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但為何找到緣由,卻是滿心的不歡喜呢?
将箱子鎖了又開,開了又鎖……
折騰過數次,月賦雨才嘆息決意把手中的冊子翻開看看。
其實手中的冊子看不看與她并沒有什麽意義。
早在看到封皮的那一剎,月賦雨便已是記起《雲歸啓君傳》是她穿書前寫的一部書。
而這部書的主角,便是雲歸。
雲歸啊……雲歸……當年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努力在腦海中描摹着雲歸的模樣,月賦雨不得不贊嘆造物主之神奇——她在書中遇到的雲歸比她筆下的雲歸多了三分靈氣,少了三分迂腐……
小心翼翼看着《雲歸啓君傳》扉頁上的‘月賦雨’三字,月賦雨眼睛一酸,情難自抑的捂住嘴,任着眼淚一滴又一滴暈開自己的名字。
雖然這部書出自自己之手,但月賦雨卻是早已記不清書中寫的是何物了。
顫抖着翻到下一頁,月賦雨被其上‘去弑國’三個大字驚得打翻了婢子放在一旁的茶碗,接着月賦雨錯愕地看着手中的冊子在衆目睽睽之下散作金粉,消失在空氣中。
“你方才可是看到了……”月賦雨抓住身側侍奉的婢子問話,卻見婢子臉上也是露出了驚恐之色。
“郡主……郡主……不關奴婢的事……不關奴婢的事……那本冊子是自己消失的……”
“你看到了?”月賦雨松開手,揮退婢子,“既是看到了,便下去吧,莫要道與旁人聽……”
“是……”婢子怯生生地望了月賦雨一眼,便快速退出去。
見婢子退出了房門,月賦雨便等着她合上房門。房門一閉,月賦雨聽着越來越遠的腳步聲,迅速地起身拉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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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
月賦雨看着寂靜的郡主府,心中生出幾分無端的寂寥。
她心中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這個世界是因她才有意義的。
這個世界中,詩國人也好,弑國也罷,都是為了她才存在的。如果她沒有想法,那麽許多人永遠不會出現。所有人的出現與消亡都是與她的欲望相連接。
當然,一個人沒辦法撐起一個世界,所以,這個世界除了她的想法以外,還有幾個人陪着她,他們與她一起撐着這個世界,延續着這個世界的發展。
但幾個人的世界或許太過于荒涼,所以創造這個世界的人還用了那本神作來潤色……所以詩國國主的死,弑國國主的死,以及守夜嬷嬷的死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恐怕雲歸在此時突然發難也是注定好的……
若是注定好的……
月賦雨莫名想起了一個人——守夜嬷嬷。
無疑雲歸已經知道了自己不過是自己筆下的一個人。
雖然雲歸并未與月賦雨直言,但月賦雨心中卻認定了這個緣由。
《雲歸啓君傳》其實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若是沒看到那五個字,月賦雨怕是永遠都不會記起雲歸不過是她筆下的一個妙齡女子,而梅啓君是她為雲歸刻意挑出來的夫婿……
但《雲歸啓君傳》出現了……
能寫出《雲歸啓君傳》的人,除了守夜嬷嬷,月賦雨便再也想不到旁人。
只是,守夜嬷嬷是如何知曉這本書的呢?
難不成與自己一般是入夢?
想着方才消失在空中的金粉,月賦雨心中隐隐有不良的預感。
那冊子是不是一把鑰匙?一把改變這個世界的鑰匙……一本書主要人物的死帶來的不僅僅是離愁別緒,它還會帶來整個世界觀的崩塌。若是沒有後起之秀補上缺,那無數的漏洞便自然的消逝了,無數的情節都會無端的順理成章,自動完成邏輯上的自洽……
譬如,自己因為近親離世而性情大變……
譬如,雲歸因國主此世而棄自己而去……
書中寥寥數筆便可描繪出桑海桑田……但處在書中的人,卻是要在猜疑與忐忑中度過自己的不安。
所以……
前些日子是神作時間軸的終點麽?
既是前些日子是神作時間軸的終點,那此時的世界又是為什麽而存在呢?
落在桌上的旨意讓月賦雨眉頭一蹙,恍惚記起百花宴。
神作裏,百花宴在百丈寺之前……
月賦雨背脊一冷。
此時的世界是在修正它錯漏的劇情麽……
如若是……那修正完成之後會發生什麽呢?
是她月賦雨恢複所有的記憶回到穿書前的世界,還是她永遠留在這部書裏,開始下一次輪回呢?
下一次……
月賦雨被自己的想法駭到了。
難不成她與雲歸的緣分只能止步到百花宴麽?
躊躇着在院中等到天黑,月賦雨聽到了久違的腳步聲。
“王。”
不開門,月賦雨也能分辨出門外之人是從弑國新來的‘桃葉’。
“您真的不打算去弑國麽?弑國的國師曾斷言,您若是去了弑國便能改變自己的宿命……”
宿命?月賦雨低笑:“不知桃葉你說的是什麽宿命?”
“輪回的宿命,王。國師說過,每個人都是在無盡的輪回裏做着無盡輪回的事情。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而王您,并不屬于此列……”
桃葉恭謙的聲音讓月賦雨蹙蹙眉:“只有我不在列麽?其他人呢?”
“是,只有王。”桃葉頓了頓,“國師在王初生之時,便算出了王您一身系着整個世道的變數。”
“那你們的國師是……”月賦雨還未問出口,便聽桃葉道,“是守夜嬷嬷的長兄,已逝。”
“逝了麽?”月賦雨靜默了片刻,問,“若是我去弑國,可是能帶上雲歸?”
“這……國主言不能……因為國師曾言,若是王帶雲歸小姐入弑國,便會給弑國帶來不可估量的變動……且守夜嬷嬷臨終前,也……願王三思。”
話罷,門扉上的人影一閃而逝。
三思?如何三思?
