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偏心?聞蘭澤道了她偏心,趙雲歸唇間勾笑卻也未反駁。她的心或許本就是偏的。若是不偏如何會讓衆婢子都退下,單單給賦雨一個夜探的機會呢?若是不偏心,如何會故意夜裏撫琴呢?若是不偏心,如何會許了賦雨動她桌前的筆?

“呵……”輕笑一聲,低眉瞥到案上的古琴,趙雲歸又想起一些前世的事。

趙雲歸曾記得,前世時,月賦雨曾與她道過一個故事,說得是在某個三分的天下,有一個精通琴技的男子,單單會去尋那些彈琴有誤的女子……

‘曲有誤,周郎顧’。趙雲歸不知曉賦雨是從何處聽來的這般有趣的故事,但她在前世卻是期待這麽個男子良久。

雖然最終實現在了沈涵微身上。

‘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這般事趙雲歸是做不出來的。前世作為詩國第一才女的她,怎麽可能曲有誤呢?曲有誤又怎敢貪功奏與人賞?

想着前塵種種,趙雲歸不禁含笑把雙手落在琴弦上,想到她或是可做周郎。

她記得,賦雨前世是會撫琴的。

“蘭澤,待到明日去把此琴送到郡主那裏去。”趙雲歸起身,不再看擱在窗前那把琴。

“嗯?”蘭澤不解地看向趙雲歸的背影,“主子,這把琴可是老爺花了大把銀子才給您尋來的……”

“嗯……”趙雲歸應了聲,單手又翻起那側從月賦雨手中讨來的經書,“啰嗦什麽。不過是把琴……”

“是……”蘭澤笑着去将琴抱到懷中,“那日後主子可千萬莫要與蘭澤讨琴。”

“不會。”趙雲歸篤定。

“那蘭澤這就去給郡主送琴!”

“等等!”趙雲歸見蘭澤要走,又想起此世的賦雨似乎不會彈琴,“帶部指法書與郡主……”

“是是是!”蘭澤接過趙雲歸遞過來的書,打趣道,“郡主得遇主子,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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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趙雲歸低眉一笑,卻是不再離一旁的蘭澤,只是專心看自己手上的書。

月賦雨的居處離趙雲歸的居處不遠,不過是幾步路。故而當蘭澤走到月賦雨居處時,月賦雨還未曾安撫好自己的心緒。

她手中還在把玩着從雲歸居處溜出來的毫筆。那白中透灰的筆端總是使月賦雨生出無盡的遐想。那筆端順着趙雲歸的唇線慢移,順着那如桃瓣般色彩遷徙,直到蜿蜒入領口……

她甚至能看到那筆端逶迤,于那纖細的鎖骨上盤旋,慢慢點出一個紅點……

“郡主!雲歸小姐居室的婢子蘭澤求見您……”

思緒戛然而止。

婢子的請示驚得月賦雨失手落了手中的毫筆。

‘啪’毫筆落到地上的聲音驚得婢子匆匆低下頭。“郡主……”

“你方才說誰來了?”被‘雲歸’二字牽引,月賦雨無暇顧及落在地上的毫筆,只是屏住自己的呼吸,确認來人。

“回郡主,雲歸小姐居室的婢子。”婢子喃喃。

“那快讓她進來……”确定是雲歸派人來見她,月賦雨喜出望外。雖然她不知雲歸是為何會想起來派人尋她,只要雲歸肯派人,她心裏便是開懷的。

原想端坐在案前靜候蘭澤,但一待眼神掃到面前桌案上的物件,月賦雨又連忙叫住了婢子:“等等!”

“郡主?”婢子順從的轉身望向月賦雨,“不知郡主還有何事?”

“快過來幫本郡主将此案上的物件收好!”月賦雨起身打開榻側的衣櫃,示意一旁靜站的婢子。

“嗯……”婢子輕合一聲,立即熟練地按照月賦雨的吩咐,将桌案上的手絹、毫筆以及雲歸的墨寶一一收好,放到櫃中。

“嗯。”月賦雨望着一塵不染的桌案,輕輕舒了一口氣,“這般便是妥當了。你且去邀蘭澤進來吧!”

“是。”婢子與月賦雨見過禮,便匆匆去尋蘭澤來見月賦雨。

“郡主。”蘭澤被邀到月賦雨面前時,蘭澤有些難以相信眼前飲茶的女子是淳歸郡主。

她的記憶中,淳歸郡主原該是一個懵懵懂懂的貴女。可眼前這個女子,她的眼睛是流淌的滿是果決,而不是曾經那種欲說還休的纏綿。但她身上卻還是穿着詩國十五六歲女子穿着的衣裳,粉粉嫩嫩,如三四月那綻在山間的桃枝。

“你在看什麽?”月賦雨自是不知她周身已全然被矛盾的氣質環繞,她只是驚詫于蘭澤見她竟然一言不發。莫不是她從雲歸院中拿東西被雲歸院中人發現了,所以要蘭澤來她院中讨公道?

