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永峻有些應接不暇,他冷眼瞅着慕清朗,冷聲說道:

“你這槍、法可是師承霍九天?可有名字?”

慕清朗見他這樣一說,心下并不訝然,他如實回答:“霍九天是在下師公,本槍、法名叫‘九天飛鴻’,不知将軍有何見教?”

寧永峻并沒有回答慕清朗的不解,只是自顧在心裏忿憤不平着:果然,師父你還是偏心,還是有所保留啊!

寧永峻一意孤行地在他的臆想中怨恨着別人,卻不承想,這套“九天飛鴻”雖出自九月山莊,卻是慕清朗獨自加以改進之後,使之更适合沙場作戰的一套絕學。

其實他更不知道,霍九天偏心的緣由,在九月山莊學藝八年的慕清朗那年十三歲,即可與一生都沉迷武學的霍九天大戰三天三夜,直戰得事後他撫着花白胡子大笑;快慰平生也!

慕清朗與寧永峻很快又纏鬥在一起,不知為何,對于眼前的失意之人寧永峻,他始終控制着手上的力度,從他身上,慕清朗似乎能見到當年自己父皇曾經年少的樣子。

而寧永峻招招狠辣,從慕清朗身上,他一直想着年少時,他作為當今國主景奕然的陪練,陪他在九月山莊學藝的日子,還有當年慕仲卿那讨厭的樣子。

……

慕清朗與寧永峻在平原上交手的事,很快被人密報傳到北越國主景奕然耳中。

他反應平淡,相對于寧永峻能否斬殺慕清朗,他更希望後起之秀蔚城楓與慕清朗兩敗俱傷。

畢竟,蔚城楓曾經是他一統天下的虎掌之爪,可如今,他卻是他一統天下的眼中釘。

想來就有氣,蔚城楓在三、五年之間,便迅速掌控了北越國三分之一重要關塞要處,就憑着他這樣過人之處,景奕然濃眉深擰:看來,是時候拔掉這顆肉中刺了,否則,等到他羽翼豐滿了,到時整個北越國将落入他手中!

于是,一道聖旨便連夜從盛京發到汀州城,要求蔚城楓三日內奔赴霞美城任副守将,聽從寧永峻調遣。

職務上雖是被降為副守将,不過,蔚城楓卻覺得此道聖旨來得及時,反正,放眼整個北越國,如今只剩江北皇城未曾拿下,其餘的城池,只等自己一聲令下,到時便紛紛改旗易幟,另辟新紀元。

他終于可以停下腳步,去完成人生的另一件大事:擁抱他的憂兒,風光迎娶他的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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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不識愁滋味

正月初一,舉世歡慶的日子,也是寧無憂的生辰之日,因着崔素錦過世不久,無憂的及笄禮并未大肆操辦。

宴席上,只有寧永峻父女,蔚城楓,還有曾經駐紮霞美城的幾位将領。

這夜,寧府在冷寂的夜色中顯露着喜氣,此時寧永峻坐于大廳中間,他那時常黑沉的臉,此時正布滿着喜悅與生氣。他的眉眼含笑,注視着坐于他對面的蔚城楓,面露滿意之色。

如若不是為了顧念剛過身未及一年的妻子,今晚,他就要同時為他和憂兒舉辦婚禮。

寧永峻正思念着天上的妻子,這時,管家阿貴上前躬身說了聲:“将軍,可以開席”

外頭幾聲鞭炮炸響過後,寧永峻這才起身,他朝着身後崔錦素的牌位舉起酒杯說:“素兒,今日是咱們憂兒及笄之禮,相信你在天之靈也會感到高興,”說完,将酒杯對着上天舉起,再傾倒而下,酒在瞬間沒入地磚之中。

身後的蔚城楓及衆将領紛紛起身,跟着舉起酒杯對着上天喊道:“願夫人早日安息,願來世再逢夫人!”

