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回生二回熟,他就從此迷上秋茗那女人了

的風采,更加錯過了她由青澀到嬌妩的褪變,而這些,都教那個本不該出現在他們生命中的敵國之人慕清朗,掠去了……

是的,他命定的妻子,他自小便寄托無盡夢想的憂兒,還有他這一生的關于幸福的希望,都教慕清朗奪去了……

如果,能夠重來,他不會急着去拿回屬于自己的皇位,他會放慢腳步,将所有的目光專注于她的身上,與她共享她成長的美好年華。

可是,這世間沒有如果,只有後果與結果。蔚城楓望着前方款步前行的寧無憂,滿目的眷戀與悔恨夾雜心間。

寧無憂住下的當晚,她的父親寧永峻便來了。蔚城楓叫人備了晚膳,與寧氏父女共進晚膳。

與自己的父親将近一年未見,她猶然記得,她出嫁的那一日,她終于抱住慕清朗的腰身,如願與他共乘一騎,奔向城門的那一刻,她瞥見父親的失望憤怒,他甚至已經狂怒失态,挽弓對準她與慕清朗的場景……

她還記得,她從未見過父親那種拉滿弓弦所帶着的,想要将她毀滅的狠絕氣勢,她當時都已經閉眼了……

席間,甫一入座,寧永峻的面色便非常難看。他瞥了一眼寧無憂隆起的腹部,勉強擠出的笑容帶着譏諷,“憂兒,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兒,放着楓兒這樣好的男子不嫁,居然敢違背你爹的心意,如今,姓慕的戰死了,你不也是要乖乖地回來?”

“将軍,是我主動去接她回來的……”

蔚城楓給守無憂布菜的手頓住了,他擡眸,朝他搖着頭。

一旁的寧無憂聽聞,也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連自己的父親也認為慕清朗戰死了,甚至還帶着幸災樂禍的語氣,寧無憂也不反駁,低頭專注地吃着蔚城楓給她布好的菜。她在心中做好了萬千準備,準備接受父親對她的怒罵,畢竟,她與慕清朗的婚姻,他并不接受,他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将蔚城楓當作是他的佳婿,因此,當她再次返回這方故土時,她是有心理準備接受父親的痛罵的。

就看在他養育了她,給了她錦衣玉食的青春年少,她就讓他多罵幾句吧。

見她不吭聲,寧永峻很滿意,便略過蔚城楓的示意,繼續說,“如今姓慕的也讓西域人殺死了,正好了卻為父的一樁心願。憂兒,你也別難,你更該慶幸,楓兒還眷戀着你,你看他如今都不設後宮,甚至還将你之名镌刻城樓,并诏告臣民,他的皇後就是你寧無憂。因此,依為父之見,你産下孩子之後,你不能再離開此地,你的孩子我可叫人送歸南越還給姓慕的,從今往後,你就盡心服侍楓兒。”

聽到這,寧無憂忍不住了,她的父親也太自以為是了吧?起先他對她罵也罵了之後,她沒有反駁,就是看在他生養她的份上,不想與他弄得太僵。

可是,此刻他竟然得寸進尺地要求她生下孩子之後,表示要将孩子送到南越還給慕清朗,甚至還叫她不能一錯再錯,不能再離開北越,從此之後,只能留在北越,全心全意當蔚城楓的皇後。

當聽他這樣一通自以為是的安排之後,她不由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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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依他寧永峻的意思是,他蔚城楓不嫌棄她的蒲柳之身,還願意将皇後之位留給她,那都是看在他這個父親的面子之上,她理應感恩戴德。

想到這,寧無憂怒極反笑。

她生平第一次對生養自己的父親生出了煩膩之感,她很不客氣地回道,“爹,我再叫你一聲爹,是看在你養育我多年的份上叫您的。可您方才的那番話,我不接受。首先,我已嫁雞随雞,并且樂此不疲。我很愛慕清朗,也很愛腹中胎兒,絕對不會生産之後棄之不顧,而去坐所謂的皇後之位……至于楓哥的皇後之位,那還是留給需要的人吧,反正,我受用不起。”

“我再說一次我的心意,擇一城終老,與一人白首,我如今有慕清朗,便已足夠。至于您眼中的皇後之尊,于我而言,便是多餘,您活了這輩子,難道還不明白麽?”

