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何餘覺得自己一直在一團黑霧裏走,沒有盡頭,沒有重力。

他知道他睡過去了,沒死,褚弈就在他身邊躺着,所以一開始走得漫不經心。

不知道褚弈怎麽樣了,脖子上的傷在救護車上被縫好了,看着就疼,後背胳膊的呢,全是血,他眼前模糊都沒看清楚傷哪兒了……

他又開始着急了,四處亂走,走到一半開始跑。

怎麽還他媽走不出去,電視裏演的不都是走出去就醒了,他不會睡死了吧,那褚弈怎麽辦。

何餘洩憤似的踹了兩腳黑霧,臉上忽然癢癢的,他伸手摸,摸了個空,還是有點癢。

軟乎乎的,觸感還有點熟悉,讓他安心。

他就在這種熟悉和舒服的感覺裏睜開了眼睛,入目除了刺眼的陽光什麽都沒有,光線透過眼球直擊腦殼,滋滋地疼,疼得他立馬重新閉上眼睛。

耳邊幻聽似的響起鋼管敲在胳膊上的聲音,腕骨條件反射地疼了起來,操,心理陰影了。

“何餘?”低啞的聲線喚回他的理智。

何餘努力把眼鏡睜開一條縫兒,濾開光線,模糊裏看清了褚弈的臉,懸着的那顆心終于踏實了,男朋友在旁邊兒呢,比什麽都讓他安心。

何餘擡手就要抓住他摸摸碰碰。

“啊————操!”何餘慘叫一聲,胳膊無力地垂在床上,沒受傷的地方被褚弈按住,防止他作死再亂動。

何餘使勁喘了幾口氣,手腕的疼讓他以為他截肢了。

“別動,麻藥勁兒剛過,骨裂了,”褚弈碰了碰他胳膊,坐起來,手掌放在他眼睛上,輕聲問:“還有哪兒不舒服?眼睛疼麽?腿呢?”

“沒……”何餘聽見他的聲音看見他的人,一顆心徹底放下了,右手動不了,巨疼,疼到想剁,左手能忍着疼動,他擡起左手抓住了褚弈蓋在他眼睛上的手,仔細摸了摸,觸到了幾道明顯的傷,趕緊松開,啞着嗓子說瞎話:“就手腕有點兒疼,別的地方都挺好。”

放屁呢,後背好像讓人拿大鐵錘砸了七七四十九錘,現在連着胸口吸氣都他媽抖着疼。挨了一棍子的腿現在不敢動,一動就連着筋的疼,從小腿一路竄到天靈蓋的酸爽。

褚弈傷得肯定比他還重,何餘心尖兒一疼,趕緊問:“哥我能睜眼睛了,你哪兒不舒服?給我看看,我得看看。”

“我沒事兒了,”褚弈拿開手,手指留戀地在他臉上摸了摸才收回去,一舉一動盡是溫柔,“餓不餓?”

“餓,”何餘實話實說,邊适應光線邊偏頭問:“哥你吃飯了嗎?”

睜開眼睛後除了知道了現在是白天外他什麽都沒管,把視線全部集中在褚弈身上,緊迫地上下看着。

褚弈病床跟他的病床拼在了一起,現在正坐在他旁邊看着他,俊臉臉色從未有過的蒼白,眼底發青,難掩的疲憊。

露出的手背手指幾道結痂的刀傷。脖子上纏着一圈紗布,遮住了猙獰的傷口,但何餘還記得昨天那裏瘋狂淌血的樣子,寬大的病號服擋住了他看向其他傷口的視線,他下意識伸出右手掀,結果又是一聲慘叫:“……操!!!”

“別動了,我身上沒傷,哪兒也不疼,”褚弈按住他胳膊,哥倆說瞎話的本事一個比一個牛逼,昨天還傷成木乃伊今天就行動自如地幫何餘掖被子,傷口像點燃引線了似的,炸開花兒地連着疼,頭皮直發麻,聲音都不帶抖一下的,“大夫馬上來了,一會兒問問你能吃什麽,等我能出去,我給你做。”

“我瞅瞅你胳膊和後背,”何餘癱瘓在床,擰眉,“我都瞅着了,全是血,傷哪兒了?”