月賦雨嘆氣。她昨日還以為她封王的緣由是弑國國主對自己的爹爹抱愧。今日才勉強知曉,她封王不過是因為守夜嬷嬷兄長的話……
守夜嬷嬷為何要告訴雲歸,這個世界不過是書中之物呢?
月賦雨思忖着自己的推斷,徹夜難眠。
待到天明桃葉又來問何時去弑國時,月賦雨下了艱難的決定——不去弑國。
她要在詩國呆到百花宴後,她要看清這個世界的發展的脈絡。
……
黑白交替,轉眼到了百花宴之期。
百花宴是設在宮中的,故而月賦雨在盛裝打扮後乘着車辇再次踏入了詩國皇城。
跟在宮婢的身後,月賦雨默默落座在一個極為顯眼的位置上。據說,詩天歌在三日前已經遠嫁弑國。故而,月賦雨得以列坐在詩國國主的下座。
詩國的百花宴辦得豪奢。
滿座皆是貴胄不說,連飲食用的器皿都極為講究。講究到月賦雨不忍心去觸碰。薄如蟬翼的碗碟用着委實是揪心。
月賦雨低眉用泛着冷光的筷子去夾取碟中的點心,卻聽到詩國國主為梅啓君賜了婚。
“謝國主。”沈涵微帶着淡淡笑意的聲音引得月賦雨擡眉一看,卻恰好對上了坐在自己斜對角的趙雲歸。
雲歸怎會坐在角落?
月賦雨不敢承認自己自入席之後,便一直在走神。以至于她既沒有聽到衆貴女為梅啓君起的争端,也沒有聽到國主此次關于百花宴的開言。
百花宴的目的是賜婚。
月賦雨對這點記得極清。
定定與趙雲歸對視,直到聽到詩國國主把注意力換到除了梅啓君之外的男子身上。
“方愛卿斬敵十萬,不知此番想要何賞賜?”詩國國主的聲音帶着月賦雨轉移視線。
一個白衣男子映入了月賦雨的眼簾。
“臣相求淳歸郡主為妻!”
男子話音一落,四周皆寂。
男子穩重的舉止紮得月賦雨眼睛有些疼。
怎會有人在此時求娶自己呢?
發覺衆貴女的視線都移到自己身上,月賦雨正欲出言,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列跪倒在國主的眼皮底下。
“國主,雲歸有一事相求……”
詩國國主擡目凝視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不知趙小姐要求本國主何事?”
“雲歸想與方将軍做妾!”趙雲歸朗聲道。
趙雲歸此言說的極不合時宜,但卻用了極為懇切的語氣。逼得列坐在一側的趙夫子出言訓斥。
“雲歸!”
趙夫子出言并未阻住趙雲歸。但見趙雲歸起身沖着國主一拜後,轉身朝着趙夫子道:“爹爹!雲歸潛心讀詩多年,如今漸趨佳境,卻悵然若失。今日見方将軍,方知我心所期……”
見趙家嫡女為妾之心已定,詩國國主颔首問方吾之的意見:“那方将軍——”
身為國主,詩國國主自是知曉趙家嫡女與方将軍是極不匹配的。奈何他在百花宴開宴前就已定下規則,此番賜婚,詩才品階高者優先擇婿。
“微臣一心只求郡主……”方吾之斷言拒絕。
聞方吾之拒絕,趙雲歸擡眸望向月賦雨:“賦雨妹妹……”
迎着趙雲歸的視線,月賦雨心頭一顫,莫名想到了變數……
淡笑着與詩國國主一拜,又回頭看了趙雲歸一眼。
見趙雲歸眼中已有淚光,月賦雨立即柔聲道:“詩國自古以詩才為重。故而,賦雨願為方将軍妾室,勞方将軍以正妻之位迎娶趙小姐。不知國主可否許?”
“什麽?”
月賦雨為妾的言語一出,衆貴女皆是不可置信,唯有趙雲歸把視線轉向了方吾之。
“望将軍成全!”趙雲歸朝着方吾之的方向一拜,“郡主府婢子桃葉曾與雲歸有交,且托付雲歸善待郡主。雲歸不願失諾與人。”
“雲歸姐姐……”聽清了趙雲歸口中的話,月賦雨又是眼睛一酸,正要出言央求方吾之,卻見方吾之朝着趙雲歸還了一禮。
“既是如此,那吾之便多謝趙小姐……”
禮罷,方吾之轉而對國主道:“啓禀國主,吾之與趙府嫡女有約,又與淳歸郡主有情……癡心妄想如此,慚之愧之……還望國主看在吾之軍功的份上,成全階下三人。”
有約?月賦雨錯愕地把視線在方吾之與趙雲歸的身上掃過,卻見二人皆是會心一笑。
會心一笑?
月賦雨還未來得及細問,便聽到詩國國主允了方吾之所求,還匆忙敲定了婚期。
明日成親?
月賦雨聽着詩國國主的聲音不禁有些暈眩。
待到被一群宮婢簇擁到內庭,月賦雨才發現趙雲歸竟是随在她身側。
“雲歸?”
月賦雨還沒來得及與趙雲歸搭話,卻聽到趙雲歸低笑道:“郡主還是快快坐好……自嬷嬷去後,這世間的時辰便是變短了……估摸着不待郡主的妝容點好,便是該嫁人了……”
“什麽?”月賦雨未來得及細問,便已有婢子開始伺候着二人淨面。
再待月賦雨回神,趙雲歸的妝容便已上齊,且着上了喜服。
“我們……你……”月賦雨語塞。
趙雲歸嗔笑道:“郡主還愣着幹什麽?方吾之已是在宮門外候着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