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青帝聚精會神地望着殿內的人影, 立在求簽攤前的馮長樂也沒有辜負青帝的期望。
屈指将簽文折斷在掌心,馮長樂再次将手伸向了簽筒。
“施主?”見馮長樂又要抽簽, 方丈匆匆勸阻道, “求簽之事, 心誠則靈, 還望施主您……”
“之前那位姐姐不是抽了兩次麽?”馮長樂一邊丢下手中折斷的竹簽, 一邊去奪被方丈護在懷中的簽筒。
馮長樂記得清楚,前世徐長歌求過兩次簽文。一次是上上簽,問的是能否成後宮之主,一次是下下簽, 問的是能否與青川白頭。
這兩簽,知道的人不多。她之所以能知曉,無外乎青河喜歡看沉香寺裏懸挂的絲縧。
沉香寺的絲縧世人多以為其是祈福所用,但馮長樂卻聽青河言過,沉香寺內,只有搖過下下簽的人才會去挂絲縧。
因為前世常伴青河看絲縧,馮長樂經常看到趕早挂絲縧的徐長歌。
馮長樂不會忘記那個總是在枝頭穿梭的身影,亦不會忘記那張露在面紗外的眼睛。
前世, 她從來都知道那個名叫“徐長歌”的女子對青川情根深種, 但她卻從未動過拉徐長歌一把的心思。
誰讓徐長歌是命定的後宮之主呢?
……
想過方才在門口看到徐長歌今世求的第一簽便是下下簽,馮長樂遞與方丈一錠銀子, 低聲道:“方丈可否行個方便?”
“不成。”方丈眉頭緊鎖,雙手将簽筒護得更嚴。
“大師莫要慌張,本小姐只是想問問方才那位姐姐問的什麽……”
馮長樂一邊将銀兩落在案上, 一邊轉眸看青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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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河見狀即與方丈拜了拜,溫聲道:“懇請大師幫忙。”
“銀子且收回去。”方丈擡手将銀子推回,卻又順手将簽筒放回案上,“殿下你可還記得老身與你說過的……”
“抱歉大師。”青河出手替馮長樂搖出一根簽,眸中卻起了幾分漣漪。
沉香寺方丈有兩門絕技。一是解姻緣,二是算人事。因兩技皆會折損福壽,方丈耳順之年後,便甚少替人演算。
但青河是個例外。他與沉香寺方丈是舊相識。兩年前,方丈曾受邀入宮為徐太後講經,他便是在那個時候與方丈結緣。
結緣之後,方丈也不辭辛勞為他看了命數。
命數之言青河原是不信的。即便方丈常言,他與佛門有緣,若是不遁入空門,他日必有一劫,他仍是更向往紅塵之地。
試問世上何人比君王更自在?
誠然,他于深宮之中是無聲的,但青河卻深信他終有一日會得到如皇兄青川那般的氣運。
更遑論,馮長樂的出現讓他看到了登上君位的曙光。
“本殿暫無遁入空門的打算。”青河沖着方丈微微颔首,心底想的卻是馮長樂替他蔔出的帝王命。
是呀!他是萬裏挑一的帝王命,如何能輕易的跳出紅塵。
“不再想想?”方丈看青河的眼光變得銳利,“若是日後……”
“不會後悔。”非常果斷的拒絕了沉香寺方丈的提議,青河将視線放到了方丈身後的“禪”字上。
長樂會搖出下下簽他一點都不意外。誰讓眼前這個傻郡主動了嫁他的心思呢?既然長樂能算出他有帝王命,他的姻緣自然該是那徐家嫡女,如何能輪上她一個小小的郡王之女?
“勞駕大師助本殿一臂之力。”青河溫笑着看了馮長樂一眼,恰好錯過了方丈惋惜的眼神。
“問的是姻緣。”方丈隐下徐長歌所問之事的細節,皺眉深深地看了馮長樂一眼。
馮長樂在皺眉。
但馮長樂隐在唇邊的笑意讓方丈不寒而栗。
想着青河或是已無藥可救,方丈禁不住沖青河道:“既然殿下無意入佛門,那便緣盡于此吧。”
“大師?”沒料到方丈會如此決絕,青河想挽回,卻被馮長樂扯住了衣袖。
馮長樂:“大師。本小姐還有一問,方才那兩根簽,是否問的是兩人?”
“兩人?”方丈沉思片刻,确定之前搖簽的女子确實問過她與身邊人的姻緣,還得了一個下下簽。
“是。”給馮長樂一個答複,方丈示意二人離開。
見方丈面色不善,馮長樂迅速借題發揮踢翻了方丈的求簽攤。
攤子踢翻後,簽筒中的竹簽滾落了一地。
馮長樂輕笑着從地上撿起一根上上簽。
“多謝大師贈簽!”頗為高傲地拉着青河出門,馮長樂絲毫不為地上那根折斷的下下簽傷懷。相反,馮長樂此時無比得意。原來這此世不單單只有她走黴運。原來即便如徐長歌那般命好的人,此世也會提前得下下簽。
馮長樂不意外瀾皇女會得下下簽。作為一個将死之人,瀾皇女的姻緣只會是下下簽。
馮長樂也不意外自己會得下下簽,畢竟前世她問姻緣時,也是下下簽。
但馮長樂意外徐長歌會得下下簽。
不是命定的後宮之主麽?
