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救
劍寒川一雙劍眉緊促,這個人,正是昨夜溪水邊那個少年,他和顧朗坤是什麽關系?
淩霄扯起一絲冷笑,“這個人就是顧炳天的小兒子,顧朗坤的弟弟,顧朗星。”
臺下早已炸開了鍋,淩鶴峰一會兒抓了顧朗坤,一會兒抓了顧朗星,到底是什麽意思?
淩鶴峰擡手讓衆人安靜下來,“三年前在毓璜頂,我們抓到了喬裝打扮成小厮混進人群的顧朗星,本想饒他一命,誰料他竟死性不改和顧朗坤暗中勾結害死了西掌門,今日便用他逼問出顧炳天的下落。”
淩霄已叫人擡來一張刑凳,不等臺下的人有什麽反應,幾名家丁已将顧朗星推上刑臺,麻利地綁住他的手腳。淩霄挑眉看向“顧朗坤”,“顧朗坤,你睜大了眼仔細看着,你若是不說,這棍子一會兒可就是落在你身上了。”
“顧朗坤”拼力掙紮起來,被兩個家丁按得死死的,只能憤怒大吼。
淩霄冷笑一聲轉回臉來,呵斥身邊的人,“還不動手?”
家丁答應着,兩根浸過鹽水的紅木杖一邊一個擱在顧朗星臀上,随着淩霄的命令,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紅木杖本就沉重,第一杖打在身上時顧朗星竟然感覺不到什麽疼,等到第二杖呼嘯而下的時候,才覺出後身一片火辣辣的腫痛,他能感覺到被擊打的那塊兒皮膚迅速腫起來,昨晚挨得幾棍子本就沉重,傷全在內裏,故而不過兩杖而已,他就忍不住地痛呼出聲。
臺下衆人早已被這變故驚得呆了,此時聽着沉重的落杖聲,才一個個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刑臺上趴伏着的少年,顯得過于瘦弱了些,與他們心中的魔教相差甚遠。少年在紅木杖的擊打下一下下戰栗,很快他的後身就有紅色的血跡滲出來。偌大的練武場上只聽得木杖着肉的聲音和少年壓抑不住的痛呼聲。
景瀾看得焦急,不禁低聲喊道,“莊主。”
劍寒川手心裏全是粘膩的汗水,顧朗星側着臉趴着,下唇被咬出深深的齒痕,正緊閉着眼竭力忍痛,劍寒川怔怔地想起昨夜他說得那些話。
“你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激你麽……”
“只是今晚和明日的區別罷了……”
原來,竟是這個意思麽?他知道自己今日要遭的苦楚,才想要擺脫這苦楚,自己救他上來,其實只是讓他多受一些苦楚麽?
“啊——”顧朗星熬不住這般狠厲的責打,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沖口而出。棍子再次高高揚起,劍寒川一個縱身躍到臺上,一把抓住那根沉重的棍子。
淩霄戲谑地看着劍寒川,“劍莊主,他可是顧炳天的兒子,你可莫要有婦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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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炳天的兒子又如何,顧炳天做的孽為何要轉到他兒子身上,何況,顧朗星從未做下過傷天害理之事,你今日毒打他來逼問顧炳天的下落,手段未免令人不齒。”
劍寒川抱起已痛暈過去的顧朗星,淩霄攔住他,“劍莊主要帶他去哪兒?衆目睽睽之下,劍莊主要包庇這個魔教餘孽嗎?!”
“是不是魔教餘孽暫且不論,我只知道要維護武林安寧絕不是靠這等卑劣的手段!”