好些将領在倒酒之後趁勢抹了把眼眸,這才随着随着寧永峻落座。

酒席的氛圍頓時沉默,雖然都在夾着菜,喝着酒,可大家的思緒卻都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在座将軍們很多都是追随着寧永峻一路從皇宮侍衛,邊疆守将,直到今日的霞美關将軍。

那時候,大家都在血氣方剛的年華裏遇見了崔錦素,他們共同目睹了那時候莽莽黃沙中,最愛一襲紅裝的崔錦素,英勇殺敵,豪邁不輸任何世間男兒。

她那一抹亮麗紅色已經在十幾年的軍旅生涯中,成為他們夢中揮之不去的記憶,她,是他們這一生膜拜的女神,雖然許多人也娶妻生子,可是,他們的心中卻都偷偷地為她開辟了一個安放的角落……

與那些将軍的心思有所不同,蔚城楓則是對着那些捧着菜盤的青衣小厮們,眯起雙眼。

感覺這些人,雖然幹的是雜役,可是他們卻不是普通人,從他們悄然無聲的走路姿勢,還有沉穩的下盤可以看出,這些人,平時訓練有素。

寧無憂早早地從酒席上“溜”了出來,剛剛一杯黃酒下腹,此時的她,正滿臉通紅地趴在涼亭中的美人靠上,口中吐着酒氣。

“憂兒,”無憂聞言擡眸,不遠處走來的蔚城楓,幾年未見,如今的他身體更高大槐梧,看起來身形更加健碩強勁,一對濃眉襯得一雙狹長的龍目炯炯有神。

見到她無所遮攔地趴在冷風中,黝黑的俊臉不由更加冷沉,他解下身上的黑色披風,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用披風将包裹住,皺起眉頭說道:“夜裏風冷,都不知道多穿點?秋瞳呢?”

“楓哥,你還記得我曾說過,要在今晚宣布我的決定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今後想嫁給慕清朗,所以,未來不能陪你,你要保重。”

寧無憂坦蕩蕩的水眸,直視着蔚城楓。而蔚城楓則緊挨着她坐下,從袖中取出一支黃玉簪子幫她插進發中,定睛将她看了一會,拉起她的手放進大掌中包握着。

“憂兒小時候最想嫁給我,現在又改成要嫁別人,我知道,你這是小孩子心性。我不在意你今晚的決定,我今生也決不會讓你嫁給別人。曾經我未曾說娶你,是因為我要給你一個驚喜,讓你得到這天下最尊貴的禮物,如今我終于給得起這個天下至尊之位”

蔚城楓此時也直視着她的眼睛,鄭重地說:“憂兒,嫁給我,只要你點頭,明日我便殺過江北,将北越皇宮的鳳印捧到你眼前”

“楓哥,你瘋了,我不要鳳印,你說這些可是大罪,而且,我從來都沒想過要那麽多。我只要一個人的心中有我就夠了”

“所以,楓哥,我今晚才鄭重地宣布,我今生只想嫁給他,希望你成全”

“我确實瘋了,自從年少之時遇見你就瘋了。憂兒,我知道榮華富貴不入你的眼,可是為你奪取鳳印,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直白的愛意。我若成全你,可是誰來成全我?”

“所以,憂兒,別說傻話,你只能嫁給我”

……

繞來繞去,又回到問題的起點,寧無憂真是有口難言,難而,她又實在不習慣兩人突然的親昵,微微側過身子,小手緩緩地從他的大掌中抽出,她抿着唇,水眸汪汪地看着蔚城楓誠懇地說道:

“楓哥,男女授受不親,不要靠我這麽近,會讓下人閑話”

蔚城楓見她如此生硬地拒絕着他的靠近,心中也是相當的不習慣:“憂兒,我記得以前你可是時常吵着要我抱的,如今卻要跟我生分了不是?你這樣可是在怪我離開這麽久?可我若不出去歷練,如何當得起你今後的依靠!”

