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全新造型
太宰治仔細地看了眼女孩的表情, 卻沒能再次捕捉到與方才同樣的感覺。
她的外表漂亮而羸弱，但是脊背卻挺得很直, 每個詞語都念得很清晰。看起來又堅強又脆弱, 像是需要在光明之下仔細呵護才能成長起來的幼芽，與黑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敦要不要加入港口黑.手黨，這件事應該看他本人的意見。”川上艾希爾慢慢地說。
“那是自然。”太宰治勾起唇角, “相信如果小姐願意配合, 那麽他也會很快成為港口黑.手黨的成員。”
織田作之助看了太宰治一眼，最終還是開口對她說道：“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他的神色平淡，仿佛岔開話題的并不是自己。
當然是川上艾希爾預感到港.黑的人要來, 提前緊急化的病弱妝, 光是白調的粉底她就鋪了好幾層。
太宰治因為織田作之助的發言，嘴唇輕微動了動，但是沒有發出聲響。
玩家思考了一會：“看在織田先生的份上我可以考慮配合, 不過, 在這之前, 我還有一個要求。”
這句話吸引了對面三個人同時望過來的目光。
“要求很簡單。”川上艾希爾擡起一根手指, “我要他付出代價。”
她手腕翻轉, 直直地指向了芥川龍之介。中島敦按照川上艾希爾所說的那樣來到學校上課，但是卻一直心不在焉。昨天夜裏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以至于他恍惚間低下頭, 總能夠回憶起鼻尖濃重的血腥味和緩慢流失溫度的軀體。
那個人……當時曾經說了一句“港口黑.手黨”執行公務。他們是盤桓在橫濱之上的龐然大物，區區白天怎麽可能讓他們退卻？
想通了這一點，中島敦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桌椅碰撞發出激烈的響聲。
國木田獨步講課的聲音被驟然打斷。
他放下課本, 目光嚴厲地看向對方, 卻在看清少年面上的表情之後微微一愣，白發少年的面色慘白，雙眼睜得大大的，渾身上下都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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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前段時間“江南皮革廠”站起來跳窗的前科，國木田獨步頓時立刻從講臺上走下來，并詢問道：“中島同學，你有什麽事情嗎？”
“國木田老師！”中島敦倉皇地看向他，下意識擡手抓住了對方的袖子。
屬于過去的記憶再次開始上湧，孤兒院院長一聲接一聲的“廢物”又在耳邊眼前重現。
如果遭遇港口黑.手黨的人只有他自己，或許他會完全選擇放棄，畢竟自己毫無價值，即使死在無人知道的角落也沒有人會在意吧。
可是……發生意外的偏偏是，将他從孤兒院帶出來的姐姐。而他竟然在早晨的時候一點都沒有發覺到異常，直到現在才意識到不對勁。
她早晨說話的語氣，分明是想要把自己托付給班主任照顧！
“你怎麽回事？”國木田獨步在中島敦的面前晃晃手。
只見少年如夢初醒，抖着手抓緊他就要往外走。
“國木田老師，求你幫忙，救救她好嗎？或者報警！”
市警來會有用嗎？中島敦不知道，但他不願意去思考假設市警都無法阻止港口黑.手黨的可能性。
少年雖然看起來瘦弱，但是驟然爆發的力氣卻依舊讓國木田獨步差點被拉了個趔趄。
“到底是什麽事？”國木田獨步跟着他來到了走廊裏，同時示意班內愣愣地盯着他們的學生們自習。
“港口……港口黑.手黨他們，想要殺掉我姐姐。”中島敦琥珀色的眼睛裏全是恐懼，“因為昨天她跟着我目睹了他們執行任務的殺人現場。”
國木田獨步的神色徹底變了。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中島敦的拉扯，而是急匆匆地跟着他一起沖到樓下。
省略了一切中間過
程、自卑而溫柔的少年并不知道，比起在資料裏尚且是“普通人”的川上艾希爾，港口黑.手黨真正的目标卻是展現出非凡異能力的他自己。
