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夢魇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張嬸提着一只塑料袋過來了,裏面裝着那只熊,還有些濕,大概是被她起早清洗過了。
“幸好沒有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還能找回來。”張嬸一邊不安地笑着,一邊說。我接過那只熊,緊緊抱在懷裏,嘴裏不停說着:“沒關系沒關系。”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也許張嬸會覺得訝異,一個十四歲的男生還如此幼稚,但我并不在意外人心裏所想,我只知道,我珍愛的一切,誰都不可以拿走。如果能輕易拿走的,就不是我真心所愛的。
崔安承連續一個星期都送我去學校,我雖覺得不太合适,卻沒有阻攔他。
我下了車,跟崔安承擺了擺手,一轉身,便見到遠遠的便有一個人在向我招手,我跑向他,喊了一聲:“韋寶!”
韋辛撇撇嘴,不理我了。韋辛因為姓韋,在班裏又很受女生歡迎,活寶一個,我便喊他韋小寶,為了方便辨認,也為了萌感,便喊他韋寶,最初, 他是抱怨了幾句,久而久之也就接受了這個昵稱。
我們大概就像少年時的男女同桌,我給你起昵稱,你不時藏我的筆,我請你教我題,你經常開我玩笑。有時關系融洽到超乎朋友,而大多時候誰也不肯承認對方。
我摟着他的肩,兩個人笑着一起走了 。
因為如破布娃娃的身體,體育課我是不上的。有時會陪着韋辛,勉強下樓,拿着一本書,坐在花壇邊看看書,再找找韋辛活躍在操場上的身影,誰與我搭話,我都是聊不太來的,除了韋辛,他總能讓我笑出聲。
那時候,我從未想過,如果有一天韋辛不再陪我了,他去忙他的生活了,我是不是就要一個人了。
體育課下課,我将手裏的書遞給韋辛,讓他捎去教室,自己去廁所。
我站在廁所門內一塊大得驚人的鏡子前,鏡子旁便是一排的洗水池,我打開水龍頭,把水潑向臉上,頓時整個世界都清爽了起來,随即我的身體微微一顫,不知怎麽了,腦海裏的畫面一閃而過。
那是昨晚的畫面,崔安承安靜地眯着眼,我的手撫摸在他的腰上......
我忽覺羞赧萬分。這遲來的羞怯,讓我愣了好久。額前的冷水滴落下來,眼前也被水珠映得模糊。
我的身體被人撞了一下。
“噫~宋亦舟啊。”身旁多出來了一個寸頭男生,他邊洗手邊斜着頭打量我。
Advertisement
“嗯...?你是?”我問。
“我高中部的,你學長,是誰你就別知道了。”那男生歪着嘴笑。
我低下頭,用手擦擦臉。
那寸頭男伸過手來,捏了捏我的下巴,就走人了。
我像個被調戲的黃花大閨女,站在那兒氣不打一處來,只抿着嘴什麽話也憋不出來。既不能攔住他給他一拳,也不能撒潑似的爆一句粗口。
垃圾。
幸好那寸頭學長再也沒有來找過我。
不記得是什麽時候了,大概過了好久,總之,那時候我和韋辛的關系是最融洽的,那天放學前,我如往常一樣幫韋辛收拾好書包,他讓我等他。我抱着他的書包,同學們一個個都走了,我又擔心接我的司機或者是崔安承等急了,悶聲皺眉等着韋辛。
韋辛出現的時候,天已将黑,他笑嘻嘻地對我說:“亦舟!等急了吧。”
我微笑着搖搖頭。
他背起包,拉着我出了教室,在長廊裏,他停下了腳步,對我說:“亦舟,我剛剛想起來我的校服外套好像沒拿,你再等我一分鐘,哦不!半分鐘,我很快就回來。”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韋辛便一溜煙跑向教室。
我垂下手,背靠在冰冷的貼滿瓷磚牆面上。 我在心裏默默數着:
“30,29,28,27,26,25,24,23,22.......”
“13,12,11,10,唔......”
