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堕落
我半躺在那個冰冷的長椅上,清晨的陽光說不清是暖還是稀薄地灑在我的面頰上。
有人正撫過我的耳垂,我的鬓角,我的發際線,我仍閉着眼,因為我深知對這世界最理智的回應就是沉默。
“小亦......”崔安承放下手,坐在我邊上。
我握住他的手以示回應,雙目仍閉着。
“對不起......對不起。”
我搖搖頭。
說一點兒都不怪他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能果斷進學校找我,而不是與門衛糾纏,我......我也許就.......
“告訴我......韋辛......他怎麽了?”我深吸一口氣,心髒卻在痙攣。
崔安承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韋辛......我不知道你和他是什麽關系,但是,他是這件事的參與者。”
“如果你想聽下去,就點點頭,不想聽了,我就不再講下去。”
我點頭。
“那個人是個不良少年,他跟韋辛說.......他看上你了,兩人便謀劃陷害你,而韋辛家境不是太好,那個人答應事成之後給韋辛五百塊錢。”
五百塊錢對韋辛來說是很大一筆錢了吧。
崔安承用手指抹開我的眼淚,我卻如被人踩了尾巴而受驚的貓,忽然惶恐地睜開眼睛,落荒而逃。
那個動作瞬間将我摔入噩夢之中。
我跑進房間,鎖上門,屈膝坐在牆角,崔安承送我的那只毛絨熊整躺在我的身旁,我抓起熊,将它狠狠扔在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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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抱膝痛哭。
我的人生......就這麽毀了.......
如果在這之前有人問,十五歲的我都夢想是什麽?
我會微揚着頭笑着回答:“攜手知己,快意人生。再者,散盡清風,溫軟故裏。”
而如今,有人若如此問我,我仍會笑着回答:“我希望時間回到七歲那年,祝福我不要認識崔安承。”
如果不認識崔安承,我便可以避免劫難,平平淡淡地活到六十歲或者七十歲。
既然已經識得崔安承,是不是我就要陷入萬劫不複?如若真如此,我會傾盡所有與這命運搏上一搏。
我将自己關在屋子裏關了整整三天,所幸,誰都沒有來過分打擾我,除了崔安承來過一次,他怕我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我回複他:“放心吧,我就只想靜靜,我保證不會犯傻的。”
崔安承有些不信:“那我過一段時間跟你說話,你一定要回複我,可以嗎?回一個字也行。”
“好的。”
崔安承離開了。
母親來送飯,我不得已開了門,我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糟糕。
我說:“不用了,吃不下的,我會犯惡心。”
然後将門關上,母親也沒有打擾過我。
一年後,我又開始上學。學校對我來說,任何一塊土地都是充滿罪惡感的。
開學第一天,我就像一個從未上過學的孩子,各處拘謹,同學們看完的眼神也是很奇怪。
“嘿!你叫什麽名字?”我的新同桌,一個紮着雙馬尾,有神的眼睛閃着亮光的女生問我。
我沉默不語。
“你好奇怪耶!但是本少女我很喜歡!哈哈哈哈哈哈......”她笑起來的時候會有若隐若現的酒窩。
我也回她淡淡的一個笑。
在這個本該活潑熱情的年齡,低氣壓沉悶不語的人的确很引人注意。
不,準确來說,應該是嘲諷。甚至是我的同桌,那個青春洋溢的女生,也漸漸對我收起了笑容。
“喂,宋亦舟,你書包倒了诶!為什麽不扶起來,不會說話,眼睛也看不到麽?哼╯^╰!”
“宋亦舟,你總是沉着一張臉,可真無趣!”
我依舊低着頭,我已經習慣地将拒絕與外界交流變成保護自己的堅固屏障。
平常,我也會受到班級中其他男生的擠兌。有時是有意或者無意的推搡,有時是不經意間透露的嘲諷。
我明白,如果自己犯了一點點小錯,那麽會被他們故意放大許多倍,于是我便會冠冕堂皇地受到各種輕聲或誇張的謾罵。
我也會像犯賤一樣,竟不由自主地想念起韋辛來。也許,也許韋辛真的有那麽一瞬間的光陰是真心對着我笑的呢。
幸好,還有崔安承好像是對我好的。
但我沒想過他們對我的欺淩竟會到達如此境地。
班級後一群哄笑。
“王一帆你個傻x,掃把也能玩斷?”