得個下下簽豈不是意味着後位出現了變數?
若是這般,她馮長樂或是有機會了。
……
想着自己已然通過青河得到宮宴的邀請,馮長樂有些飄飄然。
她或是離得到青川不遠了!
……
馮長樂拉着青河離去時,青帝的衣袖也被徐長歌牽住。
“阿瀾?”徐長歌小心翼翼搖搖青帝衣袖,苦惱道,“我們怎麽下去?”
“下去?”青帝聞聲回頭,又看到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記得我們怎麽上來的嗎?”青帝反握住徐長歌的手。她們當下所在的樹枝雖頗為粗壯,但或是難以長期支撐兩個人行走。
“嗯。”心知定是昨日那人又出現了,徐長歌如實道,“不記得。”
“記得什麽?”青帝拉着徐長歌在原地停了片刻。
“記得我們仰頭看絲縧。”徐長歌做了個仰頭的動作,嬉笑道,“阿瀾,我方才好像做了一個夢。看到自己飛到這樹上挂了不少絲縧。那些絲縧很長很長,比這顆樹上挂的所有的絲縧都長……”
含笑聽着徐長歌将夢境,青帝猜之前立在自己身邊的或許是醒着的長歌。
“你之前可來過沉香寺求簽?”青帝将徐長歌的話頭打斷。
“沒有。”徐長歌搖頭。
“師尊可有教你‘雲深梯’?”
“沒有。”徐長歌繼續搖頭。她從未聽青纥提過“雲深梯”。
“這樣……”青帝擡腳踩踩足下的枝幹,輕笑道,“那今日便由我來教你……”
“什麽?”徐長歌不可思議地望了青帝一眼,“阿瀾你要在此處教我武藝?”
“對。”
青帝垂目預估了一下從枝頭躍下的距離。
“可本小姐從來沒聽過‘雲深梯’呀!”徐長歌跟着青帝伸長脖子向下看。
看着此處離地面約有十丈,徐長歌試探道:“還是不學了吧。若是阿瀾你能使出雲深梯……”
“你要如何下去?”青帝轉眸與徐長歌笑笑,“若不是等本皇女下去後與你搬救兵?”
“有何不可?”徐長歌大着膽子在樹幹上坐下,“绮羅定是能将我們救下……”
“可绮羅定是會問我們是怎麽上來的……”青帝輕笑着提醒了徐長歌一聲,徐長歌的眸中跟着染上了深意。
原來她與阿瀾都在守護一個秘密——她們都知道了那個人的存在。
這真好啊!
坐在樹枝上的徐長歌有點小開心。
随風搖搖懸在空中的繡花鞋,徐長歌沖青帝道:“那我們別急着回去吧!”
“為什麽?”青帝低頭看着徐長歌的頭頂,想不透身邊這小丫頭在想什麽。
“我們一起在這裏等天黑。天黑了,就有星星。而且……”徐長歌将聲音提高了些,“天黑了我們說不定就會等到那個人!”
知道徐長歌口中的那人指的是帶前世記憶的長歌,青帝一時有些語塞。
“你很想讓那人來見我嗎?”
青帝跟着徐長歌在枝頭坐好。相比于醒後的徐長歌,青帝更喜歡和眼前這個小丫頭相處。前世那虛長出的十幾個年歲,給予了青帝伴在徐長歌身邊的勇氣。
“沒有……”徐長歌将聲音壓低,“我才不舍得将阿瀾讓與那人呢。阿瀾不過是見過那人兩次,就和本小姐生分了……”
“哪有。”被徐長歌委屈的模樣逗樂,青帝眯眯眼,從枝葉裏看向更遠處,“你若是介懷此事,就不該讓我們見面。”
“可是阿瀾你明明很想見她呀!”徐長歌倒是沒有深思那人為什麽會在自己身上醒來。
偷偷抓住青帝的手,徐長歌自言自語道:“除了這個,本小姐希望阿瀾見那人的原因是那人和本小姐一樣,也想見到阿瀾。”
“想見到我?為什麽”
青帝順着徐長歌的話頭問完話,忽然也有點想陪徐長歌等到天黑。是啊,若是真如身邊這小丫頭所說的,那人會在夜裏來,那等到夜裏并不虧。
“因為阿瀾是阿瀾呀!”徐長歌見青帝在聽,臉上忽然笑出兩個酒窩 ,“那人該是和本小姐一樣,從第一次見到阿瀾就想追着阿瀾跑。”
“是嗎?”青帝唇間浮起了笑意,“你如何會知道那人的心思?”
見身邊人笑了,徐長歌以為身邊不信,繼續道:“本小姐自然知道。那人是本小姐,本小姐是那人,那人與本小姐本來就是同一個人……青瀾你該不會連這個都不察覺?”
“這又是如何察覺?”青帝反問。
徐長歌眨眼道:“或是說不明白。但本小姐能肯定那人知道本小姐的所有事情。或許那人是從數十年後折回來的也說不定……”
“這……”青帝訝然,“你如何會這般想?”
“阿瀾想不到麽?”徐長歌伸手揪揪青帝的臉,嬉笑道,“若是想不到,阿瀾以後可是要和纥叔好好研習。如意宮可是有很多秘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