“你都說了是胳膊和後背,”褚弈挑眉轉移話題,“你睡了一天了。”

“一天?”何餘有記性地伸出左手抓了抓頭發,那就是昨天住院的,“還行……不算太長。我還看見警察來着,人都——”哪兒去了。

後面四個字随着醫生推開門被止住。

身後還跟着全副武裝的警察和研究員。

何餘一瞬間覺得他現在是試圖炸醫院的□□,褚弈是被他綁架的無辜同志。

“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醫生進來之後沒有靠近,而是保持距離地問他問題。

頭暈嗎,看東西清楚嗎,惡心嗎,哪裏疼……

何餘小學生似的挨個回答,餘光看着褚弈。

褚弈表情看不出異常,但何餘還是發現了他緊繃的肌肉和微微皺起的眉。

對陌生人的絕對抵觸。

生理書上寫過,失控後的Alpha要經歷一段漫長的恢複期,不僅是身體,還有精神。需要重新建立起對外人的信任。

“哥,”何餘回答完一個問題,忽然小聲說:“你靠過來點兒,咱倆挨着。”

褚弈立刻貼了過來,手輕輕揉着他頭發,低沉地嗯了聲。

何餘動了動腦袋,蹭了蹭他的手。

這段時間內的Alpha需要Omega的安撫,他最擅長安撫,他就是男朋友的防彈衣。

醫生問完他開始問褚弈,褚弈的回答簡短而冷漠,眼神像把刀,敵視地刮着門口的人。

何餘借口躺着不舒服讓他抱起來靠在他懷裏,他才放松一些。

醫生向何餘投來贊許的目光。

何餘沒好意思接受誇獎。

其實他也不舒服,他也沒安全感,他也有暴力傾向,只有貼着褚弈的時候心才能放下去,情緒才能得到緩解。

他們倆這算苦命鴛鴦了吧。

好苦啊,幸虧戀愛是甜的。

餘哥前十八年混的也算是歷經磨難了,沒把這次的事兒往心上放,專心安撫自己和男朋友。

醫生之後是調查員,拿着厚厚一沓紙走過來,有要簽字的,有是調查問卷的,還有測試精神狀态的。

何餘以為都是褚弈要填的,結果他手裏也被塞了一摞。

“啊?”他瞅了瞅分量不小的一摞紙,一臉懵,“我也得寫?我是Omega。”

“對,”調查員也是女性,笑起來很有親和力,聞言緩解氣氛地說:“鑒于你不亞于Alpha的戰鬥力,我們決定同時觀察你們兩個人。小同學,你很強哦。”

“……啊,謝謝,”何餘有點不好意思,又止不住嘚瑟,拿眼神瞅他哥,小聲:“我好牛逼啊。”

“好厲害啊,”褚弈下巴磕了磕他發頂,配合地說:“我好害怕。”

問卷調查足足持續了三個多小時,超S級Alpha失控,調查員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全力判斷他現在是否還具有強烈攻擊性,是否需要暫時監|禁,是否可以和Omega同處一室……

而且這次還多了個不同尋常的Omega,看起來脆弱瘦小的孩子,硬生生撂倒了五個嫌疑人,其中一個現在還在搶救……

Alpha那邊則更慘烈,手無寸鐵的孩子殺出一條血路去救自己的Omega,現場的血腥味濃得警察都直皺眉,難以置信這場慘無人道的謀殺是Alpha親生母親做的。

調查員在最後一頁紙上寫下“狀态良,需定期觀察”,簡單告別後離開。

何餘松了口氣。

定期觀察不算什麽,頂多周六周日去一趟信息素控制中心,填個表格。

要是監|禁的話就麻煩了,他跟褚弈得被迫分居兩地,每天各種接受調查審問……不說褚弈,他都得瘋了。

門剛關上就被推開,袁裏和辛濤他們沖進來,一個比一個急。

醫生那句“別靠近”還沒說出來袁裏已經哭得狼哇的撲了過來:“大魚啊——”

“哎,在這兒呢,沒死,”何餘讓他哭樂了,一手抓着褚弈,在他掌心撓了撓,“這位同志你這哭喪哭得有點兒早了啊,一百年後的事兒別現在幹啊。”

“怎麽樣了?”辛濤也湊過來。

“不用哭喪了。”褚弈看着他們,笑了一聲。

醫生松了口氣,應該是特別好的朋友,Alpha沒有反應。

袁裏趴在床邊上上下下地看着何餘,往日牛逼哄哄的袁祖宗哭成個包子:“咋包成這樣兒了,到底傷哪兒了,手都包成球了,快給我看看……”

“就傷了手,”何餘繼續剛才的謊言,“除了手哪兒都不疼。”

啊,我的後背,啊,我的胳膊,啊,我的小腿,真幾把疼啊。

李勁航不客氣地拎着袁裏衣領往後一丢,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臉憤怒地說:“你們倆安心養病,事兒都交給我們!”

