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比起負疚一生,愛而不得的慕仲卿,寧永峻才是這天下最幸福的男子!
父親娘親還有慕仲卿他們這三人之間,雖然誰對誰都情深不渝,可是最終,受到無形傷害的卻是慕清朗!
不多久,門外又響起一片緊密的叩門聲。
“三哥,日頭照屁屁了,快起來”
門外響起慕清澈敞亮的笑聲,令床上兩人如行軍打仗一般,很快儀容整潔地打開房門。
“沒想到一向勤勉的三哥也會懶床”
首先映進眼簾的是這位淺粉色衣裙的圓臉妹子,她見到寧無憂後,便掩飾不住驚豔的眼神,呆住了。
“這是我六妹慕清歡。歡兒,這是你未來三嫂寧無憂”
“見過六公主”
“三嫂好絕色,哼,只有我最醜”
怎麽她見過的這些小姐姐,小嫂子個個都賽天仙似的,她怎麽看都有種相形見拙的感覺,慕清歡情緒止不住低落起來。
“公主不必灰心,你的名字就很美,人間有味是清歡,大家這是各美其美”
“是啊是啊,淩逸哥哥也常常這樣誇我的名字。可是,淩逸哥哥除了說我名字美,從來沒有說我長得美,唉”
又是一個心思透澈的小孩子,寧無憂心底又喜歡了幾分。
這時,慕清澈攏過慕清歡的肩頭,手中從黃色綢袋抽出一封信,眉開眼笑地說道:“恭喜三哥三嫂!瞧瞧這是什麽?這可是父皇修書給北越國主的一封信,父皇要邀請他,為你和三嫂賜婚。”
“三哥,我很榮幸當了信使。當然,速度可快可慢,關鍵看你的心意表現哦”
Advertisement
“我的心意就是建議父皇為你和李丞相三女賜婚喽”
“不要,快饒了我。那個好吃懶做又花癡的肥婆,還是留給你當側妃。”
這時慕清歡不忘火上澆油:“三哥你可要做好接納準備哦,父皇為你賜婚聖旨一出,到時整個都城一品以上官員的待嫁女,肯定蜂擁而上,等着做你的側妃”
不過,慕清朗眼中的五弟六妹就是一對童言無忌的小孩子,他除了一直盯着那封修書,顯得興致缺缺:“管他呢!反正我只要我家憂兒足夠”
說完,還不忘朝寧無憂送個秋波,寧無憂則飛出眼刀,狠狠刮了他一眼。
“哇,三哥三嫂要秀恩愛,要撒甜糖,也得先考慮我等是否有承受能力啊,淩逸哥哥你快來救我于水深火熱啊”
“三哥的秋波真是酥得我不要不要地,現在渾身發軟,沒有力氣送信去北越啦”
眼看慕清朗的五弟六妹大呼小叫鬧出的動靜,雖然吵鬧聲抵得上樹梢的那一窩鳥叫,可看在寧無憂眼中,她卻體味出別樣的人間樂趣。
還未入他的門,心卻已經喜歡上他的家人。
為了不叫她的一片赤誠落了空,慕清歡叫嚷着的淩逸終于現身。只不過,當她看見他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一個佳人的腰肢上時,她清亮的眼底頓時黯然。
她的失落不過瞬間之事,很快,她又和慕清澈笑成一團。
而寧無憂前一刻還跟着笑得忘乎所以,下一刻,便朝着淩逸身後的一個黑色錦服,梳着公子髻的人,撲了過去。
“大哥”
大哥大哥你好嗎
寧無憂撲到那個黑衣人面前,不管不顧身旁幾人驚訝探究的神色,将他緊緊抱住,“大哥,原來你還活着,你為什麽不回家?”
