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色濃郁,像潑了漫天的苦墨。

桐鹽市最貴的別墅群,靠裏的一棟歐式別墅依舊燈火通明。

褚弈散漫地靠在沙發上,電視裏放着無意義的經濟新聞,周圍的傭人面無表情地分布在別墅各處,黑白色衣着一絲不茍,言行舉止像一群沒有知覺的機器人。

“少爺,夫人十分鐘後到,讓您準備好,”管家臉色慈祥,“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嗯。”褚弈起身,掃了眼左右各一個的歐式落地鐘,十點五十。

半夜十一點,在他自己家,見他親媽,他要脫掉睡衣,換上正裝,把頭發梳成大人模樣。

傻逼一樣的規矩。

衣櫃拉開,剪裁精致的西裝占滿三分之二的空間,顏色深色居多,遠處看黑壓壓一片。

“服喪呢這是。”褚弈站在原地,幾位傭人立刻上前幫他穿西裝,整理領口。

“少爺,用詞謹慎。”管家提醒他。

“嗯,”褚弈看着整個都裝修成對稱形,所有東西的擺放都病态對稱的家,嗤了聲,“上數學課呢,小學三年級的。”

管家只能無奈地笑。

十一點整。

西裝革履的褚弈領着別墅裏的全體傭人站在門口,迎接別墅主人,他親媽回家。

賓利奢華的黑色車身在別墅燈光下輝映出重重人影,管家上前恭敬地拉開車門,傭人集體低頭,木偶似的一言不發。

一身黑色禮服的女人姿态優雅地下車,面容精致,美得看不出年齡的臉和褚弈五分相似,略顯消瘦的臉讓她看起來美的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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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弈看着她走到身邊才出聲:“母親。”

少年脊背挺直,相貌俊朗英挺,身上是不輸母親的Alpha統領一切的氣勢。

江憶雲的視線微微瞥過,露出幾分滿意,聲音清冷:“嗯。”

巨大的餐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卻只坐了兩個人。

江憶雲坐在首位,表情冷峻,眼神審視,沒有動筷。

褚弈自然也不能動。

母子倆和過去每一次一樣,相顧無言,沉默像一把把枷鎖,牢牢扼住在場每個人的喉嚨。

“褚弈。”江憶雲先打破沉默。

“嗯。”褚弈應聲。

“你有六分鐘的時間自省。”江憶雲微微皺眉,矜貴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滿。

“我沒什麽需要反省的,母親。”褚弈微微勾起唇角,臉上罕見地露出幾分閑适。

“你那個叫何餘的同學——”江憶雲說到一半被兒子打斷。

“是我的愛人,您未來的兒媳婦。”褚弈笑着說。

“越來越不像話了,”江憶雲的修養不允許她厲呵,眼神淡淡瞥過去,聲音清冷,語速緩慢但沉重:“與長輩搶話是大逆不道,你從小時候學到現在,還沒學會嗎?”

“今晚的重點不該是您的新手包麽,”褚弈半開玩笑地挑挑眉,“鱷魚皮,動物保護者鬧過來,股價又得下跌。”

“那個學生我會處理,你守好本分,”江憶雲原諒兒子的冒犯,矜貴精致的臉上是上位者的從容不迫,“這周五我會帶你一起去見嚴普和他女兒,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

“母親,我已經戀愛了,我和他的契合度更高,”褚弈語氣不疾不徐,嘴角的微笑帶着運籌帷幄的意味,“我現在無法接受除了他之外的任何Omega。”

“胡鬧,”江憶雲微微皺眉,旋即冷靜下來,“我只當你今天累了,這些話我不希望聽見第二遍,吃飯吧。”

傭人立刻上前布菜。

“是,”褚弈順從地點頭,狀似随意地添了最後一句,“我只是讓您做好準備,如果我沒控制好自己,傷了那個Omega,也來得及搶救。”

有了契合度極高的伴侶的Alpha,強行接受其他Omega的信息素時,會産生強烈的抵觸心理。

Alpha是骨子裏寫滿強勢、兇狠、支配欲的生物,對配偶的忠誠度也随着等級的升高而升高,特別是超S級Alpha,一旦被其他Omega冒犯,分分鐘信息素爆發壓垮對方的身體。

這不是笑話,曾經有過各種新聞例子,最嚴重的甚至鬧出人命。

江憶雲的臉色終于變了。

“我是你母親,我養育你成人,為了你我放棄了我的理想,我的人生,”她說,“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你好,不要試圖反抗我,我是你母親。”

類似的話聽了十八年,褚弈已經學會笑着接受,只是餐桌下的手指狠狠攥緊,在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跡。

“你的話我會考慮,明天安排人帶你們去體檢,”她眼神銳利地刮過,“希望你的感覺是錯的。”

“希望如此。”褚弈輕輕舉了舉杯。

“所以你到底有沒有底?”養生專家辛老爺從不熬夜,現在哈欠連天地坐在床頭跟褚弈打電話,為這個“褚弈小團體”操碎了心。

“不會少于95%。”褚弈站在落地窗前,天空烏雲蔽日,一絲月光都透不下來。

“明天需要我陪你倆去嗎?”辛濤問。

“你去?”褚弈挑眉,“有什麽用?”