寧無憂“啪”的一聲,放下筷子,身子緩緩離開交椅,接着說道,“如今整個天下都在紛傳阿朗的死訊,您這個當岳父的,沒有憐憫同情也就算了,可您還在這邊幸災樂禍。您怎麽就不想想,您也是位久經沙場的将軍,您難道看不出,南越國的戰神關良将軍都已經戰死,說明西域人的聯軍此番來勢洶洶,若是此次連阿朗也戰死了,玉門關落入西域人手中,到時南越國淪陷了,恐怕,首當其沖的就是咱們北越吧?”

“您不去關心一下天下局勢,不關心一下戰火何時燎原到您的眼下,您還有閑心來慶幸阿朗的死訊,還奚落您女兒此時的無依,您不覺得可笑麽?”

一餐飯父女倆吃得不歡而散,寧無憂眼中含着堅毅,冷冷地睨了一眼自己的父親,便在宮人提着的宮燈照映之下,緩緩回了自己的廂房。

只留下寧永峻與蔚城楓在燈火中愕然相對。

自此,直到她生産之後,她再也不曾見到自己父親露面。

寧無憂帶着一腔孤絕,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蔚城楓除了嘆息幾聲,倒也從未表露過類似寧永峻那般的□□來強留她。

他想要她過得舒心,也并不想帶給她煩惱,他甚至還召來秋瞳,要她如從前那般盡心服侍寧無憂。

見到了秋瞳,兩人相視而笑,有了秋瞳的陪伴,寧無憂亦感覺自己的日子仿佛又回到從前般的惬意,只不過,她如今已經即将為娘。

雖然秋瞳還像過去那般盡心為她做好一切,只是,她卻莫名覺得,秋瞳看她的眼神有些凝滞,神情中帶有一些疏離,甚至,她有時不經意尋她的時候,她都看到秋瞳在對着房門口發呆,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是的,秋瞳變了。

寧坎憂細心地發現她的變化主要體現在,蔚城楓每日下朝之後都會前來看看她,與她說說話,那到他出現在門口,秋瞳的眼神會變得很有神采,而且很積極地為他倆斟茶,傳遞瓜果糕點之類的吃食。

每到此時,寧無憂總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她想取笑一番秋瞳,或者當着蔚城楓的面,說說幾句撮合他兩人的話來,可是,她的心思被蔚城楓識破了。

那一日,蔚城楓将秋瞳打發了出去,就直截了當地說,“這個秋瞳我不喜歡她,雖然她自小服侍你,算是盡心。你也不要想着撮合我跟她,哼。”

“楓哥,秋瞳真的不錯,人也長得伶俐清秀,你就納了吧。”

“憂兒,是不是說,我納了她,從此你就心安理得與姓慕的雙宿雙飛?”

“楓哥,無論你納不納她,我都與慕清朗雙宿雙飛,不是麽?我只是看在你我自小一起長大的份上,不忍你孤獨一生。”

“憂兒,收起你假惺惺的關切,你若真不忍心看我孤獨一生,你就該如寧将軍所說,棄了姓慕的,回到我身邊,讓我做你腹中胎兒的父親。”

兩人又是一番唇槍舌劍,蔚城楓不想兩人又陷入僵局,率先起身離開了寧無憂的院子。

……

冬去春來,在春暖花開的三月底,寧無憂臨盆生産了。

産床上,雖然陣痛頻仍侵襲,起先寧無憂還是能夠經受的,畢竟,她自小習武,雖然練功并不專心,可是身體耐受能力還是比尋常人好些。

可是後來,她的嗓子幹渴得厲害,便接過身旁秋瞳遞過來的一碗姜湯,她捧起姜湯喝了個滴水不剩,這才繼續聽從穩婆的指揮,一會深呼吸,一會用力的節奏,來配合着身體內的宮縮陣痛。