蔚城楓說完,伸手摟住她的頭部讓她靠在自己寬闊堅實的肩頭,繼續扯着他那低沉渾厚的嗓音溫柔地說道:“憂兒,你如今及笄了,不要再跟我說男女授受不親,你可知道,等你這天我等了十年!”

蔚城楓側過身軀,把她拉入銅牆般的胸膛,粗砺的指尖擡起她的下颌摩挲着,他的雙眼帶着酒後的潮紅,款款注視着她柔聲說道:“你知不知道?等你這天等得我何等煎熬何等難受?我真想今晚就娶了你,讓你真正成了我的人!”

他也不容她再推拒和躲閃,灼熱的唇熱切地印了下來,暧昧潮熱的氣息讓無憂的腦中一片空白,在一陣地覆天翻的迷亂之中,有一片銀白色的影子又該死地晃到眼前,寧無憂一陣心顫,雙手大力地推開那雙堅實的臂膀,直起身走出涼亭,她不敢再回頭,只是抛下一句滿含歉意的話:“楓哥,對不起,我真的不适合你!”

蔚城楓猝不及防讓她推得身形有些不穩,跟着站起身立在原地,龍眸眯起,眼光冷沉地目送着她離去的小身影,手指留戀地按住餘熱未消的雙唇,臉上閃着一抹孤傲與志在必得的絕決,仿佛立誓般喃喃低語道:憂兒,只有你才是我想要品嘗的味道,窮盡此生,我不放手!

寧無憂撫着慌亂的心口,一路疾走,遠處大廳裏依然燈火通明,隐約傳來喝酒行令的聲音,讓這沉寂的府邸增添幾分生氣。

她懷着對蔚城楓滿滿的歉意,将他那黑色的披風攏緊,伸手扶着他給她插在發上的簪子,心中閃過幾分不忍,相識十年了,她與他兩人這算是人們口中的青梅竹馬?

除卻五年前懵懂的歲月,如今再見一身沉穩剛勁的他,若說沒有心動是不可能的,況且她也早已習慣了他的呵護,習慣了他溫暖的手掌牽着他的小手,習慣了他默默注視着她溫柔地拂過她的發絲……

如若,那個該死的銀白色身影從未出現,與他從未交集,那該多好!

如若他不曾硬生生莽撞撞地闖入她的心海,她與蔚城楓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般的和諧啊!

她真的說不出那些狠戾的話來拒絕蔚城楓的情意,畢竟兩人共有了十年的感情,誰也不會想到兩人之間會驟然生起這樣的變數!

寧無憂越是接近到房門口,越能感覺到空氣中飄浮着某人發散出的冷香味道,那樣霸烈地流動在這舉世歡慶的夜晚,同時在提示着他如今已經無處不在地充斥在她的生活中。

那樣的冷香像極他與她口中交纏的香津味道,想到此,寧無憂的心下沒來由地感到無力和煩燥。

推門而入,房內立即傳來某人施施然流淌而至的聲音:“可算舍得回來了?方才兩人親熱得可真投入!”

寧無憂讓他的聲音吓得趕緊闫上房門,伸手撫着心口讓自己快速平靜下來。

奔進屏風後,只見那一身銀白色的人,正慵懶地卧在她的床上,見到她不自然地抿着雙唇,明亮的眼眸頓時緊緊眯起,抿起的棱唇讓眸色又暗沉了幾分,眸中放出危險的光芒。

他趨身上前扯掉她身上寬大的披風,正欲拔下她發上的簪子,卻被無憂死死護住。

“你喜歡這簪子,還是喜歡送簪子的人?”

“慕清朗,你無理取鬧!我喜歡楓哥送的東西,這是我的自由”

“不準!我看着礙眼!你只能喜歡我的東西!”

