悔是女孩,他們能圓滿大結局的概率會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戴瀚漠能想到三五十年後的故事,他想要團圓的結局。
可謝半悔不承認她是女孩。
她自言自語:莫名其妙。
謝半悔不知道戴瀚漠為什麽會變得“莫名其妙”。
可實際上,是她把戴瀚漠變得“莫名其妙”。
戴瀚漠原本可以被保送,繼續做別人家的孩子,喜歡一個溫柔端莊的女孩,将來做一份讓人稱羨的工作,有個讓人羨慕的家庭,光鮮亮麗、一路高歌。
戴瀚漠不能有那樣的未來了。
因為他喜歡過謝半悔。
可謝半悔說他“莫名其妙”。
委屈、不甘、痛恨……
她怎麽能用旁觀者的語氣,冷靜地評判他這段時間七上八下的掙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