我忽然被人捂着嘴發不出半點聲音,身後那人的手臂緊緊勒着我的脖子将我用力拖走,我的雙腳摩擦在瓷磚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一如我那未能發出聲的慘叫。
那人硬生生把我拖進廁所,那天花板的燈暈黃忽閃,發出壽命将至的“滋滋”聲。
那人把我的頭扭過來,我睜開雙眼,看見了那個寸頭學長,接着他便湊過來将舌頭伸進我的口腔。
我使勁搖頭作為反抗,他的雙手迫不及待地撕爛我的衣服,然後雙手在我胸前後背游走。他的舌頭漸漸少了些侵略性,我大口喘着氣。
寸頭男戲谑地笑道:“知道你這小身板經受不住,放心吧,我會溫柔點。”
我的手腕被他緊抓着,我仰着頭瞪着他,罵道:“惡心!!你最好別碰我!”
對方笑了,笑得很輕浮。
他将我推到在地,膝蓋抵在我的小腹上,我吃痛。
“惡心?那我今天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惡心!”他如猛虎向我撲來。
“哥!哥!救......救我......”我四肢胡亂撲騰,卻阻止不了危險的到來。
直到身下被一蠢物粗莽進入,我咬着唇,不再呼叫。
身上那人竟伸出手抹開我的眼淚,我擡頭便咬住他的手指,我如置身深淵中抓住救命的藤蔓,又像宿敵落入我的掌心,我用盡力氣撕咬着那手指。
那人騰出另一只手扇了我一巴掌。我瞬間松了口,口腔的血腥氣味霎時蔓延。
絕望嗎?大概吧。但那不堪回首間,我執念要殺人!
寸頭男完了事,穿好衣褲,笑說:“還惡心麽?惡心也給老子憋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攥緊拳頭,指甲刺入皮肉,什麽聲都沒出。
我的胸腔起伏着,時不時又喘又咳,身下如撕裂般脹痛,體不遮衣,真的是很髒了。
我真惡心。
我正想着我是不是就這樣荒/.淫地躺着直到死去。
我被人抱起,我聽到了細微的嗫嚅聲:“宋亦舟......對不起......對......對不起.......”
韋辛把校服外套披在我身上,簡單收拾了一下地面,将被撕壞的衣服塞進書包裏,便抱着我走出去。
我不知道,韋辛是花了多大力氣才将我和兩只書包一齊帶出去的,我只聽見韋辛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校門口,我看見崔安承正趴在門衛室的窗口激動地拍着窗口,他在大聲呵斥着誰。
我眯着眼,笑了。
韋辛見我笑了,慌忙說:“亦舟.......你,你別吓我......”
“哥......”我喊了一聲,那聲音應該很大,因為喊完我就不省人事。
驚悚又短暫的夢魇後,是崔安承的笑容,是崔安承的雙眸,是崔安承微微勾起的嘴角。
我醒了,發覺自己正躺在醫院。醫院我算是比較熟悉的地方,所以當再一次住進這如墳墓般的病房,我也坦然了。
眼前是母親的憔悴的臉,溫柔和悅的母親見我醒了,便一聲聲抽泣控制不住眼淚。
我想起了什麽,将頭縮進被子裏。
母親隔着被子撫摸着我的頭,安慰着我:“不要怕,不要怕......”
我不怕,只覺羞恥。
唯一從心底恐懼的是再次見到崔安承,不知為什麽,我覺得自己不配再去面對崔安承。
十五歲的年華,便似那執意不南飛的雁,等待它的,是死亡,是腐爛,是白骨。
崔定林為我快速辦了退學手續,我回到家,氣氛莫名僵冷。
崔定林作為一家之主先開了口,說道:“小亦,別多想,先好好休息兩天。”
“我......我哥?”我問。
“別問了,去休息吧。”崔定林無奈地朝我揮揮手。
我點點頭。
關上房門的一瞬,我聽到了母親和崔定林的輕聲交談,我停了動作,将門留出縫,側耳聽着:
“以防萬一,再三叮囑下去,這房子裏的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擾他,更不要瞎打聽什麽。”
“嗯,我看要不給小亦找個心理醫生?”
“唉,這件事你去辦吧......小亦來我們家受了這麽大委屈,也是我作繼父的對不起他......”
母親又掩面哭泣。
“別哭別哭,那兩個傷害小亦的人不是已經送進警局了嗎?”
我不忍再聽下去,輕輕緩緩合上門。
兩個人......兩個?
一旦想清楚,便如失了心的猛獸在虛無的黑暗裏亂闖嘶鳴。
這世上到底有幾人對我是真心的?早說沒有,我就不要奢望好了。是我的錯,将自己看得多重要,其實命微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