慕清朗的語氣像個得不着疼愛的小孩子,語氣霸道地拒絕身前這個小身板的要求。

“我再說一次,蔚城楓陪着我一起長大,我們相識了十年,你不能如此蠻不講理!我無法拒絕他的心意,他是父親撿來的孤兒,從小身世可憐,我們一直親如兄妹,若你沒出現,今晚可能我們已經成親了!”

慕清朗聽到無憂口口聲聲說着她與蔚城楓的過往,尤其是最後一句讓他醋意橫生,他的眸子眯得更加危險,他冷冷地自嘲而笑:“也是,拒絕不了相識十年的人,那就輕而易舉地拒絕相識不到一年的人?寧無憂,你可真說得出口!”

慕清朗拉起她的手撫上她自己的心口,語氣冷沉地問道:“你自己扪心自問,霞美峰之颠,你我唇舌交纏,你那一臉的陶醉與沉溺是什麽意思?小小年紀,你倒學會玩起新歡舊愛的把戲!寧無憂,我算認識你了!”

他冷然昂起的下颌骨充滿着驕傲,他的一番冷冷的質問,又攪得她驚恐萬狀,急怒之下她捂住自己的雙耳作駝鳥狀,搖着頭尖聲喊着:“別說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番話喊完,見他還是要走,又緊緊地拉住他的袖子急切地表白:“阿朗,我喜歡的是你啊”

雖然終于從她口中得到一句“喜歡”,可是方才的醋意根本未曾褪去,他繼續追索着:“是不是剛才蔚城楓也用這樣的手段得到你的一句‘喜歡’?說,是不是!”

“你不信我?”

無憂的自尊心被他挫得低入塵埃,她臉現不可思議的神色,瞪大了盈盈秋水般的眸子,随後咬牙切齒怒道:“好,姓慕的,你滾,從此刻起,我不喜歡你,我喜歡他,我要嫁給他,還要與他不羨神仙羨鴛鴦!”

“你敢!若真有那一天,你等着我來毀天滅地!”

慕清朗那可憐的自尊與理智徹底讓寧無憂最後一句話摧毀,沖動驅使着他的“爪子”扼上她的脖子,偏生,眼前這小冤家在他五指之中,表情是那樣的視死如歸。

她又再現當在密林深處俘獲她時的倔強眼神,雖然身量不同,她要仰視于他,可是她的驕傲同他一樣,她這樣凜然不屈的樣子徹底激怒了他,可是他卻又舍不得使力,倒把自己氣得額上青筋畢現。

他突然甩開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用力往床上一摔,兩腳一邁便落荒而逃般躍出後窗,轉瞬間不見了蹤影。

寧無憂望着他翻窗而出的身影,身子死死地倚在牆上,雙手雖然扶着屏風,可是每個指尖卻止不住的顫抖,可是,她不想叫他看出她的異樣,嘴上仍是厲聲沖着他的後背叫着:“滾得越遠越好,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別指望我會想你”

她大力喊完,身子卻突然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順着牆壁頹然滑下坐于地上,她雙手捧着雙頰,面容埋于雙膝之間,雙肩起伏抖動,她在無聲哭泣:“娘,我好喜歡他,可他不要我了……”

而今始信別離苦

正月期間,寧無憂雖然時常去“秋月閣”與父親和秋月用餐,可是,她寡淡的神色,令她身上充滿着不同尋常的冷清,這不僅令秋瞳小心翼翼地服侍她,更令她父親大加贊賞,說她及笄禮之後,終于有了女子的矜持。

她未置一詞,只是好奇地盯着秋月的肚子,感覺她的肚子撐得像個球,随時有爆裂的危險。

“憂兒,下個月,月姨娘就要生了,你希望這胎是小弟還是小妹?”