“說得好!”臺下驀然有人開始鼓掌,衆人紛紛回頭,看清來人後又紛紛讓出一條路。
陸雲歸着一身白衣,神态倨傲走至臺前,殷連頌和柳暮山跟在她後面。
殷連頌道,“我們本想去探查西掌門的死因,行至山下,剛好遇見陸主使,便一起過來了。”
陸雲歸擡手沖劍寒川行禮,“劍莊主。”又轉身面對臺下,“劍莊主一番話,我在臺下聽得清清楚楚,這武林中不乏有許多武功高強修為很深之人,但他們卻不能成為盟主,因為做盟主需要的不只是武功和修為,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顆仁心。今日我來,便是要傳達教主的意思,我們教主說,若日後武林中有需要,他必全力相助劍莊主。”
一番話說下來,竟是連一眼也未看淩鶴峰。
淩鶴峰早已變了臉色,陸雲歸的這番話,擺明了是要推選劍寒川做武林盟主的。他之前早就探聽到消息日月明教不會來參加武林大會,這才捏造出那一封信想要拖延時間演出今天這場戲來,誰曾想,竟真的冒出個陸雲歸來。陸雲歸雖是女兒身,卻是日月明教教中主使……如此一來,盟主之位必然是劍寒川的,真是枉費他這幾日煞費苦心。
劍寒川本不想當這盟主,但此時卻改變了主意。
他抱緊懷中的顧朗星,缦顧臺下,“今日諸位選定我做盟主,實是諸位的擡舉,但諸位既如此信任我,我也只能當仁不讓接過盟主的大印。只是今日我成為盟主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帶他走”,劍寒川看了看懷中的人,“他雖是顧炳天之子,卻從未做下過傷天害理之事。我知道魔教一日未滅,諸位心中就一日不得真正安穩,所以我在這裏向諸位保證,一年之內,必将魔教誅滅,還請諸位暫且信我。”
劍寒川說完這番話,一個縱躍消失在衆人視線裏。
淩鶴峰父子面色灰白,心裏只恨不得将劍寒川千刀萬剮。
柳暮山突然拽了拽殷連頌衣袖,向一邊努努嘴,殷連頌順着看過去,就見臺上原先那個“顧朗坤”不見了。
這次的武林大會留下了太多謎團,九幽教掌門西狂的死、西狂脖頸上穿雲針的致命傷痕、身份成謎的“顧朗坤”和突然出現的顧朗星……不過這些都沒有影響江湖中人對這次武林大會的熱情,盡管已經過去了四五天,但大街小巷茶餘飯後,有江湖人的地方就總會有興致勃勃地談論。
劍寒川年少成名,十四歲接管了禦劍山莊,十六歲初出茅廬就連勝當時的江南七絕,從此聲名鵲起。他雖武功高強,卻不驕不躁,為人豪爽正義,不僅是江湖中人,連官府都跟他關系匪淺。是以,他來做武林盟主,也可以算是衆望所歸了。
武林大會結束之後,劍寒川一行未急着離開兖州城,顧朗星身上的傷有些嚴重,受不了車馬勞頓,劍寒川也正想留在這裏探聽一下淩褚山莊的風聲。陸雲歸受穆炎涼之命,前往禦劍山莊取劍,她又和景瀾是舊相識,于是便也留下來和衆人一道。
殷連頌從屋內出來,輕輕帶上房門,他叫過一個暗衛遞給他一張藥方,要他按方抓藥。劍寒川問,“情況怎麽樣?”