可不知為何,接下來,她的生産并不順利,雖然身體忍耐力會比平常女子強一些,可到底毫無經驗,于是,在幾番陣痛的催折之下,她越來越力不從心。

經過三個多時辰的掙紮,孩子仍然不肯出來。

寧無憂從自身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之中,回想當年自己的娘親,也是這樣渾身脫力徒勞地掙紮在産床上,即使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仍然無法将腹中的胎兒順利帶出世間,她便知道,她如像娘親一般,也遭遇了難産。

她甚至已經在彌留之際,聽到了匆匆奔跑的腳步聲,然後又是幾句這樣的問話:“難産,保大人,保小孩?”

接着便是一句狂怒的答複,“都要,否則全體陪葬。”

接着面上又感受到了一陣風,就在她面色蒼白渾身脫力感覺就要死去之際,身後卻突然感到一陣強力的熱源,在源源不斷地輸入自己的體內,那股熱源給了她無盡的希望……最後,在幾聲嬰兒的啼哭聲中,她感覺自己解脫了。

後來,她在的昏昏沉沉之間,聽到穩婆喜悅地說道:“恭喜皇上,是個小皇子。”

那一刻,寧無憂驟然驚醒,原來身後的熱源是蔚城楓施予的,還有,這裏的穩婆把她當成蔚城楓的皇後,把她與慕清朗的孩子當成了蔚城楓的孩子……

她感覺無地自容,雖然慕清朗前去玉門邊保家衛國也是她催促的,可這一刻,孤身在蔚城楓的宮內,他代替着慕清朗行使着丈夫的責任,她的內心卻忍不住漫上無盡的酸楚。

幾滴淚無聲地滑進鬓邊鴉青發絲中,她在心中悄悄喚了一聲“阿朗”,口中便止不住地嗚咽起來……

就在寧無憂自憐自艾想要反駁穩婆的時節,身後的蔚城楓卻将所有人打發了出去,他替她掖好了被角,同時附在她耳邊悄聲說道,“憂兒,我知道姓慕的不在你身邊心裏難過,可是,這裏一切有我,就讓我來照顧你。就讓她們誤會孩子是我的,我心裏歡喜得很。憂兒,你看看,今生我錯過了你,我竟然只能在這一刻,只能在人們的誤會中,感受到了有妻有兒的幸福喜悅。憂兒,帶着孩子留下吧,求你……”

蔚城楓絮絮地傾訴着內心的喜悅,可是,寧無憂卻抵擋不住産後的疲累,昏睡了過去……

立于門外的寧永峻将房內蔚城楓的這一番肺腑之言聽了個明白,他幾不可聞低嘆了一下,轉身,踱着輕緩的步子,進入門內。

幽靜的房內剛剛生産過,此時仍然充斥着新生兒的胎水味,寧永峻輕輕呼吸,思緒卻恍然停留在他逝去的妻子崔錦素的生産之日。

那一日是她的生産之日,也是她的死日。

也是這樣的味道,只不過,此時,這是他的女兒寧無憂的生産之日,他其實很想看看她生出的孩子長得如何的,那也是他的外孫,是他與愛妻的外孫,不是麽?