“憂兒覺得都好,不用我說,爹你肯定是重男輕女的”

“你這樣小看爹?其實爹覺得,要是再生下的小妹,像你這樣伶俐,爹也會很喜歡”

“那就預祝爹得償所願喽”

“憂兒的祝願,為父笑納了”

飯桌上,又響起了笑聲,看着寧永峻與秋月越發默契的相處,寧無憂突然有種解脫感,或許有一天,她離開了這個家,父親還有他将來的孩子,也會生活得其樂融融吧。

可是想到這,她又在心底自嘲,如今他都退出她的天地了,何來今後她會離家之說呢?

……

慕清朗走了,徹底地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可是,從那一夜起,她的心底卻印滿了她和他之間的每個過往,那些他逗她歡笑讨她歡心救她護她的每個瞬間,一直萦繞着她。

就連他生氣咬牙切齒的樣子,在她心底,也有着別樣的風采。

原來,兩人相識未到一年,可是她卻覺得與他像是曾經相守了一生。

冬夜,她在溫暖的床上輾轉反側,殊不知,屋外有個黑影,一直立在屋檐下,無視冷寒的夜風,每次都要等到屋內火燭熄滅,他這才挪開腳步……

……

一大清早,寧無憂特意讓秋瞳給自己化了淡淡的妝容,她依然是一副無拘無束的樣子,與蔚城楓并肩走在草地上,校場又恢複了以往的演練,自蔚城楓接手之後,校場上的士兵比以往多出一倍以上。

耳邊是這校場上的人聲鼎沸,這些血氣方剛的士兵,以他們的熱情,驅散了冬日的冷寒。

寧無憂置身在這沒有了他的校場上,雖然感覺自己的魂魄也像他一樣,離開了自己,可是,她并不想叫蔚城楓看出她的異樣。于是,校場上,她飛起落下,起伏騰挪的身影,便又成了一抹亮色。

蔚城楓怔愣片刻之後,便臉現欣喜之色,也跟着揮劍迎戰,兩人如行雲流水般配合,便引來士兵伫足圍觀。

寧無憂拼盡全力,将所有心思投入到與蔚城楓的雙劍合璧之中,她所不知道的是,校場外頭,有個銀色身影,已經在此站立多時,與校場的喧嚣相比,他的神情卻太過冷寂。

他的眼神雖然盯着校場上一男一女雙劍合璧的身影,可他的思緒卻一直停留在大年初一夜,他和她堅守各自原則,同時驕傲地轉身,又從此不相往來的畫面。

他一直記得,其實當他剛剛轉身翻窗時,他就已經為方才的行為感到後悔。

從前在軍營,他可是說一不二的,不然怎麽能讓将士們心服于他呢?

可是,自從遇見寧無憂,他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就比如此時吧,他的內心相當懊悔,她是那樣小,那樣嬌,本該是放在手心讓人好好疼愛的年紀,卻因為夾在蔚城楓和他之間,不僅兩頭為難,還要受到他的冷嘲與質疑,想想自己到底有多混帳,才說得出那樣的話?

冬日的風帶着這個季節所特有的冰冷,撲打着他玉石般雕鑄成的俊顏,收起往日朗潤的笑意,此時的他,神情顯示的更多是落寞與孤寂。

是啊,其實沒了他,她照樣與她的竹馬出雙入對,在衆人面前雙劍合璧,羸得衆人歡呼。

她的生活中沒有他,她的神情更加放松,臉色比以往更加紅潤,主要是,她此時與蔚城楓真真稱得是一對璧人。

想到此,他覺得自己心中無比酸澀。

其實她的搖擺不定,如今細細想來,他也能夠理解體會,因為她的那個竹馬是如此優秀,如此不遜色于自己,像他這樣出衆的人物,就連他這個情敵都忍不住佩服,更何況剛剛懷春的她!

可是不論如何,既已邁出了第一步,心也已經毫無保留地放了出去,那豈是就收就收得回來的?他如今還如何能回頭!

沉寂了二十年的心湖因為她而起的漣漪,還能回到從前一平如鏡的日子?

不能!終其一生,決不!

……

再過幾日就是元宵佳節,此時的慕清朗正在自家城樓上,他極目眺望,心下暗自奢望,她會不會來找他?

