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到了籃球場邊上的水泥臺子那裏,謝半悔甩開戴瀚漠的手,她坐在臺子上。
戴瀚漠想抽煙,他從口袋裏摸出煙盒。
家裏的煙盒消失得越來越多,父母已經開始懷疑,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戴瀚漠根本不是好孩子,他煙齡已經有三年多。
很多事情都瞞不住的,他突然失了耐心,不想再隐瞞。
比如,他抽煙。
比如,他沒那麽良善。
比如,他和謝半悔。
盒子裏只剩下兩根。
窮途末路的感覺,什麽都到了盡頭。
戴瀚漠咬在嘴上,點燃了一根,點着後遞給謝半悔。
謝半悔猶豫了一下,接了,卻沒放在嘴上,那裏被戴瀚漠噙過。
戴瀚漠點了第二根,他靠在鐵網上,想要說什麽,卻不知道該說哪一句。
謝半悔把煙放在水泥臺子上,燃燒着的那端朝外。
她站起來,一聲不吭地往教學樓方向走。
“謝半悔,我喜歡你。”戴瀚漠說,“在分不清你是男的還是女的的時候。”
“……”謝半悔止步,卻沒回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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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她還肯聽他說話,戴瀚漠覺得謝半悔這姑娘真是傻裏傻氣的。
“我很可笑是不是,你想笑就笑吧。”戴瀚漠繼續說,“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可能是別的事情我都太順了,才會在喜歡人這件事情上,第一次就栽這樣的大跟頭。”
“你別喜歡我。”謝半悔走回來,捏着那根燃燒了一半的香煙。
戴瀚漠嗤嗤地笑,“你能控制住,別讨厭我嗎?”他嘴上咬着煙,頹廢又野性。
謝半悔用手指去碰火紅的一點,燙得她指尖是疼的。
戴瀚漠站累了,坐在謝半悔旁邊。
謝半悔緊張,屁股挪着,離他遠點。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本意不是這樣……我不知道……”現在說再多都于事無補,戴瀚漠說,“你去告訴老師、同學或者報警都行,什麽結果我都能接受。”他又說,“我一直想這麽做。”
做什麽?
撕爛謝半悔的衣服,壓制着她強吻嗎?
謝半悔呸了一聲,恨聲罵他,“流氓。”
戴瀚漠樂得直笑,他把夾在手上的煙咬在嘴上,騰出手,拍了拍謝半悔的後腦勺,“認清我的真面目了?”
謝半悔惱羞成怒地瞪着他,“說話就說話,你能不能別動手動腳的。”
“好,說話。”戴瀚漠挺直腰板,坐得端正,“你要和我說什麽?”
“……”他們有什麽可說的。
過了會兒,謝半悔小聲地說,“戴瀚漠,我麻煩事兒已經一大堆,你別逗我了行嗎?就當行行好,放過我這個死對頭行不行。”
“……”她說話不好聽,真不如動手動腳的,把她折騰溫順了,那時候的她是最順眼的。
謝半悔又說,“你喜歡我什麽呢?忽男忽女?還是陰晴不定?你喜歡的可能根本不是我,只是捉摸不定的刺激感。或者是你發現了,比偷偷抽煙,更能表現你反叛的事情。”
“你很了解我?”戴瀚漠擡手,在謝半悔的後腦勺,忽閃了一下。
謝半悔的短發,亂飛。
“我不想了解你。”謝半悔說,“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們都別對外人說,你放過我,我也放過你,給彼此留條活路。”
“你不相信我?”雞同鴨講了幾句,戴瀚漠發現了問題的症結。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你能幫我解決什麽問題。”謝半悔輕聲嘲笑,“你連你爸媽都不敢反抗,要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才能表現出來反叛。我又指望你能做到什麽?是帶我抽煙,還是對老師說謊話?高三結束了,不會再有中規中矩的課堂,你什麽都解決不了。”
“我不反叛父母,是覺得沒必要因為小事兒給自己添麻煩,與其讓他們頭疼,我更怕的是被他們念叨得頭疼。”戴瀚漠說,“你問我能解決什麽麻煩,可你卻連麻煩是什麽,都不肯告訴我。”
“……”
戴瀚漠一向是疏闊、冷漠,和人相處帶着點距離感,可他脾氣還是不錯的,到底是家庭環境影響下有教養的孩子。可現在他手上夾着煙,頹敗地靠着生鏽的鐵網,愁眉不展地說話,沒了往常的精氣神,頹廢極了。
謝半悔不想看到他這樣,看了一眼就轉開頭,“我的麻煩,為什麽要告訴你呢?”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只用逐漸強大,讓姚夢蘭能依靠她就可以了。