“切~不就是十塊錢賠償麽?咱一帆有的是錢,對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給你們一帆給能的,笑起來跟個弱智一樣。 ”
“你丫滾一邊去。呵,誰說這掃把是我王一帆搞斷的?你們看見了?”王一帆推開圍在一起的人,晃悠着掃把頭蕩着掃把尾,邪邪地一笑。
随後他翹起一根食指,像扮醜角的伶人,微弓着腰,擡起手臂,如點墨般狡黠而不懷好意地指了指我。
衆人又是一番哄笑,皆是懂得了什麽似的“哦~”了幾聲。
王一帆走到我身旁,把折斷的掃把不客氣地扔在我的桌子上。
“吶,這麽多人親眼看見你把這掃把當馬騎騎斷了哦。”
我搖搖頭,表示否定。
有個冒失奸細的嗓音大喊道:“大夥兒都看見了啊,宋亦舟那屁股在掃把上扭得可騷了。”
衆人又是忍不住,發了顫似的肆無忌憚地笑叫着。
我憋紅了臉,不能忍受他們的侮辱,揮手一把将斷掉的掃把揮到地上。
随機臉上是熱♂辣辣的一記掌捆。
我為了表示自己并非軟弱,并沒有去撫摸臉上火熱的皮膚,我只是站起身來,用盡力氣狠狠地拍了下課桌,怒視着王一帆。
“打你了,怎麽着?”他白了我一眼。
我笑笑,終于開了口:“我當然不能拿你怎麽着。君子容小人,天經地義。”
王一帆默默着不作聲,然後擡起頭便是一通亂罵。
衆人見王一帆除了髒話說不出什麽有內涵有看點的話,也就散了興,各個幹了自己的事情。
我坐下來,緩緩舒了一口氣。
那個周末,我攔住要出門的崔安承,問他:“你要去哪兒?”
“呃......去看看金錦,噓,別說出去。”崔安承皺了皺眉頭,環顧了下四周。
“那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問。
現在我和崔安承說話的時候,他完全不需要彎着腰或是半蹲着,我們幾乎已經可以視線交集。
“怎麽了?”他問我。
“我想和你一起去健身。”我說。
崔安承輕輕一笑,我摸不透這笑的含義,不敢置信?覺得我在開玩笑?不看好我的身體狀況?還是覺得這個想法很好?
崔安承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收到崔安承對我的拒絕。
結果健身的第一天,崔安承就只讓我呆在跑步機上慢跑,并且十分鐘強制停下休息。
我接過他遞給我的礦泉水,喝了一大口後,說道:“我明天不來了,我這樣反而對于你們是種負擔。還是別讓你們提心吊膽的好了,你們作為我的家人都不容易,我也想讓我輕輕松松地活着。”
崔安承似松了一口氣,也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
我看到他那充滿男性荷爾蒙的喉結上下滾動,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塑料瓶,瓶子發出脆響的聲音,那聲音是急切的,是擾心的。
“哥。”我喊崔安承。
崔安承正擦着額頭上的汗,應着我。
“沒事,就想喊喊你。”
崔安承不輕不重地拍了拍我的後腦勺,拍完又輕緩地揉了揉。
“你是我的弟弟,想喊多少次哥就喊多少次,我希望你會喊上一輩子。”
這句話如同雷轟,在我的心裏轟隆隆響成一片。
這句崔安承再正常不過的話,卻讓我的情緒一下子失落到冰點。
我悄悄想道:“喊一輩子的哥你就會保護我一輩子,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我不想喊你哥了呢?你會如何對待我?”
崔安承,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喊你一輩子的哥。
我會盡力自己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