正當他暗然凝神細思,突然不遠處一道淺黃色影子,駕着她熟悉的棗紅色馬,如閃電般快速地向着上次的密林飛去,他的心中一個激靈,不必多想,他也跟着飛上馬背朝着她的方向狂追……

他全力以赴地追趕,迅疾的氣流帶起猛然湧動的風,狂烈地拂落道路兩旁的紅梅花,只見花瓣不堪風的撩擾,紛紛飛在空中,飄散在他的身後,遠遠望去,策馬狂奔的他,在梅花飛舞的小道上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阿彌佗佛”

慕清朗剛邁進大雄寶殿,便聽見耳邊傳來了心大師慈祥的低語,見到一身嫩黃的寧無憂正雙手虔誠地将一炷香插進香爐。

見他進來,了心大師向着他點點頭,接着說道:“小施主,如今你的神色輕松多了,記住,要學會放手,放得越多,心神便越發了無挂礙!”

“多謝大師教誨,小女叨擾了,”寧無憂朝着大師躬身行禮,轉身出了殿門,至始至終都不再看向旁邊的慕清朗。

“施主慢走”

慕清朗在了心大師的聲音中拱手抱拳,轉身大步離去,了心大師朝着兩人一跑一追的身影,搖頭輕笑。

“憂兒,聽我說幾句”

慕清朗剛坐上馬背,卻已見寧無憂的影子即将消失在道路的盡頭,他只得奮力狂奔,終于在剛來時的梅花林中與她并駕齊驅。

見他追上,寧無憂又狠狠甩了幾鞭子,慕清朗迅速伸出長臂,将寧無憂“擄”到身前,被困在懷中,他久違的氣息,再次沖擊着她的心神,令她的心忍不住為他顫動。

寧無憂不想與他親近,又一陣狂扭,兩人身形不由一陣趔趄,眼看雙雙就要跌下馬背,慕清朗只得摟着她身形躍起,兩人棄馬落地,幾個腳尖點地,他終于帶着她穩住身形,同時将她抵在梅花樹幹上,強大的氣流,加上突如其來的震動,樹上的梅花紛紛受不住抖動,紛紛揚揚在他們的頭頂上飄起了梅花雨,那一刻,兩人如仙的身姿,在花瓣的缭繞之中顯得絕美出塵!

“憂兒,你還好嗎?我真的好想你!”

慕清朗按住寧無憂狂扭的雙肩,對她吐露着思念。

“我好不好關你何事,放開!”

寧無憂不肯配合地扭動,想要逃出那個“讨厭”的懷抱!

“憂兒,我錯了,我不該不相信你,我不該明知你喜歡我,還那樣逼迫你,憂兒,你不理我還不如殺了我”

慕清朗放低身段,語氣掩不住絲絲懇求!

“哼,堂堂慕大将軍何錯之有?錯在于我,如今我有錯即改,請放開我!”

“不放,你是我的”

說完低頭把臉埋進她的肩窩,溫熱的氣息灑落下來,令她的心似被人揪得緊緊,多日的委屈和孤單讓她再也繃不住自己,終于她也把臉埋進他的懷中,兩手狠命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放聲大哭:

“慕清朗,你好壞,你不肯信我,就不要再來招惹我,你好壞,你明知我抵抗不了,你還要在我眼前晃!你給我馬上滾!”

“我錯了,不要叫我走,我無法忍受沒有你的日子”

兩手摟着她劇烈抖動的雙肩,聽着她的哭訴,慕清朗只覺得自己心中一陣陣酸癢,一陣陣心疼!他低下頭,雙唇含住她汩汩而下的淚水,最後含住她顫抖着的朱唇,将她的委屈孤單和滿口香津一并吞入腹中。

曾經不識愁滋味,而今始信別離苦!