大哥的臉依然英俊白皙,他的胸膛一如過去寬闊堅實,他周身的氣息未變,只是原本溫馨圓滿的家園,如今卻回不去了。
一時間,她百感交集,任憑傾洩而出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
而被她摟住的黑衣人,則身體瞬間變得僵直,他并未如過去那般,将她摟進懷中,只是身側的五指攢緊。雖然背着衆人,可是誰都能得瞧出,他僵直的身子在微微發抖,他的正在極力平緩急促的呼吸,顯然他不想在衆人面前失儀。
“進去說”
慕清朗上前,将自己代替了寧無雙,把寧無憂抱進客廳。
畫面變化太快,慕清澈與慕清歡不再嘻笑打鬧,而是默然跟着衆人來到客廳,一人一邊,同時合上大門。
“憂兒,你怎會在此?”
情緒已經恢複平靜的寧無雙,像往常一樣将她抱在膝上,疑惑地環顧衆人,又低頭凝視着自己的妹妹,她一個閨閣小丫頭,怎會跟南越這些皇子攪在一起?
還未等寧無憂回話,慕清朗直接将她抱回自己膝上,并鄭重地說道:“憂兒長大了,雖然自家大哥不是外男,可也不能如此親近”
寧無雙白了他兩眼,又将她搶回膝上,“切,我的妹妹,不要說她才十五,她就是到了五十,在我這個哥哥眼中,她永遠只有五歲,懂?”
“憂兒,你怎會和這幫南越皇子攪在一起?”
寧無雙本來與老爹寧永峻長得相像,當他說這話審問無憂的時候,簡直是寧永峻的再現。
“行了,我的大舅哥。不要以一副審、判、者的僞善面目,來說什麽通、敵、叛、國,這會吓着憂兒,她能和我攪在一起,說明千裏姻緣一線牽,你看我倆是不是很有夫妻相?”
慕清朗将寧無憂搶回之後,第一個動作就是将自己與寧無憂的臉相貼,這樣親密的舉動,又讓衆人為之側目。
慕清澈适時抖開明黃綢袋裏的信,在寧無雙眼前一晃,得意地瞟了他兩眼,“看仔細了,你妹子就要成為我三嫂啦”
看着寧無雙變黑的臉色,他繼續加把柴,“他大舅哥,生米即将煮熟,生氣無益,我看你還是想想要準備多少嫁妝吧”
淩逸和身旁佳人相視而笑,慕清歡則瞪着圓圓的水眸,瞬間變得更加乖巧地垂下頭,不敢再看對面的郎情妾意。
這惱人的冬日何時變得這樣炎熱了?
寧無雙的眼中滾燙起來,他霍地起身,瞬間逼近慕清澈跟前,粗聲吼道:“我不同意,要娶我家憂兒,先從我身上踏過”
慕清澈則在他的迫視下,逐步後退,實在無路可退,他苦惱地忘向慕清朗,“三哥,救命啊!你自己欠的桃花債,你好意思讓我幫你還?”
啧啧啧,這頑固作派,與他老爹如出一轍。
不待慕清朗說什麽,一直盯着自家大哥的寧無憂起身,先把淚抹幹,這才走到寧無雙身前,惦起腳跟,疼惜地撫着他青白交纏的發絲,誠懇地說道:
“大哥,先說我要嫁人這事。反正,在你不在的日子,我與他一步步走過來,娘親去世後,若是沒有遇見他,我可能就是赫連平箭下亡魂了。又或者此時,我會被他賣到這裏的青樓,送給太子賞玩。真的,大哥,自你失蹤後,家裏發生很多事,是他支撐着我的。今後,我的命中不能沒有他”
"因此,你說我怎會與他攪在一起,是以身相許也好,緣份天定也罷!總之,我從未有過像這一刻如此想嫁給一個人,那就是他。”
“哇哦,三嫂這樣煽情,真是把我棵老光棍虐得不要不要的。”
寧無雙的眼神對着慕清澈放完冷箭,這才轉頭,“赫連平那豬狗不如的東西,倒是懂得趁人之危了,待我回去,一定扒了他的皮。還有,娘親和腹中胎兒沒活下來?”