等讓人到達場地的時候，果然，穿着黑色西裝，神色冷酷的武裝部隊已經占領了整個店鋪的內外。
這條街上的行人幾乎都已經消失殆盡，唯恐這樣的事情會輪到自己頭上。
中島敦當即就想沖上去，卻被國木田獨步按住了肩膀。
“以現在的狀況，冒然過去只會以卵擊石。”作為靠譜的成年人，即使內心也同樣感到焦灼，國木田獨步的表現要冷靜許多。
“可是……可是，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嗎？”
“從後方的公寓樓應該可以繞進去。”國木田獨步推推眼鏡。
兩人小心地繞路，果然，黑.手黨主要的戰力都在臨街的商店，後方的公寓樓只有零星的守衛。
國木田獨步上前，悄無聲息地從背後靠近，将守門的兩個成員打暈。
他從兜裏掏出來一個本子，在上面寫下了一行字，随即将一個罐子樣的東西丢進了樓道之中。
中島敦有些驚訝，但這種時候他沒有心情詢問對方那憑空出現的罐子是什麽。
不過，重物落地的聲音在公寓樓的樓道之中接二連三地響起來。
“我上去，你留在這裏。”國木田獨步說。
“我能幫上忙的。”中島敦立刻開口。他握了握拳頭，然而卻不像昨晚那樣能夠将白虎的能力使用出來。
事态緊急，國木田獨步沒有再繼續阻止。兩人順着樓梯一路往上，繞過地面上橫七扭八昏迷過去的mafia成員，最終站在了房門口。
他們将耳朵貼上去，裏面靜悄悄的，聽不出發生了什麽。
中島敦想了想，從門口旁邊花盆的底座裏掏出來一柄鑰匙，遞給了旁邊的國木田獨步。
兩人對視一眼，國木田獨步将鑰匙順着鎖孔的方向扭轉。
大門被猛地打開，他掏出了一把手.槍，對準了場內。
而這使他對上了另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紅發的青年神色是一成不變的沉穩，他肩上所挂的雙槍被穩穩地拿在手中，分別對上了闖入的兩個人身上。
“哦呀，”坐在沙發上的少年黑.手黨幹部轉過頭來，涼涼地開口說道，“看來不需要專門再去一趟學校了。”
國木田獨步覺得自己的血液似乎凝結在這一瞬間，明明看起來是那麽年輕的外表，少年望過來的時候，他卻覺得自己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無盡的深淵。
“不許你們欺負我姐姐。”中島敦開口，壓根沒管對準自己的槍口，沖到了沙發上的女孩身前，做出保護的姿态。
“中島……”國木田獨步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幸而紅發的港口黑.手黨此刻似乎并沒有射擊的意思。
“在說出可笑的保護之前，也應當有恰當的實力才對吧？人虎。”芥川龍之介身上同樣泛起了異能力的波動，黑色的衣擺變成了堅不可摧的利刃。
中島敦的額頭見汗，因為就客觀事實來說，他确實護不住她。
“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即使用盡全力，也在所不惜。
然而，在事态進一步升級之前，一只手卻拉住了中島敦的手腕。
“敦，別說了。”
白發少年的神色多了一絲錯愕，沒有反抗地被川上艾希爾拉着坐回了沙發。
“芥川。”太宰治同樣神色淡淡地開口，于是芥川龍之介也沉默地收起了他的黑獸。
川上艾希爾握着中島敦的手，将指尖的溫度準确地傳達給他。
“國木田老師，請您回去吧。”她說。
兩人進門的方式，讓川上艾希爾确定了國木田獨步的戰鬥力強度。單個的人類絕對無法和整個黑.手黨組成的團體抗衡。
僅芥川龍之介一人，國木田獨步就無法做到
平分秋色。
她的發言讓國木田獨步感到驚訝，但随即就被他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我不可能将自己的學生丢在這裏。”
沒想到國木田獨步會如此敬業，饒是川上艾希爾也沉默了一下。
“讓這位先生見證一下也可以。”太宰治的目光落在神色嚴肅、還戴着眼鏡的男人身上，露出一絲饒有興致的目光。
“在你們來之前，我們已經談妥了。”芥川龍之介硬邦邦地說道，“她願意配合港口黑.手黨的工作。”
“不可能。”中島敦轉頭看向川上艾希爾，卻發現對方躲開了自己的視線。
為什麽姐姐要加入那麽可怕的港口黑.手黨，就在昨天他們還差點死在他們手上！
“我只是說，如果你們能夠讓芥川君付出足夠的代價，我可以考慮加入。”女孩垂下眼睛說，“敦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是否加入。”