“交給你你能把外面警察都掀了?”褚弈嗤了一聲,日常怼人,“去吧,我看好你。”

李勁航:“……”

李勁航指着他,瞪眼睛:“……你他媽就應該被打死了!白眼兒狼!”

何餘眼睜睜地看着袁裏像個皮球似的摔進程浩言懷裏,還好他們浩言百忙之中回神扶了一下,袁裏顧不上謝謝,又撲了回來打量他命途多舛的大魚同志還有幾口氣。

何餘安慰他也不忘在褚弈面前裝逼:“這都是小傷,我當初一棍子削腦袋上不也屁事兒沒有,你餘哥抗揍一直可以的。”

“那回之後你都不長個兒了!”袁裏哭嚎,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靠我這個身高我很滿意!”何餘飛快看向褚弈。

“不矮,特別帥。”褚弈說。

何餘自信回頭。

袁裏:“……”行吧,你男朋友說的都對。

“那邊怎麽說?”褚弈一句話把他們拉回現實,氣氛瞬間暴躁起來。

“江憶雲被警方控制起來了,公司上下亂成一鍋粥,都——”辛濤剛說一半被打斷。

褚弈:“公司不重要。”

“OK,說重點,”辛濤說,“你爸從浪漫的巴黎帶着他的第不知道多少個真愛回來了,決定給你主持公道。”

何餘心裏一動,下意識看向褚弈。

褚弈表情沒變化,對爹對媽态度一樣,不熟悉的陌生人。

“支持江憶雲的那部分股東想辦法給她脫罪,但你爸帶着你爺爺那邊的人過來施壓,重壓下江憶雲檢查結果昨晚上就下來了,具體的我沒打聽到,總之精神方面确定有問題了。情節這麽嚴重,律師方面再努力都逃不出終身□□,你們安全了。”

辛濤說完屋裏陷入莫名的沉默。

何餘有點沒反應過來。

這就完了?牛逼哄哄的江憶雲這就被抓了?褚弈那邊徹底沒事了?他們自由了?

他往後靠了靠,後背胳膊手腕腿因為這個動作又一起串着疼了一波兒,他挺能忍疼的,沒再出聲,偷偷吸了口涼氣。

不對。

什麽叫“這就完了”。

何餘咬了咬牙。

他和褚弈差點兒人都沒了,要不是褚弈失控及時趕到,第二棍子下來他兩只手都得完,第三下就不一定是棍子了,可能是刀,直接紮透了,一分鐘他就得咽氣。

他哥那邊不知道什麽情況,肯定也是一群人圍着打,江憶雲個瘋子下手不留情,要是沒失控一直打下去……

他不敢想。

一後背冷汗。

法律對傷害未滿20周歲的Alpha和Omega的行為判刑嚴重,就算精神失常者也會在精神病院監|禁。

他誠心拜佛:江憶雲這輩子都別出來了,放過褚弈吧,他哥值得更幸福的人生。

“公司那邊有一部分股東想擁護你,”辛濤打破沉默,看着褚弈,“你怎麽想?”

“不要。”褚弈言簡意赅。

“……我就知道,”辛濤笑了聲,“燙手山芋啊。”

何餘沒明白為什麽不要,但褚弈做事有自己的道理,他也沒問。

“要了就得做江憶雲的監護人。”褚弈低頭在他耳邊解釋。

何餘一激靈,猛地擡頭:“這位同志以後我養你!別要那破股份了!”

褚弈笑了聲:“嗯。”

何餘不放心地摸摸他的手。

養着要殺自己的人什麽的,他都怕他半夜做噩夢,不怕鬼敲門就怕贍養江憶雲。

太他媽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站在窗前邊看星星邊說:來喽來喽!好疼啊,倆小可憐兒。

(放心,這個爹只是放蕩不羁愛自由,不會給小哥倆惹麻煩)

敲黑板劃重點:前十名老可愛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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