“赫連平已經讓我們鏟除了。那一日,娘親得知你失蹤後,動了胎氣,導致難産而死。大哥,既然活着,為什麽不回家?父親派陳叔叔他們好幾位将軍,正滿天下在找你呢”
慕清朗替他作出回答,“有時候,一個人若是不想回去,他有着千百種方法教人找不着。憂兒,大哥回不回去,一定有他的理由。日後你會懂。”
“先不說這個了。阿澈,去叫人把松雪齋準備好,看來我大舅哥從北越輾轉到南越,可不是單單為了和憂兒的偶遇。因此,我也知道,大舅哥只身來此的目标與我今後要出擊的方向一致。淩逸,去廚房洗菜切肉,我要親自下廚,中午好好招待我的大舅哥。”
慕清朗又轉身,看向淩逸身邊的那位麗人,又向着淩逸抛去一個暧昧的眼神,“不知這位佳人如何稱呼?”
那位麗人随即輕輕福身,“回慕将軍,在下閱君樓蘇妙顏,今日登臨貴府,确實是受我們樓主委派,前來與将軍商議合作開辦錢莊事宜”
“好說,具體流程,你與他商議即可”
慕清朗輕笑,指着他對面的淩逸,示意他可以将她領走。
……
一行人又沿着青石板路,走出了前廳,寧無雙走在寧無憂的身側,他雖然不清楚自家小妹因何會在他失蹤的這一年時光裏,迷戀上不同國的慕清朗,可是感覺慕清朗對小妹的好,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寵溺,他也講不出反對的理由。
他倆一個是男未婚,一個是女未嫁,能夠相戀也是天經地義,可是,他對蔚城楓卻充滿惋惜和歉疚,于是,他想再試着勸勸無憂,看她是否能回心轉意去找蔚城楓。
“憂兒,你小時候的心意你忘了嗎?你一直想嫁給城楓的,你這樣不管不顧的出來,城楓怎麽辦?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很傷他的心?”
誰料,他剛剛說完,走在寧無憂另一側的慕清朗,即刻對他投來警告的一瞥,并說道:“下不為例。今後若再憂兒面前講起蔚城楓,你住的松雪齋要收租”
“大哥別怕,他的就是我的。他收你多少,我還你多少”
寧無憂偷笑,她挑釁地迎上他:慕清朗你幼稚你活該!
“憂兒你還未入我的門,就想要謀我的財,你讓我情何以堪?”
慕清朗無奈扶額,怎麽感覺自己在引狼入室?
然後,寧無雙繼續毫不示弱,“盡管收,我付得起。反正,你收多少,我就從憂兒嫁妝扣多少!”
嗷嗷,小心髒受不了!
怎麽感覺眼前這個大舅哥不像是一盞省油的燈?
走在前頭的淩逸聽完他們互怼,立即開心得掩不住笑聲。
其實,他最大的樂趣就是看慕清朗碰釘子的模樣。
可是,他很快知道他的行為有多短視,因為,慕清朗馬上朝着他吼道:“再笑,取消你的休假。用過午膳,給我滾去守城”
于是,淩逸立即将臉上未及收住的笑意,變成不甘和抗掙,“不服,你這是以權謀私。我抗議”
“抗議無效,不服者,軍規伺候”
哈哈哈,一直情緒低落,遠遠地跟在衆人後頭的慕清歡突然止不住大笑起來,雖然知道自己這樣笑很不淑女。可是,呃,管他呢!
眼下開心最重要,反正她裝淑女也無人欣賞,不如,想笑就笑!