中島敦傷心地看着她，忽然之間說道：“是不是他們在逼迫你？”
川上艾希爾拍拍他的手背，微笑起來說道：“不要想那麽多。敦願不願意加入他們？如果敦不願意，那麽我也會支持你的決定。”
作為玩家，她的手中未必沒有籌碼。川上艾希爾回顧了自己加入游戲之後建立的所有關系網，如果想要掀翻棋盤，機會就在最近。
中島敦是這個游戲世界裏第一個會全心全意注視着她的NPC，因此川上艾希爾也會給予同等的偏愛，甚至擁有可複生能力的角色身份“川上艾希爾”本身也未必不能舍棄。
“我……”中島敦的嗓音幹澀，他看向手裏拿着雙槍的紅發青年，看向氣勢黑暗而冰冷的繃帶少年，最後又看向面孔兇惡的芥川龍之介。
“……我答應。”他的嘴唇微顫。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少年反而像是鼓起了勇氣似的，繼續說道：“但希望你們能夠加倍給予我姐姐所受傷害足夠的補償。”
“那是自然。”太宰治說。
“喂，你們是不是太自顧自地決定了？”國木田獨步露出不贊同的表情，“他們兩個還只在讀國中，怎麽能加入朝不保夕的Mafia？”
他有些奇怪，如果僅僅只是撞見港口黑.手黨的任務現場，更多的可能是被滅口，但逼迫着他們加入港.黑，這件事的整個走向都透着離奇的意味。
“那麽，請問先生你是他們的監護人嗎？”太宰治問，注視着面前青年的表情，随後放松似的靠在沙發椅背上，“看來不是。那你的意見根本無足輕重。”
“你這小鬼！”國木田獨步被激怒了。
但是旁邊的芥川龍之介動作更快，他飛速支起了異能力的黑獸，臉色陰沉：“不許你對太宰先生下手！”
“國木田老師，謝謝您。但我和敦已經做好決定了。”川上艾希爾說道。
她走上前，輕輕按在國木田獨步的手背上。
青年的表情一頓，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感到了一個硬質的卡片被以隐秘的方式被塞進了自己的手心裏。
國木田獨步抿起唇。憑借他一個人，确實無法将兩個孩子都從港口黑.手黨的手下救出來。而他們身上必然有某種特質，讓港口黑.手黨有所圖，所以短時間之內是安全的。
“那麽，下一步就是要我來提出芥川君要付出的‘代價’。”川上艾希爾正了正神色。
“我希望能夠給他畫上一對眉毛，并在24小時之內不得把它洗掉。”她說。
這句話落下之後，周圍的人久久無言。
所有人都條件反射地看向芥川龍之介細碎劉海之下的部分。
“噗。”原本凝滞的氛圍被太宰治第一個打斷了，他捧起臉來，在沙發上晃動了一下，貼近了沉默寡言的少年，語氣雀躍地說道，“仔細一看，确實需要畫個眉毛的樣子！”
“确實是天生眉毛比較稀疏的類型。”織田作之助認同地點點頭。
芥川龍之介頓時尴尬地漲紅了臉：“在下……在下會承擔責任，付出代價的。”
國木田獨步眼鏡都差點掉了，這樣的“代價”未免也太過兒戲。但，假設對象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似乎也并沒有更好的選擇。這樣的要求雖然荒誕，但是合理。
“你準備什麽時候進行？”川上艾希爾歪頭問道。
“……現在。”芥川龍之介的聲音很幹脆，但是表情卻并沒有他的語氣那麽堅決。
“快去吧。”太宰治輕快地拍拍他的肩膀。
“那你跟我單獨過來卧室這邊吧。”川上艾希爾說。
少年站了起來，身上的黑色外套揚起利落的弧度。雖然他面無表情，但川上艾希爾卻微妙地從他的臉上看出了某種視死如歸的意味。
這樣的人永遠固執地走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即使頭破血流都不會回頭。
卧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其他人不知是出于禮貌，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并沒有湊過來。
川上艾希爾示意他坐在梳妝臺前，明顯可以看出少年緊繃的身體。
“從沒有進過女孩子的卧室嗎？”她的聲音帶着女孩子特有的甜美，就好像是昨夜她并沒有差點死在他的手上一樣。
“不。”芥川龍之介冷冷地答道，“你只管做事吧。”