戴瀚漠自嘲地笑,“是啊,你和我劃清界限了,不願意和我去同一個城市上大學,現在連同桌都不願意和我做。可是謝半悔,我是惡魔是毒蛇嗎?你要這麽躲避着我。”
“謝謝你喜歡我,被學霸喜歡,可不是一般人會有的榮譽。”謝半悔必須圓潤地打消戴瀚漠的念頭,勸他回頭,“可是我希望你能離我遠一點,不要被我身上的腌臜事兒沾染上一丁點的腥味兒。”
“戴瀚漠,你就應該帶着光環站在光亮處,陰暗處不适合你。”謝半悔又說,“而我身處的,就是見不得光的角落。”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戴瀚漠就算再喜歡她,自尊心和面子都會讓他知難而退了吧。
不是不難過的,謝半悔難過得想放聲哭。
她是喜歡戴瀚漠的,曾經喜歡到拼了命地讀書刷題。
她喜歡的人,就坐在旁邊,主動向她表白了。
謝半悔高興得想哭。
可現在她不能喜歡戴瀚漠,多喜歡他一分,她的自責就會加深一分。
以前的謝半悔都在做些什麽啊,因為戴瀚漠的一張手稿而激動得大半夜睡不着覺,興奮得全心全意世界只剩下戴瀚漠的喜怒哀樂。可姚夢蘭呢,謝半悔安享的這份安寧和無憂無慮,是姚夢蘭為她辛苦撐起來的。
謝半悔見識過謝光榮打姚夢蘭時候的兇狠模樣,她忍不住想,在她沒心沒肺地吃過飯,就迫不及待地鑽進專屬的小房間裏,戴上耳機,聽着戴瀚漠喜歡的音樂,心裏想着戴瀚漠,為了和戴瀚漠考同一所學校而奮力刷題的時候,姚夢蘭是不是在家裏疼得死去活來。
她不知道,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怎麽還能喜歡戴瀚漠。
“戴瀚漠,祝你前程似錦、美滿團圓。”謝半悔真誠地說,“很早之前就想這麽對你說了。”天上的星星、水裏的月亮,她抓不到、撈不起來,那就當個旁觀者,好好地觀賞一下吧,然後離開。
戴瀚漠問她,“你呢?”
謝半悔笑着說,“平安喜樂。”這是姚夢蘭對謝半悔的要求,只要她健康,只要她好好地活着,這是身為母親多麽低标準的要求。
現在,這四個字,成了謝半悔的追求。
“我們呢?”戴瀚漠又問。
學霸之所以能成為學霸,是因為他遇到難題時候,有死磕的精神。
但是謝半悔是個學渣,所以她知道适時放棄,懂得有些題注定是她這個腦袋瓜做不出來的。
“懸崖勒馬、一拍兩散。”謝半悔說,“說好聚好散就不合适了,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不過将來你功成名就時,身為老同學,我會與你同榮,多少還是會沾點光的。”
“你如果成了我的……家人。”戴瀚漠嗤嗤笑,“勳章分你的一半。”
倆人很久沒見了,過幾天就要高考,考試完,可能就再也不會見了。
謝半悔開玩笑說,“你爸年齡可是有點大了,我有點挑嘴。你有弟弟嗎?”
她下意識的另一半,仍舊是男性,本質上,她仍舊認定自己是女性。
戴瀚漠聽出來差異,心裏勸慰自己不要太心急,現在的确不是問謝半悔要承諾的時候。高考加上家務事,謝半悔已經夠煩夠累的了。那就等高考之後,等她有時間了,他再追她。
縱觀全班,謝半悔只是對自己死纏爛打的。
這份特殊性,讓他忍不住喜上眉梢。
“親弟弟沒有,表弟有一個,身高還沒你高。”戴瀚漠又用手呼喇了一下謝半悔的後腦勺。
謝半悔捂着頭,惱恨地瞪着他,“過幾天要用的,你別給我拍壞了。”
“你這榆木腦袋,哪裏還有下降的空間。”戴瀚漠看她小心翼翼地撫了撫後腦勺,他一時心動,彎腰,把頭遞過去,“實在生氣,你拍我一下吧。”
這是學霸的腦袋!
謝半悔想要狠狠敲一下的,同樣是腦袋,為什麽智商差別那樣大。
不過,她用雙手呼喇着戴瀚漠的頭發,從後撸到前面,又從前面順到後面,像揉一只溫順的大型犬一樣。
“……”戴瀚漠捏着她的手腕,嫌棄的把她的手丢開,“你撸狗呢。”
謝半悔笑得止不住,眼睛裏有點點的淚意。
戴瀚漠伸出手,幫她揩掉眼角的水珠,指尖濕漉漉的。
“我沒帶紙。”謝半悔摸着口袋,想要幫戴瀚漠把手指頭擦幹淨。
“沒關系。”戴瀚漠把手指頭,放進嘴裏,吮吸了一下。
謝半悔看得目瞪口呆,她不知道學霸撩起人來,這麽欲。
是在下輸了。
戴瀚漠正要張口說什麽,看到謝半悔縮着脖子,眼睛滴溜溜地轉。
“謝半悔,我……”戴瀚漠想自己是不是像個變态,吓到她了。
謝半悔卻撒腿就跑,邊跑邊喊,“老師我沒抽煙,是他在抽,我想阻止他來着。”
“……”戴瀚漠順着謝半悔跑的反方向看過去,有一個中年男教師正往這邊走,邊走邊問,“你是哪班的?班主任是誰?怎麽上課時間在這裏抽煙。”
戴瀚漠手裏捏着煙盒,腳邊扔了兩個煙頭,一個是他的,一個是謝半悔的。
犯罪現場,只剩下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