一進廚房,淩逸就對着案板上的菜,一陣亂切,仿佛那些菜就是慕清朗的首級,瞬間就被切成菜泥。
雖然身旁有佳人作陪,令廚房增色不少,可是因他的心情欠佳,也就覺得廚房的菜和肉,仿佛都在和他作對似的,面目可憎。
想想實在郁悶,他不就是太過興奮,笑得有點大聲嘛,誰想會立即被姓慕的剝奪假期,以致午膳過後就要與佳人分別。
可他還未與佳人好好纏綿,她可是瑞京閱君樓的頭號花魁呢!
“啧啧啧,想不到,堂堂的霞美城軍師,如今竟淪落到洗菜切肉了哦”
正在對着那堆菜和肉、洩憤的淩逸,耳邊響起慕清澈故作惋惜的話音,他不由回頭白了他幾眼,
“想不到心性直率的阿澈,如今也要落井下石了嗎?”
“并不是。三哥讓我通知你,欠我銀子的另一半由他還,也就是他幫你減免了一半債務,說是賞你帶來他的大舅哥”
“哼,先給一頓棍子,再賞一顆糖。誰希罕?”
“某人明明心中滿意卻嘴硬。不過三哥又說,你切的菜和肉都成了泥,不合格,要重切”
“轉達完畢,我撤”
慕清澈這才步出廚房,身後就傳來一陣暴怒的吼叫。
朱顏辭鏡花辭樹
上元節這一趟南越瑞京之行,實在是讓寧無憂喜憂參半。喜的是,她終于得知大哥寧無雙安然無恙地活着,雖然二十出頭的他,發絲已見白霜……可是不管怎樣,他還活着,這是個值得慶幸的好消息。
憂的是,原來自己的娘親崔錦素,曾經是未來公公慕仲卿的未婚妻,她的一生經歷太過凄苦悲怆,卻只能逃到北越忍氣吞聲地活着,她的過往無人知曉,而她,在人前,卻總是一副利落直爽的樣子……
還有,慕清朗知道了他父皇厚愛于他的目的,僅僅只是因為他的娘親酷似崔錦素。
雖然慕清朗并未在此事上坦露他的不滿,可是他越是不說,就越令人覺得心疼。
回霞美城的路上,寧無憂一直在想着,如何說服自己的親爹,讓他消除對慕清朗的敵視,不要把他們那一代人的怨氣,施加到慕清朗的身上,其實最終,他才是最無辜的人。
可是剛到家門口,卻被等候多時的秋瞳告知,蔚城楓遇襲昏迷不醒,她的父親如今去了校場。
當她見到慕城楓面目烏青,唇色烏紫,身形孱弱地躺卧在床時,她的心底更是為他揪疼不已。他這是受人荼毒暗害,才會變得這般凄慘。可是像他那樣強大的人,這天下到底誰有那樣大的能耐,才傷得了他?
“楓哥,誰把你害成這樣的?”
寧無憂驚叫着撲到蔚城楓床邊,臉上卻驟然教人“啪”地扇了一掌。不用看,這一掌肯定又是出自親爹的手掌。
心底瞬間生起無邊怨氣,動不動就打臉,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寧無憂撫着麻辣的臉頰,眼中燃起火光,直直地迎向寧永峻。而寧永峻也用燃燒火光的眼神,居高臨下審視着寧無憂。
“憂兒,這下你可滿意了!楓兒讓誰害成這樣,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才是”,他說罷,她的雙膝在他的橫掃之下跪在地上,繼續聽到他怒訓道:
“這巴掌是爹替你娘打的,從小到大,你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可也把你寵得不知天高地厚!把你寵得如此沒有羞恥心,這是我們作為父母的失敗!你說你一個未出閣女子,居然跟着野男人到處跑!而這個野男人,還是我們不共戴天的敵人!”
當寧無憂一聽到他話裏話外罵的都是慕清朗是個野男人時,寧無憂徹底怒了,“寧永峻!請收起你道貌岸然的嘴臉,愛一個人沒有錯!況且我與他男未婚,女未嫁,沒什麽可羞恥的!還有,你所說的不共戴天的仇敵,恕我難以茍同,我只想說,這輩子若是不曾遇見他,我如今只怕還掙紮在仇恨中無法解脫!因此,他對我的意義,是未來夫君,更是救贖者!”