寧無憂的粉拳砸累了,雙手便無力地垂在身側,可是又承受不住他唇舌猛烈的索取,她又只能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襟才穩住身形。

“憂兒,你只能嫁給我,此生,我也只想娶你”

“阿朗,我也只想嫁給你”

寧無憂軟軟地偎在他的懷中,由着他雙臂收緊,由着他宣示着主權般,狂烈地将她圈緊,傾聽着他低醇嗓音呢喃低語……

正當兩人懷着失而複得的心情,互相傾吐着彼此的思念的時候,身後的樹幹及腳下的土地卻突然下陷,猝不及防,兩人一齊陷入一道深坑……

父親的憤怒之箭

突如其來的下陷,引得寧無憂的尖聲大叫響徹深谷,可是當她被他大力向上抛出,滾落在山路時,她聽到土坑內也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她知道,他一定傷得重了,無法自己飛身上來。

“阿朗,你受傷了?”

寧無憂很快爬到土坑旁,卻驚恐地見到,他的肩頭被人射中一箭,染、血的部位迅速變黑,他清俊的面部頓時脫色。

“阿朗,你中毒了”

這個該死的,每次在危難之時,總是先将她護得安然無恙。可是他卻并非神仙,這一次,他就難保自己安全了。

“阿朗,你怎麽這麽傻,你堅持住,我這就拉你上來,幫你吸出來”

“別管我,快走……”

其實這個土坑并不太深,也就一人來高的樣子,可是慕清朗已經渾身脫力,可見那支箭不僅淬了劇毒,還加了軟筋散。寧無憂邊抹淚邊拉起他的手,卻顯得很吃力。

“憂兒,你果真和這個敵國小子攪在一起”

寧無憂的身後傳來寧永峻一聲怒吼,還未轉頭,臉上又挨了一巴掌。她猛地怒視來者,正是她父親手持弓箭,正黑沉着臉色,剛剛打過她的手掌,微微顫抖着。

“憂兒,你這樣不清不楚和這個敵國人厮混,你将楓兒置于何地?”

寧永峻指着深坑下的慕清朗,厲聲訓道。

慕清朗聞言,虛弱的眼眸充滿不悅,他回道:“寧将軍,是我纏着憂兒不放,請勿怪罪于她。”

“哼,想不到你小子也有讓人打倒的一天。還有,我家憂兒年幼無知,以後請你自重,莫再引誘她,否則,我定将你挫骨揚灰”

“想不到寧将軍居然有偷襲雅好,也罷!若是晚輩吃你這一箭,能讓岳父大人消消氣,小婿我雖死無憾”

“不要,阿朗你不能死”

寧無憂聽到他把死說得這樣輕松,心裏恐懼更甚,她趕緊蹲下,将他護進懷中。

“你放肆!死到臨頭還花言巧語有何用?哼,為了讓你死得明白些,順便告訴你,我為何對你心狠,這只能怪你是慕仲卿的兒子。反正這天下只有蔚城楓,才配得上做我女婿。”

寧無憂突然明白過來,原來是自己的好父親要置慕清朗于死地,她發瘋似地撲到寧永峻身上,搜索着他的袖子,想看看他是否帶解藥,卻一無所獲。

“別找了,爹是不會給你解藥的。這小子一日不除,你和楓兒的婚事,就多一層波折”

寧永峻邊說着,邊拖着呆愣的這寧無憂往前走。

“我不走,寧永峻我警告你,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活了,若你心中還有女兒的話,就給我解藥”

寧無憂再次對寧永峻身上別的部位進行搜索,還是沒有解藥,她感到一陣絕望,突然又撲向土坑,要将慕清朗拉上來。

“好啊,沒想到我的憂兒,竟然把這個敵國人看得這樣重,他更加該死”

寧永峻眼見自家女兒使出的渾身力氣,已經将慕清朗上半身扶到土坑外,他更加氣怒,話剛說完,就拔出長劍,對着慕清朗的上身展開讨伐。

“爹,我愛他,你要殺他,不如先殺了我”