他緩緩來到床邊,靜默地陪着蔚城楓看着床上沉睡着的寧無憂,他伸手,摩挲着她的發頂,卻突然聽見自己的女兒雖然沉睡,口中卻在叫着“阿朗”……

他瞥見蔚城楓寬闊堅毅的額角跳動了幾下,幾許怨恨便浮湧心頭,他眼中看着自家女兒的目光便倏然發狠,緊接着甩手拂袖,轉身離去。

孩子被送走了

三月底的晚風依然夾着冷,此時的天際突然烏雲亂滾,像是在積蓄着一場豪雨。

此時,寧永峻疾行在通往後頭的一條花園小徑,他雖然氣息不亂,可疾走的腳步卻彰顯出他的急迫,他快步奔進後頭另一處小院門內。

當他循着幾聲婦人逗弄嬰孩的聲音進到廂房時,便見到幾個穩婆手捧着襁褓,此時正圍在一起,眉飛色舞地誇贊着孩子的相貌。

寧永峻“哼”了一聲,便步入房內,幾個穩婆聽到聲音,便都靜下來,并将孩子遞給身後矮榻上坐着的乳娘,這才齊齊向他福身行禮。

寧永峻擺擺手,示意她們退到一邊,他走近榻前,那乳娘抱着孩子也朝他低下頭,算是行禮。

見寧永峻擺手,她這才将孩子抱在懷中,準備喂奶,而邊上另一個乳娘見狀,忙俯身過來幫襯着托住孩子的頭,教孩子怎樣吸食。

寧永峻上前,看着孩子雙眼未開,只是小嘴在笨拙地進行着吸食、吞咽的動作,眼前的小東西剛剛出世,他是如此的弱小,如此的不谙周遭險惡……小東西笨拙的樣子,看得寧永峻心下柔軟一片,以致方才積郁于心的怒火,此時散去了不少。

他曲起指尖,描畫着小東西的臉側,心下正在計較着,要不要将這個身上流淌着,他的女兒寧無憂的血脈,同時也流淌着他的眼中釘慕清朗血脈的小東西,帶出去送掉的時候,許是覺得氣氛太過冷沉,這時,一直候在門邊的穩婆滿臉堆着笑說,“老爺,您看這孩子長得實在俊俏,将來必定是氣宇不凡的。民婦當了一輩子穩婆,一出娘胎就如此周正的孩子根本少見。”

“哦,那你說說,他像娘還是像爹?”

寧永峻聽穩婆這樣一說,便來了興致。

“雖說孩子出世不過一個時辰,民婦也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民婦一眼就覺得,這孩子與他娘親并不像……”

穩婆聲音小了下去,其實打死她,她也不敢說出下面這句話,這孩子更不像他的父親,也就是不像當今的皇上啊。

“夠了,你們都出去。”

寧永峻突然氣急,指着門邊的穩婆們吼道。

他覺得穩婆的話似乎很有道理,在将她們趕了出去之後,又轉頭将乳娘懷中的孩子搶了過來,對着孩子的臉仔細地端詳着。

這樣近距離地看了孩子之後,這才覺得,确實,這小孽障長得确實不像他的女兒,瞧這寬闊的額際,高挺的鼻翼,如星的眉目,更是像極了慕清朗那個斯文敗類。

他看着着着,心中狂怒不已,突然又對着兩個愣在邊上的乳娘吼道,“你們都滾。”

兩個乳娘不意會出現這樣的情形,紛紛小心地縮着身子退了出去。

寧永峻将孩子裹挾在手,讓人去叫了秋瞳前來。

他看着襁褓之中仍然雙眼未開的小東西,一想到穩婆說的那一句,“長得很周正,卻不像娘親”的話,心中的柔軟蕩然無存。

雖說,這是他人生中第一個外孫,可一想到,他像極了慕清朗,他便覺得心中如同長滿尖刺一般,無法忍受。

以後,他的憂兒是要留下與蔚城楓共度一生的,而眼前這個像極了慕清朗的孩子,如若不送走,那便會如同一道鴻溝,深深地橫亘在她與蔚城楓之間,令他們永世不得快樂。

“小子,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投錯了胎,不該是慕家的種。”

寧永峻指尖捏住小家夥細小的脖頸,心頭閃過一絲狠絕之後,秋瞳便來到他的眼前。

“老爺,給您道喜了。您當了外祖父,心裏很歡喜吧?”