實際上，他是去過女孩的房間的──那是他的妹妹銀的房間。只是，他與妹妹都是mafia的成員，房間都很簡約。不像是這裏，房間鋪着柔軟的絨地毯，牆上挂着日歷和捕夢網，枕邊還放着毛絨玩具。
實際上，在玩家到來之前，這個房間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但川上艾希爾并不覺得有任何不對勁，就好像這本來就該是自己的房間一樣。
她從抽屜裏拿出了修眉刀和眉筆，上前給少年化妝。
──畫眉毛是系統的惡趣味，但如果想要一筆勾銷那就太簡單了。
“我會給你畫一個符合Mafia氣質的眉毛的。”川上艾希爾說。
芥川龍之介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下頭，忍耐着被陌生人靠近時下意識的攻擊反射，鼻尖是屬于女孩身上淺淡的香氣。
少年這樣的姿态會給人一種年輕的兇獸已被馴服的錯覺，然而實際也只是僅僅存在于幻想中的假象。
“好了。”五分鐘後，川上艾希爾說。
芥川龍之介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匆匆瞥了一眼鏡中自己此刻的樣子，就逃也似的站起身來，離開了這間卧室。
守在門外的其他人，以太宰治為首最為歡脫地走上前，看向他的新造型。
在看清自己的直系屬下此刻的造型之後，他毫不客氣地大笑出聲，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淚。
“哈哈哈織田作你看，芥川現在看起來好像一個小學生啊！”太宰治拍着桌子。
“這個樣式，”織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下，“有些複古。我的一些前輩同事的眉毛也長成這樣。”
國木田獨步暗自為她捏了把汗，看起來文弱的女生，怎麽會這麽大膽的？
中島敦本來是很憂慮的，但是在看到芥川龍之介的新造型之後，也沉默了，嘴角根本壓不住，讓他的表情一時間有些扭曲。
芥川龍之介新鮮出爐了一對濃厚而顏色很深的粗眉，頭尾的厚度都一樣，神似某個名為蠟筆小新的小男孩。
英氣之中多了一絲憨厚，濃眉大眼的模樣竟然還算周正。尤其是芥川龍之介的面色本就偏向蒼白，更襯得眉毛愈發顯眼。保證讓所有人看到少年的第一時間就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畫眉上。
既然暫時不能讓對方在物理層上償還傷害，就只好讓少年在某種程度上社死一天了。
而第一個欣賞他的新造型的人，就是他的同事和上司。川上艾希爾深藏功與名。
在短暫的調笑聲過後，太宰治平靜了下來，瞟了眼芥川龍之介，掩唇說道：“那麽接下來，就請二位
跟我們離開吧。”
氣氛因為這一句話，頓時又冷凝下來。
國木田獨步的臉色相當難看，但是卻只能在織田作之助手中的槍威脅下，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坐上Port Maifa的商務車。
“抱歉。”紅發男人在與他擦身而過之時，一句輕淡的話語像是飄散在風裏。
芥川龍之介最後一個上車，路過列隊的成員們之時，即使有墨鏡遮掩，所有的下屬依舊都一時沒能控制住表情管理，五顏六色像是調色盤一樣。
好在少年冷血無情的積威猶在，一個眼神掃過去，衆人瞬間就安靜下來。
然而，港.黑內部專有的論壇裏，卻悄然浮現出了一個新的帖子。
《驚！芥川大人的全新造型》。
主貼：衆所周知，芥川大人一向以高冷和武力著稱，向來遠離我們這些下屬。但是，在今天，他竟然換了一個如此接地氣的外貌。也不知道造型師是哪位，真是佩服他的勇氣與審美。
八卦貼頓時熱度飙升。很快便有真正的勇士敢于在跟帖中貼圖。
【我真的會蟹】：[圖1][圖2][圖3]。
回帖人以不同角度，全方位地将全新的芥川龍之介展現了出來。
然而，實際上沒有人敢偷拍高層，所以回帖之人身份究竟是誰，一時間讓人細思極恐。
──但人類的本能就是八卦，整個貼在新貼的圖下頓時接了一連串的回複。
據傳，當天港口Mafia大樓裏，到茶水間接水和去衛生間的人絡繹不絕，一樓大廳執勤在崗人數又創新高。
一向生人勿進的芥川龍之介，在那天成為港.黑最炙手可熱的新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