“你!好啊!還未出閣就口口聲聲一個夫君,你簡直沒有廉恥!寧無憂,爹快讓你氣死了!爹養你這麽大,就是養你來氣我的?”
“将軍,算了,不要再為難憂兒了”
床邊這對父女争執的聲音,還是把沉睡中的蔚城楓震醒了,他掙紮着要起身,卻又被寧永峻按住。
這時,門外傳來尖細嗓音喊着“聖旨到”,寧無憂讓寧永峻拖着迎到門外下跪,只聽到太監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有霞美城寧永峻将軍之女寧無憂,德賢聰淑,慕言慎行……賜封為長樂郡主,為顯我北越聖意,願與南越國永為交好,恩準長樂郡主于本年五月十六日,與南越國三皇子慕清朗結成秦晉之好,以此邊疆永固,欽此!”
“好啊,有能耐啊!居然聯合外人來壓制你的爹了,看我不收拾你”
寧無憂這才聽完聖旨內容,她的脖頸立即抵上一把劍,耳邊是老爹暴怒之後,極力克制的聲音,“你只要答應嫁給楓兒,爹可以不追究你的南越之行,否則殺了你這個孽障”
“哼,不要将你的偏見加諸旁人,即使沒有聖旨,我依然只嫁給慕清朗。我們一起經歷過什麽,反正說了你也不會懂。此生我非他不嫁,你想殺了我,就快動手”,寧無憂高昂着頭,雖然劍鋒銳利,她卻依然毫無動搖。
寧永峻怒極反笑,“很好,憂兒,爹今日不僅大開眼界,現在,爹還要大開殺戒。既然楓兒得不到你,誰也別想沾染你,你就去見你娘吧”,寧永峻見他實在改不了女兒的意願,心下發狠,手上正要轉換方向,想把劍尖重新抵上她的咽喉,可是手腕卻教踉跄而來的蔚城楓扣住。
“将軍息怒吧。我并不值得你這樣維護我,憂兒還小,不要為難她了。”
這時,旁邊一直無聲而立的太監卻表情驚怒,上前扶住蔚城楓,尖聲道:“老大,你……這到底誰幹的?”
蔚城楓卻并無回答他,只是任由他攙着,粗砺的指尖宛惜地撫過寧無憂臉上的指印說道:“快進去,先敷藥,否則這臉就難看了!”
進到房內,拿起去瘀活血的膏藥,幫她敷在臉上。
寧永峻見到蔚城楓對寧無憂關懷備至的模樣,心想,他那樣雄渾大氣之人,卻對着女兒顯出一副溫柔憐愛,小心呵護的樣子。那樣子,像極了丈夫呵護小妻子的關懷體貼……
他的心下不由感到一陣酸楚,背過身,緩慢地步出營房,任由眼中老淚縱橫而下……
蒼天,到底在造什麽孽,這樣完美無缺,剛柔并濟的蔚城楓,守了十幾年,卻怎樣也守不到寧無憂的心!
……
有過片刻的沉默之後,寧無憂仰臉正色道:“楓歌!謝謝你,可是我心意已決,我選擇他,這輩子,無論生死貧富,我都不後悔!所以,只能跟你說抱歉了!”
蔚城楓并沒有立即答話,坐在床邊,溫熱的手包住她的小手,為她驅散冷寒,直到她的雙手帶着他的體溫,他才更加鄭重地說:“憂兒,不論你做什麽決定,那只是你的決定!而我的決定是,無論你在哪,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楓哥,你這又是何苦?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我棵樹上吊死!”
“對,十幾年前,我已經把自己吊死在你這棵樹上了,現在說什麽也晚了!”