秋瞳朝着他福下了身子。

“這不是城楓的孩子,我并不喜歡。叫你來,就是讓你将他送走。”

“這……小姐會跟您急的。”

秋瞳雙手接過襁褓,依言轉身出去,可在門口卻又折回。

“你若還想待在城楓的身邊,就按我說的做。等憂兒與他有了夫妻之實,我會勸他納了你。快去,我不想再見這孽種。”

“是。”

秋瞳靜靜聽完寧永峻的承諾,狹小的眼梢也是倏地發了狠,腳下更是生了風一般,飛奔了出去。

……

天色微明,此時軒窗外突然響起一聲驚雷,寧無憂在昏睡了幾個時辰之後,便教那一聲悶雷叫醒了,她來不及睜眼,便感到腹中一陣饑餓。

她一睜眼,便見到床邊坐着的蔚城楓,她的目光沒有停留,便又無聲地扭頭,她一直在尋找着她的孩子。

自從孩子出世,她這個親娘都未曾見過一眼,也不知長得像她,還是像慕清朗?

蔚城楓見她醒來,連忙傳喚候在外頭秋瞳,叫她去将孩子抱來,可秋瞳卻眼神躲閃着,瞅了一眼床上的寧無憂,接着便支支吾吾地說,孩子教寧将軍送走了。

“我的孩子……”

寧無憂顧不了産後身體撕裂的疼痛,掙紮着落下地,可雙腿卻發軟,差點跌倒在地。

蔚城楓眼疾手快,及時将她護住,又轉頭冷厲地瞥了一眼秋瞳,說道,“我昨晚明明去你那裏看過孩子,如今不過隔了幾個時辰,将軍怎會送走孩子?”

“我的孩子,你快說,我爹把孩子送到哪裏了?”

不等秋瞳回話,寧無憂便眼含熱淚,拉起她的袖子詢問着她,得到的卻是秋瞳緊抿着唇角,沉默地朝着她搖頭。

“好,我去找我爹。”

寧無憂放開秋瞳的袖子,踉跄着腳步奔了出去,可是,身上撕裂得厲害,留下的疼痛令她不得不停下緩緩。

“憂兒,我帶你去。”

蔚城楓狐疑地盯視着秋瞳,沖上前扶住寧無憂的肩頭。

“來人,備馬車。”

“是。”

“不,楓哥,我得騎馬。”

寧無憂掙脫蔚城楓的扶持,堅持着往門外奔去。

“不,憂兒。你身上不方便騎馬,再說外面電閃鳴雷,我保證馬車的速度夠快。”

蔚城楓蹲下來,将寧無憂放到背上,然後向着門外飛奔出去,無視身後的秋瞳雙眼飽含怨恨。

到了寧府門口,天上的大雨突然傾瀉而下,白色石階便迅速流淌積水。

寧無憂顧不上許多,便自己撩開簾子奔出馬車,向着一年未進的家門沖了進去。

身後的蔚城見她如此,心中對她則充滿着憐愛又無奈的感覺。他一邊感嘆着羨慕着,一邊撐着傘,向着她的身後追了過去。

慕清朗那小子到底何德何能,竟能得憂兒如此孤注一擲的深愛?

……

得知寧永峻在書房,蔚城楓便将寧無憂背到了那裏。

剛剛推開書房門,寧無憂邊說着邊向寧永峻奔了過去。

“爹,快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寧無憂呼吸急促着,顧不得擦去臉頰邊上的濕意,她紅着眼眶,忍住眼中即将滴落的水珠。

“那是慕家的孽種,爹容不得他在眼前。再說,我送走他,你就可以好好當城楓的皇後,我這是為了你與城楓着想。”