“不用最好,”辛濤說,“我看你們母子倆說話跟看戲似的,那些個影帝影後的都沒你倆演的好。”

“謝謝誇獎。”褚弈說。

“不客氣,主要你确實是演得好,”辛濤忍不住樂,“你媽那個是真入戲了,戲如人生。”

挂掉電話,褚弈随手拿了根煙放到嘴裏,沒有點燃。

家規第三十一條:禁止家庭成員吸煙。

別墅內到處是煙霧報警器。

打開手機,給何醉醉同志發了條消息。

潛水鴨?:明天去醫院,體檢。

那邊秒回。

何醉醉:不上課嗎哥?呆滞.jpg

褚弈笑了聲。

潛水鴨?:你堅強得我很感動。

何醉醉:……

何醉醉:我好恨我自己,突然變成了一個愛哭鼻子的傻瓜.jpg

潛水鴨?:轉賬1000元。

何醉醉:其實也不是錢的事.jpg

潛水鴨?:我去接你。

何醉醉:好嘞哥。

何餘站在酒吧後門抽根煙透氣,意外之財一千塊瞬間點燃了激情。

褚弈是真的大方,也好溝通,雖然他倆才認識幾天,但感覺挺投緣的……

對方這麽大方,他也不好意思當個無情的收錢工具人,臨了順嘴關心了一下。

何醉醉:哥你怎麽還沒睡?

潛水鴨?:被你婆婆罵了。

何餘拿手機的手顫抖了一下,入戲了這是,他也不能輸啊。

何醉醉:兄弟抱一下,說說你心裏話.jpg

“噔噔蹬蹬~”

不是社恐,但看見微信電話那個黑色頁面何餘心裏還是咯噔一下,咯噔完趕緊按下接聽鍵。

“晚上好。”何餘先打招呼。

酒吧後面相對安靜不少,除了來往撿屍的和被撿的沒什麽人。他穿着這身制服往這一站,除了醉的不省人事的“屍”也沒別人了。

“你自己住?”褚弈随口問。

“嗯,自力更生,超厲害。”何餘彈了彈煙灰,靠在牆上看着黑漆漆的天,少年略顯單薄的身形在黑暗裏仿佛一縷青煙,頑強地将散不散。

“明天我過去住,”夜風裏Alpha的聲音低沉喑啞,帶着熨燙的溫度,給這個不怎麽美好的夜晚染上幾分溫柔,“需要自備酒水麽?”

“啊?”光顧着舔聲音了,何餘都沒注意他說了什麽,“什……什麽哥?哥什麽?什麽……酒水?”

“我,要去,你家,暫住。”褚弈說,聲音裏帶着點笑意,分不清是認真還是玩笑。

“暫住???”何餘手一抖,煙沒夾住掉了下去,砸在地上,散落一小片煙灰。

雖然是Omega,但說來慚愧,他對洗衣做飯收拾家務的熟練度還不如卸胳膊過肩摔。

“嗯。”褚弈叼着煙,視線落在外面的草坪上。

“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家暖氣壞了。”不是因為我不收拾屋。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不怕冷。”褚弈語氣平靜。

“孤A寡O……不合适吧?”何餘對天天收拾屋的生活無法忍受。

“我沒有易感期。”褚弈說。

“……”何餘深吸口氣,學校還流傳着他易感期突發導致一個樓層的Alpha集體送醫務室的記錄呢,他信了他是傻子,雖然原因不是這個,“哥你要是這麽說的話——”

“學校那次我故意的,以後和你解釋,”褚弈打斷他,“租金你定。”

“賓館——”更合适啊兄弟!

“何餘同學,”褚弈忽然笑了,略微沙啞的聲音仿佛愛人的呢喃,輕柔溫和,滑入耳邊,“你能專業點兒麽?我們談戀愛呢。”

低沉的笑聲順着信號飄過來,何餘感覺他的神經随着這句話不自主地跳了一下,一路酥到指尖。

“你婆婆派人看着我們呢,”褚弈說,“從現在開始一級戒備,入戲深一點兒,找不到感覺了過來要錢。”

“倒也不是錢的事……主要是孤A寡O的,不太方便……”說到一半,何餘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我睡沙發。”褚弈說。

“……那行。”何餘咬牙,大不了拿出一半的錢請家政。

“我會保持距離,這點你放心。”褚弈安撫他。

“你說話肯定一言九鼎!”何餘說。

……

挂掉電話,褚弈嘴角忍不住彎了彎,擡頭,一輪滿月從雲後悄然蕩出,月光灑在身上,好像有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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