蔚城楓見她又要流淚,只得說道:“先回去,等我傷好再去看你”
“楓哥,我去見過他的家人,我們同睡一床了,我已經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好了”
當蔚城楓聽到她口無遮攔地說出那四個字--“同睡一床”之時,他便覺得,自己此時孱弱的身軀,仿佛又再讓人刺進一把的利劍,劍鋒無情地抵進他的胸口,那種說不出的疼痛瞬間漫過周身,令他身軀一震,五指死死地扣住床欄,強自收斂心神,才不致讓自己發狂!
憂兒,為什麽?為什麽明明是我先遇見你,也明明你對我也有情,明明,最該和你“同睡一床”的人才是我!可如今,是誰 ,讓這份情變了模樣?是誰,讓我對你的愛,變得可笑又多餘!
又是一陣無言的靜默之後,蔚城楓已經從方才的震撼平靜了下來,只是,他瞬間變得更平靜了,只是那平靜裏,有無言的悲傷,有自嘲,也有太多的情愫,他閉目,朝着她的背影,以一種更加決絕的口吻回道:“憂兒,我說了,無論你做過什麽,即使是你如今已經珠胎暗結,可你生只能是我的人,死亦是我的鬼”
走在門口,寧無憂并未回首,只有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寧無憂哽咽着悄聲自語:
“對不起,楓哥,是我負了你,來生讓我先愛你”
明知他受了重傷,受不得刺激,可是,寧無憂還是死死地克制着轉身去安慰他的沖動,其實,她也不忍心看他傷心失望的啊!那是她的親人,十幾年一直依賴的親人啊!
……
眼看着離聖旨要求寧無憂和親的日子還四個月,寧永峻對着明黃聖旨,深感煩燥。
期間他也上書國主,禀明寧無憂與蔚城楓自小青梅竹馬,感情深厚,也将在不久為兩人操辦婚事,望國主不要拆散鴛鴦為是。
很快,北越國主回了話:為家國大局着想,寧無憂小姐和親南越如期進行。
寧永峻讓那樣的答複,氣得連舉兵造反的心都有了,反正這一生,就是拼死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嫁到他所深惡痛絕的南越去!
他甚至也不再征求寧無憂的意見,就連民間請媒婆問名納彩等禮儀都免了,他對外放了話,說是蔚城楓将軍不日将和寧無憂小姐大婚,之後就讓管家着手去辦理,就按國主要求的送和親郡主的規格辦理,婚期也定在五月十六日,也就是寧無憂和親的這一日,他倒要看看,只要在那一日,他在自家地盤上玩個偷梁換柱,慕清朗那厮就休想如願把無憂帶走!
想她不是兩三天
寧無憂的身影從營房門口消失了很久,蔚城楓也朝着房門看了很久……久到,空氣陷入一片死寂,猶如此刻,他的心情亦是陷入無邊死寂。
“老大,你這孱弱的樣子,估計三歲小兒都能傷你,到底是誰幹的?”
方才那位宣讀聖旨的太監并未離去,蔚城楓如今的模樣,實在颠覆他的認知,他實在無法放心地回去上京向皇帝複命。
蔚城楓仍然斂目,并不作答,太監以為他睡着之後,他卻又說:“龍椅上那只老狗為何突然發出這道聖旨?用意何在?”
太監不假思索,即刻答道:“這道聖旨一下,無憂小姐和親了南越,那老東西即可得到南越霞美城,如此一來,南北越霞美城一合并,就會産生新的駐、軍統領,到時候他的人馬一來,你在霞美城的行動會受到監視,這對老大您的大業是個障礙”
“那只老狗最近有何動作?”