寧永峻看着自家女兒哭紅的雙眼,不為所動。

“爹你太過分了。我早說過,這世間我只愛慕清朗,我不想當楓哥的皇後。快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還沒見他長什麽樣。”

“憂兒,城楓這個皇後,你不當也得當。不管你從前愛誰,從今往後,你只能待在城楓的身邊,至于那個孩子,你就不要想了,你今後好好服侍城楓,你們也會有孩子的。”

寧永峻手中依然不疾不徐地寫着字,他甚至無視寧無憂氣怒的雙眼。

“将軍……”

門外的蔚城楓出言制止了寧永峻的言辭,他并不想看到眼前這對父女因他而起争執,可是,寧無憂聽聞自己父親的話語之後,已經無法壓抑心頭熊熊燃起地怒火了。

她環顧了一下,終于找到了紗窗邊上挂着的一把劍,她沖上前,雙手握住劍柄将劍抽出劍鞘,劍尖指着自己的父親,怒道,“寧永峻,你欺人太甚。女兒雖說自小蒙您養育,您有恩于我。只是,我不是您的私有物,您想随手轉贈誰我就得承受。我的終身大事我作主,我由不得您來幹涉。快說我的孩子你放在哪裏了,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好啊,我家憂兒有出息啊,居然為了敵國那個小子,還為了他的孽種要取你爹的性命了。”

寧永峻低下頭看看自家女兒的劍關抵上自己的心頭,終于怒極反笑,“你說你爹我要是不把孩子交出來,你就要取你爹我的性命?”

“爹,你這是要逼死你女兒啊!很好,既然你容不下我的孩子,那我就了結我自己……”

寧無憂悲憤地跺着腳,在感覺一陣頭昏眼花之際,終于吃力地将劍尖轉換了方向,抵上了自己的心頭。

“憂兒,不可。”

蔚城楓将手中傘柄一揮,便聽到“咣”的一聲,寧無憂手中的劍便被擊落在地。然後是他迅速沖上前來,将搖搖欲墜的她扶在懷中,見她面色蒼白,趕緊将她抱起放進交椅中。

而寧永峻則被眼前這一幕氣得身軀震顫,他在心底發出悲涼的感嘆,蒼天到底在造什麽孽?明明,他的憂兒與眼前的蔚城楓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為何,中間又要蹿出個慕清朗來攪亂他們的良緣?

再也無法将她挽回

“父親,憂兒求您了,快把孩子還給我吧。他還未睜眼見過我這個娘親呢,稚子無辜,您若是有氣就沖着女兒來。”

寧無憂在将一盅烏糖紅棗姜飲了見底之後,雖然面色依然蒼白,下腹依然疼痛不已,可是她總算恢複了幾絲力氣來堅持着向她的父親讨要她的孩子。

“憂兒,自從你違抗爹的意願執意嫁給姓慕那小子,當時爹恨不得将你們一并毀滅……如今你又回來,爹可以既往不究,爹還可以替你将這個孩子送還慕家,可是你得留下當城楓的皇後。你自己扪心自問,他如今是北越之王,他想要這世間多少女子那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可你也見到了,他為你空置後宮,為的就是等你歸來,只因他實在愛你。”

寧永峻停下手中筆墨,緩緩走到寧無憂的身前,無比專注地俯視着自已的女兒。其實他心內相當失落,不知從何時起,他一向嬌俏聽話的女兒,如今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就在他準備以長輩之姿鎮攝他的女兒之時,卻不想,方才一直以一副蒼白虛弱之姿,緊靠着蔚城楓的寧無憂突然挺直了後脊,她收回了方才的祁求表情,說道,“爹,擇日不如撞日,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女兒實在想不透,為何您對阿朗懷有那樣大的敵意?如果我揣測的沒錯的話,這一切只因為他是您的情敵慕仲卿的兒子?”