“你是不是……”月賦雨正要出言詢問,卻見蘭澤‘撲通’跪倒了她腳前。

“郡主,蘭澤有一言想說與郡主您聽,勞煩您讓左右都……”蘭澤攥緊懷中的古琴,望着月賦雨,“若是您不願……”

“退下!”一面命婢子退下,一面扶住蘭澤,月賦雨心頭剎那變幻出千萬種可能。蘭澤來尋她是為了告訴她,雲歸早已在偏院等候了她許久?或是為了告訴她雲歸不日就要來見自己?

月賦雨想得神游太虛,卻被手中突然下沉的重量吓了一跳。

“郡主——”蘭澤抱琴一拜,神情愈發誠摯。

“唔……”

見蘭澤一上來就是一番舍身取義的模樣,月賦雨的迷夢也是醒了大半。蘭澤許是怕說出實相後,在衆人面前落了她的顏面……

“不知蘭澤你來……”端詳着蘭澤,月賦雨話音未落,便聽到蘭澤問她了一個異常尖銳的問題。

“郡主,你可是對主子存了什麽要不得的心思?”

“這……”月賦雨與蘭澤對視,卻見蘭澤眼中坦坦蕩蕩無半點懼意。

月賦雨思索了片刻,給了蘭澤一個自認為穩妥的答案:“無。”

她對雲歸自是不會存什麽要不得的心思。若是要不得,那如何會存呢?再者,即便是她對雲歸有企圖,她也沒有任何陷害雲歸的打算,若此,如何能算是要不得?

只是,這個問題問的委實太突兀了。是雲歸在背後指點的麽?

想不通蘭澤舉止的緣由,月賦雨含笑要蘭澤起身:“你今日來我院中,便是為了問此事?”

“不……不……蘭澤來,自是不是為了問郡主私事……”

聽月賦雨答完話,蘭澤微微有些失神,這讓努力想與蘭澤搭話的月賦雨有些糾結。她是想問問雲歸近況的,可依照眼下這話頭,她卻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了。

月賦雨斟酌了片刻,道:“不知蘭澤你來……是為了問賦雨何事?”

“蘭澤……蘭澤想代主子問郡主一句,郡主會彈琴麽?”蘭澤小心地看了月賦雨一眼。

“嗯……”見蘭澤問了彈琴,月賦雨暗覺頭有些疼。她自是不會彈琴的,若是會彈琴,她定然要學着那傳說中的女子,故意彈錯琴譜來誘雲歸來自己居室。

所謂‘曲有誤,周郎顧’。她可不願相信,如雲歸那般愛琴的女子,會允許有人在她眼下彈出糟踐曲譜的亂音。

可,自己不會呀!

月賦雨蹙眉打量了蘭澤片刻,直到蘭澤身子開始發抖,才低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郡主大德!郡主博學定是知曉君子不奪旁人所好。若是郡主不善琴,郡主定然不會收旁人所贈之琴……”蘭澤一面沖着月賦雨叩頭,一面在心裏靜思她該如何會去與主子道,郡主并無意于她。她與主子素來親近,故縱然近些日子主子沒有直言她心悅郡主,她一個近仆卻是已然看清了主子的心思。蘭澤記得趙府裏的老婦曾與她言過,當一個女子開始在獨處時無緣無故輕笑,她心中一定住進了什麽東西。人也好,物也罷,總之,一定住進了什麽東西。

“對……可是……”月賦雨困惑,她不知蘭澤言語中的旁人是何人……

月賦雨一承認,蘭澤便覺得她該問的已然問清楚了。

“如是,蘭澤便沒有什麽要問郡主的了……蘭澤告辭……”蘭澤躬身抱琴告辭。既是郡主承認了‘君子不奪人所好’,那她把主子的琴帶回去也是合情合理。

“等等!”聽着蘭澤的話頭不對,月賦雨本能地攔住蘭澤,“你懷中抱的是什麽?”

蘭澤出門時特意選了琴匣,故而月賦雨只看到蘭澤抱了一個木匣。

“蘭澤懷中抱得只是一個愛琴之人的心意……”見月賦雨臉上的笑意已然隐去,蘭澤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

“這份心意原本是給我的麽?”月賦雨心思一轉,立馬回過味兒。蘭澤是雲歸親近之人,而她與蘭澤本也是點頭之交,故除非是雲歸授命,蘭澤斷然不敢來尋她……

那蘭澤手中的琴……

月賦雨把視線移到蘭澤懷中,試探道:“是雲歸的?”

“……”蘭澤抱着琴,不與月賦雨回話。

直到月賦雨朝她逼近半步,蘭澤才低眉道:“是。”

“既是給我的,為何又要帶走?”月賦雨伸手要去接過蘭澤手中的琴,卻被蘭澤躲過。

“因為郡主心中無琴,蘭澤何敢替主子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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