“老大,這也正是小的我一直所擔憂的。自從幾個月前,老大您退居此地,在全、國、的軍、事行動不再那樣強勁之時,那老東西已經實行反撲,如今在您躺下的這幾日,他的人更是瘋狂占據很多城池,長此以往,您會前功盡棄”
“老大,雖說您愛着無憂小姐,可是她似乎無意于您,她居然敢說她……她和別人同睡一床,而這樣不貞潔的女子,您居然還把她當寶”,太監說完立即捂嘴,之後,他繼續說了下去,“……小的懇請老大不要再為情所困,多想想與您一起戰鬥的兄弟們吧,如今那老東西來勢洶洶,您若再不出面,兄弟們會招架不住的。”
他的話令蔚城楓深深地動容,想起那些為他的大業出生入死的屬下們,他是真的很感激。
可是,當聽他說到的寧無憂并不想嫁給他這個事實,他似乎被抓住軟肋,瞬間似被扼住了呼吸。只是,他真的無法放棄對寧無憂的愛意,所以,他并未聽從他的勸說,而是繼續強硬地梗着脖頸,橫了他幾眼,示意他閉嘴。
有些心裏話即使同他講,他也未必能理解。因為餘生很長,如若他的生命沒有寧無憂作陪,別說是複仇奪回屬于自己的江山,即便是一統天下,沒有她并肩而立,人生又有何樂趣?
自小,她的笑她的容顏已經長駐心間,深入骨髓,如同呼吸,不可中斷。
因此,他認定的事一定要做到,他認定的人便不會更改,即使上窮碧落,下黃泉。
至于,她說她已經與別人“同睡一床”,一定是為了叫他死心,才說出這樣絕決的狠話來的。
空氣又陷進死寂,這時,營房內急匆匆閃進副将許昭,見到房內都是自己人,他便也直接切入主題:
“主子,屬下無用,一直查不出毒害您的幕後真兇!”
“不必自責,此次動手的不是朝廷的人,那是個女子,她擅長用、毒,應該和江湖上一個殺手組織有關!”
蔚城楓以拳掩唇咳嗽兩聲說道。
“可是您和殺手組織并無過節,想必是那狗賊雇傭的!”
許昭和太監臉現焦急之色。
“哼,此次是我大意了,讓那老東西鑽了空子!”
蔚城楓眼中閃過鄙夷,五指攥緊被子詢問道:
“你可聽說過南越閱君樓?”
驟然說起閱君樓,許昭對于蔚城楓态度的轉變有些驚喜,心想,主子活得夠累的,看來是不想為難自己了!再說了,只要自家主子願意去那種地方放松消遣一下,他怎麽還好意思推三阻四不奉陪?
想到此不由喜上眉梢,咧嘴一笑,不想自己這麽快就激動得險些失了分寸,只好趕緊“咂吧”下嘴說:
“那是南越最富盛名的青樓,将軍終于想開了?不過主子想去,也得等傷好之後,我再安排下行程,聽說那個頭號花魁蘇妙顏可是個絕色喲!就連樓主也是當仁不讓的美人吶……”
看着許昭那掩不住的笑意,蔚城楓額頭黑線連連,趕忙打斷他糾正着說:
“許昭,你想得也太多了!如今我大仇未報,大業未成,你說我幾時有眠花宿柳的心思?”
蔚城楓怒瞪了許昭一眼正色道:
“不過你說對了一半,人人只道閱君樓是最富盛名的青樓,其實內裏它才是江湖上最大的殺手組織,如今整個越州大陸的殺手全都挂靠在閱君樓。許昭你該反省,跟在我身邊多年,你到底在想什麽?竟然連這些都不自知,以後如何協助我創下大業?”
“屬下知錯了,請主子責罰!”
許昭聞言低頭慚愧不已。
蔚城楓擡眸看了下許昭發紅的臉頰,眼中閃過的恨意經久不散,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即日起前往南越探聽閱君樓樓主楚弦歌的底細,如有必要,倒是應當讓狗賊也嘗嘗,如何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屬下即刻前往”
許昭身形挺直正要擡步離去,耳後又傳來蔚城楓說道:
“明日再去也不遲,傳令給天機閣,刺殺行動改為監視,切莫打草驚蛇,去吧!”