寧無憂見自己的父親面色有片刻的不自然,心中長久的猜測也就得到證實,她接着說,“讓女兒想想,這一切皆因為我的娘親而起,對吧?爹,女兒知道您深愛着我娘。可是,您知道嗎?我的公公慕仲卿對我娘的深愛比你更甚。”

“當我親自去往南越皇宮之時……”

她深深地為她所見而震撼,那個南越皇宮之內,除了皇後,所有妃嫔全部是娘親崔錦素的再現,尤其是那個芳貴妃,簡直與娘親不差分毫,還有挂在慕清朗書房內他娘親的肖像,她曾經還将她錯認為畫的就是自己的娘親呢。

當然,她也是在那個上元之夜,親自遇見慕仲卿趁着無人去往慕清朗的書房,為的是透過那幅他娘親的肖像畫,來懷想她的娘親崔錦素。

“爹,其實阿朗也是個可憐人,你看他的娘親也是因為像極了我娘親才得他父皇垂青,而且他四五歲就不見娘親了……前幾年,我娘親去了那一日,我到對面城樓找他們本想是要殺死幾個南越人為娘報仇的,卻不想不僅無法得手,還得他安慰,說他比我早幾年就沒了娘親,我比他幸福,還說我娘雖去,肯定也希望我好好活着,不要心懷仇恨……”

“那又怎樣?論起可憐,城楓的身世比他可憐千倍。再說,你娘親教南越人害死了,難道我們不該心懷仇恨?我們不該敵視南越人?憂兒,爹真的想不到你會變成這般沒有家國情懷,而且你居然還愛上那敵國人,你還為他說好話?歸根結底,就是你年紀小,教姓慕那小子油嘴滑舌騙了。”

寧永峻恨鐵不成鋼地睨着寧無憂,可是他的搖頭嘆息卻換來寧無憂的哭笑不得,“爹,歸根結底應該說這是你與我娘親,還有我公公三人之間的情怨糾葛,可這與我們這幾個後輩又有何幹系?再說,我娘死了那幾日,您也只是前去殺幾個南越人洩憤,再将那守将首級挂上城樓而已。其實,娘親的死因并不簡單,因為據我後續在咱們軍、營追查,害死我娘的人,可以追溯到太子府。我很懷疑皇後有這個動機,畢竟,我公公将整個皇宮的妃嫔,換成我娘親的樣子太過瘋狂。”

寧無憂的話教身後一直默然傾聽的蔚城楓站起身來,他扶着她的雙肩,極力在壓抑着怒火,“憂兒,這就是你棄我選擇姓慕的原因?你想為夫人報仇,為何不與我說?我在你眼中就那麽不值得信任?還有,既然你猜測夫人之死與皇後相幹,所以你就想嫁給姓慕的,然後深入南越後宮?可是南越的皇後是出了名的險惡陰毒,你為何要這般涉險?憂兒,聽你這樣一說,我絕不再讓你返回南越,不管你愛不愛我。我會親自前去殺了那個殷宛如,提她首級為夫人祭奠。”

寧無憂不着痕跡将雙肩縮起,脫離了他的禁锢,“不,楓哥,總之我很抱歉。我如今對你的信任一如從前,只是,這是我要代我娘親所做的事,我要殷宛如身敗名裂以死謝罪,并且要将殷氏一族連根拔起。”

寧無憂想起娘親因為皇後的陷害,而掙紮在難産的血、泊之中,再想起,過去一年在南越皇宮遭遇皇後所有的迫害與嘲諷,尤其是她有孕之初所受的那種不動生色的暗害,如今再想起,依然覺得毛骨悚然……

到時一定要讓皇後和她的整個殷氏家族,血、債、血、償,想到此,她的眼中浮起堅定的光芒。

幾句話,令原本态度強硬的寧永峻反正駁不得。看看他的女兒,雖然初為人母,可是面容依然依然青澀,更令他可嘆可敬的是,她這青澀皎好的容顏之下,懷着的是一顆堅毅果敢之心。