殷連頌臉色陰沉,隐隐透着怒氣,“情況很不好,他身上的刑傷新新舊舊一層疊着一層,而且”,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他還被人侵犯過,不止一次。”
劍寒川心猛地揪起。
殷連頌拍拍他的肩,“我救得了他的命,救不了他的心,他醒來後若是還有尋死之心……”
劍寒川點點頭,推門而進,顧朗星趴在床上,整個人蒼白而瘦弱,大半張臉埋進枕頭裏,呼吸平緩微弱,似乎是夢到了什麽痛苦的事情,他的眉頭深深皺起,睫毛微顫。劍寒川盯了他半晌,起身掀開他後身搭着的錦褥,傷口已被處理包紮好,紗布邊緣露出的一條條青紫腫痕依舊觸目驚心。
他想起那晚少年淡漠空洞地眼,腦中無端地冒出一句“質本潔來還潔去”,平生第一次,他有了這種滋味難述的感覺,胸腔裏憋悶的厲害。
柳暮山歪在椅子裏,看見殷連頌過來,趕緊一躍而起,将桌上的拜帖如燙手山芋一般一股腦兒塞給他,“你們倒是躲清閑,我都快要被煩死了,來了一撥撥的人,動作一樣笑容一樣連說的話都是一樣的,要不是莊主吩咐過再煩也不許動手,我早就将他們打出去了。”
殷連頌推過茶盞去,“估計你還得再忍幾天,五天內我們是走不了了。”
“什麽?!”柳暮山一聲驚呼,差點将熱水倒在殷連頌手上。
殷連頌按住跳腳的柳暮山,“顧朗星身體太虛弱,趕不了路,而且留在這裏,也好多探聽淩褚山莊的虛實,淩鶴峰這老家夥可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我今日給顧朗星治傷,看得我真是膽戰心驚。”
他将顧朗星身上的傷說了一遍,刻意隐瞞了他被人侵犯的事情,即便是如此,柳暮山還是聽得白了臉色,殷連頌将人攬進懷裏,“你放心,若有人敢傷你,我必誅了他全族。”
柳暮山在他懷裏掙了一下,默默紅了臉。
“咳”,陸雲歸一進來就看到這幅畫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假意咳了一聲,景瀾倒是見怪不怪的徑直走到桌旁倒了杯茶喝。
柳暮山如被人踩了尾巴的貓騰地跳起來。
景瀾問,“還沒問你們,怎麽在人家莊裏就搞到一起了?”
柳暮山面紅耳赤,梗着脖子怒喊,“你才跟他搞到一起了!”
“哦?”景瀾挑眉,“你希望我和他搞到一起?”
“你!”柳暮山氣憤,“當心嫁不出去啊你!”
景瀾眼神暗了暗,很快笑意依舊,“派出去的暗衛回來了嗎?”
柳暮山自知失言,縮到一邊不說話,殷連頌拍拍他的頭,笑道,“去官府的回來了,果然不出所料,淩褚山莊作為東北地區最大的江湖門派,卻毫不體恤百姓,甚至還妄圖勾結當地官府,所幸兖州州府剛正不阿,才算是保住這一方百姓平安。”
景瀾也點頭,“今日我同雲歸暗探淩褚山莊,倒是碰見了一樁好戲,九幽教新掌門帶領教衆大鬧了一場,非讓淩鶴峰交出“顧朗坤”不可,他們可是還記得是“顧朗坤”殺了西掌門呢。淩鶴峰被鬧得沒法,只得讓人将“顧朗坤”堵了嘴綁來,一劍刺死了他。”
“‘顧朗坤’死了?!”柳暮山驚訝。
“哼”,陸雲歸冷哼一聲,“哪裏是什麽“顧朗坤”,別人不知,我可是清楚得很,真正的顧炳天父子早就被你們殺死了,今日這個,不過是替死鬼罷了。”
景瀾接着道,“淩鶴峰為了盟主之位真是喪心病狂,那個假的“顧朗坤”恐怕是他莊中的得力弟子,若不然淩鶴峰也不會讓他假扮“顧朗坤”,可是今日竟毫無憐惜之心地舉劍殺了他,你沒看到“顧朗坤”死前的那個眼神,我在樹上都看得心驚。”
陸雲歸道,“善惡終有報,淩鶴峰行逆天之事,日後必有報應。”
景瀾又問,“莊主呢?”
殷連頌嘆了口氣,“在顧朗星房裏。”
景瀾這才想起那個被救回來的少年,“他真的是顧朗星?”
“嗯。”
“還以為又是淩鶴峰的詭計。”
殷連頌又嘆口氣,“這個顧朗星,也是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