寧無憂用自己身體阻擋着寧永峻的劍鋒,若不是他控制着力度,好幾次,劍尖險些刺到她身上。

“憂兒,讓他殺了我,不要管我”

慕清朗虛弱的身體躺在土坑邊沿,看着這個小家夥,身子嬌嬌小小,精神卻氣勢如高山。她與自己父親據理力争的模樣,甚至還口無遮攔地承認“她愛他”,還有她剛剛将他擁在懷中,像護雛的小母親,充滿着大無畏的戰鬥精神,令他心中充滿着苦澀的欣慰。

曾經在戰場上,他有過面臨九死一生的慘淡局面,卻不曾有一次如今日這般,心中充滿感恩知足,還有對一個人的依戀。

“不要,要死一起死”

“走,這次不走也得走”

寧永峻改變了主意,他不顧她的掙紮,将她扛在肩頭。

他實在震驚,看着自家女兒與慕清朗在自已眼前上演着什麽叫做生死與共,他一口老血卡在喉中,吞吐不得。

什麽時候起,自己的女兒竟然對那個敵國人癡迷到這種地步,而他,卻還懵然不知!

“将軍,算了。不要為難憂兒,給她解藥吧”

遠處駛來一匹快馬,蔚城楓迅速掠過,将寧無憂接過,順手塞給她一個紙包。

“楓兒!你這婦人之仁要不得!那個人可是你娶憂兒的障礙!”

“蔚某向來坦蕩,我寧願沙場一較高下,也不願同一個死人争。再說,他若是死了,才是我和憂兒之間的障礙。”

“去吧,憂兒,你先去救他,來日我再找他算帳。”

“謝謝楓哥”

寧無憂抹把淚眼,對着他由衷而笑。

蔚城楓看着她急切的背影,心下苦澀一片:我就是見不得你傷心,見不得你落淚,即使不是為我落淚,我也舍不得!

他深深吸氣,突然撒開步子,遠離了這片惱人的山谷。

……

當淩逸趕到這片山谷時,寧無憂正好言好語地勸說慕清朗“啊”張嘴,手上又費力地掰開他的雙唇,可是慕清朗就是不肯配合,死死地咬緊牙關,寧願死,也不服下那顆藥丸。

“一邊去”

看着寧無憂那笨手笨腳的樣子,心中就來氣。他對她實在激不起任何好感,膚色雖然長得比他白,可是全身上下就是長着禍水樣,偏偏只會吸引慕清朗這種狂妄自大男子的保護欲。

從前,未曾遇見寧無憂這個禍水的時候,慕清朗是個睿智冷靜的大将軍,可是,自從在戰場上遇見了她之後,他就被她那種禍水氣質所吸引,以致做出了許多瘋狂的犯傻舉措,實在令人瞠目結舌。

比如,身為堂堂一城之守将,他為了保護他的小情人和家人,不僅派出自己最得力的青衣衛,居然還放下了自已的校場,前去北越給她當手下。還有,為了不讓蔚城楓與她多碰面,他居然叫他去北越搗亂,讓他的情敵抽不開身……

而為了他的心願達成,他淩逸也不知前世欠他的,今世居然淪落到要跟在他屁股後頭,給他當狗頭軍師……

想想就來氣,這不,他這一次為了這禍水,又要将自己的小命交代了,他居然不吃情敵的解藥,想想,他更氣了。

“反正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服解藥”

他最是厭惡他這股要死不死的傲嬌樣,心中發狠,一把将寧無憂手中藥丸奪下,正要放進口中,卻瞥見寧無憂震驚的眼神,只好将藥丸改放進她口中。

“你先服,再喂給他,反正你倆親都親了,他肯定巴不得多吃你的口水”

“你閃開”

寧無憂沒想到這顆藥丸入口即化,眼下,她也只能用他說的這個方法讓慕清朗服解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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