她已經褪去小女兒的懵懂無知,擁有了剔除一切險惡的果決與雄心。

寧永峻想不到寧無憂雖然率直剔透,貌似不拘小節,可是卻始終對娘親為人所害之事耿耿于心,甚至将幕後之人想得更加深遠,這一點,他确實自嘆不如。

在明了她的心意之後,也就不再強行要将她留在蔚城楓身邊,他嘆了一口氣,對着寧無憂揮揮手,說道,“憂兒,你如今出乎爹的意料,你變得這樣有決斷,爹心有愧疚,你娘的事,你竟然想得比爹深刻。既然姓慕那小子能幫你做點什麽,爹不再阻攔就是,雖然我更加喜歡城楓這孩子。”

“爹,你……”

寧無憂想不到她爹突然會如此轉變,當即激動立起身,卻聽到她的父親說,“你的孩子在秋瞳手裏,你去找她吧。”

“謝謝爹,女兒走了。”

寧無憂驚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轉身推門而去。

蔚城楓跟着起身,就在他即将走出書房之時,他的肩上搭上了寧永峻的手,他滿目的惋惜,說道,“楓兒,實在抱歉,我一向視你為我的佳婿,可如今……”

蔚城楓則回頭朝着寧永峻笑了一下,拍着他的手背,說道,“無事,将軍,楓兒蒙你教誨,已是畢生之幸。”

他快步來到寧無憂身前,蹲下來,指指自己的後背,繼續将她背回到自己的背上,走了幾步,他說道,“憂兒,你如今另我刮目相看,我對你卻更加愧疚。本來,為你娘親報仇這般兇險的事,本該是我與将軍應該去做的,卻不想,你獨自扛下所有,這令我這個北越之主情何以堪?”

在通往朱漆大門口的廊檐下,寧無憂趴在蔚城楓的背上,耳邊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有他低沉的歉疚。

“楓哥,自與慕清朗戰場相識之後,他便替我扛下了所有……從那之後,我才能一邊歲月靜好,一邊籌劃為娘親報仇之事,我說的皆是實情,或許你會覺得刺耳。”

寧無憂看着廊外朦胧一片的雨幕,想起與慕清朗的每個場景,唇邊不由揚起愉悅的弧度。

而蔚城楓聽聞,則低頭自嘲而笑,他無比惆悵地說道,“不,憂兒,我更加後悔當初忙着去拿回屬于我的皇位,以致忽略了對你的關注。我一直以為,無論我走到何種高位,我的心始終只屬于你,而你的心,也會始終在原地等我,我這一生對任何事都能夠絕對掌握,卻算漏了一個慕清朗,他會來搶走屬于我的人。如今,只有真正失去了你,我才明白,除了你,這世間的一切,包括皇位,都是身外之物。”

“楓哥……抱歉。”

“愛,不必抱歉。憂兒,是我錯過了你,錯過了見證你成長的一切機緣……”

寧無憂沒有再說話,只是怔怔地看着周遭的雨幕,只恨今日腳下這條廊道為何會如此漫長?如果不是怕頻繁的走動,會牽動身體撕裂處,她其實并不想心安理得地趴在他的後背,讓他背着走出家門口。

可她卻一直看不見的是蔚城楓黯然神傷的面容,此時正極力克制着一場悲傷,他的雙手緊緊握着她的雙膝,在明白再也無法将她挽留的時候,他只希望今日腳下這條廊道能夠再長一些,再長一些……

“轟隆隆……”

寧無憂剛剛讓蔚城楓扶進馬車內,簾子外頭便又炸響一聲驚雷,接着飄潑大雨又傾瀉在馬車頂篷。

一想到臨行前聽到自己父親說孩子就在秋瞳手裏,寧無憂心內就無比氣怒,這個秋瞳,明明回到寧府之前已經詢問過她,可她居然不肯如實相告。

她私自把她的孩子藏起,到底是為了哪般?難道她已經如同秋茗那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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