蔚城楓喘了口氣,疲憊地揉揉前額,準備歇下。
許昭和太監兩人收起嘻笑的神色,回望蔚城楓一眼,點頭領命而去。
……
南越霞美城,清苑
夜晚,慕清朗幾筆線條游走,很快勾勒出寧無憂的一幅全身像。這時,一陣冷風吹起兩壁的燭火,燭火在風的侵擾下明明滅滅地變幻着光影,在那光景交織而成的影像裏,慕清朗恍然又看到寧無憂似嗔似怒,又嬌又俏的小臉正對着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怔愣地對着燭光,眼神變得越發迷離,他不由猛地搖搖頭,嘴角扯出一抹淡笑,想要讓腦中恢複一下清靜,卻發現怎麽也清靜不下來,心中不由帶着些甜蜜的無奈!
如今,他才知道,自從遇見了她,每每夜深獨自面對孤燈冷壁,心中總會悄然升起“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的感嘆!
是的,每日想她,這是個甜蜜的無奈!
“號外,號外,有個來自你情敵蔚城楓的消息,不知某人是否願意收買?”
房門又教淩逸迅疾推開,帶起燈影幢幢,華光璀燦。
“你的條件?”
“幫我還清另外五千兩賭債”
“哼,成交”
淩逸見有利可圖,于是将手中字條交給慕清朗。
“北越蔚城楓傷重,金花谷神醫蕭越前往救治。寧無憂小姐匆忙前往探視,寧永峻更是親手照顧,視如親子。”
“你的情敵傷重,這個消息對慕将軍可是大大利好哦”
慕清朗雖然驚訝卻不為所動,他在書案旁踱了幾步,接着又喃喃自語道:“蔚城楓傷重……那厮平日武藝高強,如今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突然又想起什麽,接着又朝着淩逸瞥了一眼,“其實他傷重,對我其實最為不利,到時憂兒和他親爹一定認為是我做的,會因此更恨我。”
如若寧家對此事進行幕後真兇排查,那麽慕清朗就是最大嫌疑!因為他與他們身份敵對,如今兩人又是情敵,所以說慕清朗對蔚城楓背後偷襲是毫無懸念了。
想到此,慕清朗不由感到後背冷汗涔涔,不用說,他還挺佩服那幕後真兇的用意,如若他和他兩敗俱傷倒下了,到時他們這些環伺四周的犲狼,可是會對他和他狠狠撕咬撲食的。
這時,難得正經的淩逸也覺得惋惜,“蔚城楓此人,在北越民衆心中口碑甚好。只可惜,他這一倒下,他這幾年奪回的江山基業,又要被龍椅上的那個人搶回去了。那個人陰狠起來,手段也更是層出不窮,如今,為了給蔚城楓致命打擊,那個人居然窮兵黩武,并聯合西域人,要瓜分他的地盤”
聽聞淩逸這樣一說,慕清朗徹底坐不住了,“傳我手令,潛伏與北越交界的兵馬提前出動,可以打着北越通州守将韋文忠的名號,向上京圍攏,先端了那老家夥的老巢,緩解南邊的壓力。反正,我不會眼看着我中原大地落入西域人手裏”
“你居然暗搓搓地将通州守将策反了?是你睡服他的吧?快講講你是如何開采他的□□花……”淩逸圍着慕清朗轉圈子,手中折扇掩嘴而笑,接着他又驀地冷下臉色,“你要動用那支先、遣、隊?那可不行。那是咱一統天下的王牌,你提前用了,到時拿什麽支撐你的野心?再說了,你以為你動用了你的人馬助他改朝換代,蔚城楓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別忘了,你倆之間隔着一個寧無憂”
慕清朗白了他幾眼,思緒陷入回味,“在未曾遇見憂兒之時,我确實有一統天下的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