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茶馬
衆人星夜急奔,到抵戎州城時已是天色大亮。然而一到城門口衆人就立刻覺出了與往常不同之處,戎州城的大門通常在一鼓絕時就開了,出城進城之人絡繹不絕,此刻報曉鼓早已敲完,戎州城的大門依舊緊閉,兩隊身着銀灰色铠甲的兵士手執戟槍面容肅穆地守着,只有幾個擔着蔬菜幹柴等着進城販賣的農人等在門口等着開門。
有兵士看到劍寒川騎着馬過來,開了城門放行,等馬車駛進城門後,沉重的大門又徐徐地關上了。顧朗星在馬車裏向後看,只看到一張皺紋遍布的蒼老面孔佝偻着身子在城門前向裏張望,城門緩緩關閉,他的目光終于被完全阻隔在了城外。
顧朗星回過頭,心裏有些酸酸的難受。
“南雒人攻城了。”
林書棠的話并沒有引起劍寒川的驚異,他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林書棠似乎消瘦了一圈,眼眶烏青,看樣子像是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景堂主回來後,我們徹夜研究方案對策,加強了邊關防禦,将戎州裏裏外外圍了起來,誰料南雒人竟然,咳……”
林書棠連着熬了幾天夜染了風寒,想是體力不支,捂着嘴咳嗽起來。
殷連頌接過他的話,“南雒人的确攻城了,在茶馬鎮。”
茶馬鎮并不是戎州的轄地,是與戎州接壤的新野城的一個小鎮,與南雒國相隔一片綿延數百裏的玉坤山脈。玉坤山脈地勢低微,氣候濕熱,有着大片的野生林木,常年瘴氣彌漫,因此人跡罕至,就連當地的采藥人也輕易不去山脈深處。因此新野城的軍事防衛主要集中在西南與永夜國接壤處,茶馬鎮雖是邊境,周邊也并無軍隊駐紮。可就在兩天前,南雒軍竟然從玉坤山脈出現,輕而易舉地攻下了茶馬鎮和周邊幾個鎮子,并趁勢北上幾乎侵占了整個新野城,毫無防備的新野駐軍匆忙迎戰卻收效甚微,南雒軍一天之內就打到了新野城城府,戎州駐軍統領沈栖梧率軍前去支援,天亮時傳來消息終于将南雒軍逼退至沙溪,可新野大半轄區還是落入了南雒手中。
劍寒川面色森寒,“玉坤山內瘴氣彌漫,南雒軍竟能毫發無傷的穿行而過,準備之充分可見他們早就有侵犯之心。”
殷連頌道,“南雒國常年濕熱,本就習慣了這樣的環境,他們又擅用蟲蠱,利用蟲蠱解瘴氣之毒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是我們忽略了這點,總想着戎州是唯一與南雒融通的關口,沒料到他們竟會選擇新野下手。”
林書棠止住了咳嗽,攤開了一張地圖,“南雒軍是想避開軍事力量強壯的戎州,從新野一路北上,只要打到臨安城,西南六州就相當于從整個版圖中孤立出來,即便他們不繼續北上,西南六州和新野、湛河、臨安也都會變成南雒的國土。”
劍寒川道,“事出突然,為今之計只有守住新野城阻止南雒軍繼續入侵。”他又問,“皇上怎麽說?”
林書棠答道,“已經快馬加鞭去京城送信了,但最快也要七八日才能回來。”
劍寒川問,“戎州還有多少軍隊?”
林書棠一時語塞,他畢竟是文官,沒有軍隊調度的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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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萬。”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林書棠一愣,擡頭看向門口時面上已帶了一絲欣喜。“栖……沈統領,你回來了。”
沈栖梧大步跨進屋內,先對着劍寒川行了一禮,“劍莊主。”
劍寒川回禮,“沈統領不必客氣,先說說戰況罷。”
沈栖梧道,“兩軍在沙溪對峙良久,我們進攻了一次,兩軍不分勝負,在沒有摸清對方底細的情況下我軍不敢輕舉妄動。戎州一共五萬駐軍,我調了三萬過去支援,現在還剩兩萬。”
劍寒川點頭,“新野被困,的确應該去支援,只是戎州也不可不防。”
殷連頌道,“我們與南雒近百年相安無事,他們怎會突然發兵入侵我大明?”
劍寒川冷笑,“恐怕不是突然,是早有預謀,你忘了淩鶴峰一直跟南雒人有聯系麽?”
殷連頌道,“我以為淩鶴峰最多就是跟南雒人勾結勾結妄圖當個盟主,沒成想他還翻出了不小的風浪。”
劍寒川道,“這次南雒軍來勢洶洶勢在必得,也不是一朝一夕就成事的,恐怕淩鶴峰早在南雒新君繼位時就互有聯系。”
沈栖梧道,“我這幾天恐怕要常駐新野了,戎州這邊的布防書堂沒有經驗,煩請劍莊主多多費心了。”
劍寒川的目光牢牢盯在那張地圖上,“維護國土完整百姓安穩,本就是我們江湖人的責任。”
柳暮山被劍寒川沉聲而說的話說的熱血沸騰,恨不得立時沖上戰場好好打一架,他正要拍桌子發表一番言論,一陣沉重的擊鼓聲就傳了過來。
景瀾問,“升堂鼓?”
林書棠側耳聽了一陣,面色沉重起來,“不,是鳴冤鼓,城裏出事了。”
他話音剛落,家丁就飛跑過來報信,“大人,劉王村死人了!”
林書棠心裏一急,站起得匆忙,一下子頭暈目眩,踉跄着向前栽去。
“大人!”家丁被唬得大喊。
“起來這麽急做什麽,這麽大個人還毛毛躁躁的,你幾天沒休息了?”沈栖梧一把攬住林書棠,沉着臉看他。
林書棠面上一紅,忙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我沒事,就是站起來得急了。”
沈栖梧叫過他身邊的小童,“淮生,大人吃早飯了沒?”
淮生看了自家大人一眼,又看了面色森冷的沈栖梧一眼,低頭道,“沒吃。”
林書棠急了,解釋道,“我吃了,和殷護法一同吃的。”說着就向殷連頌看去。
殷連頌還未張口,柳暮山就積極道,“真的吃了,咬了一口油條。”柳暮山聲音清脆,一派天真神色。殷連頌嘴角抽了抽,暗中探過手去在他大腿根掐了一把。
沈栖梧氣笑了,看着林書棠問,“吃了一口?”
林書棠辯解,“一大口。”
沈栖梧不說話,捏着他的腕子沉默地看着他,林書棠掙了兩下掙不開,只得開口,“我還要去查案子,我保證中午好好吃飯。”
沈栖梧聽出了他聲音裏那麽一點哀求,堂上這麽多人他也不好再說什麽,便放開他道,“不許太累,按時休息,不要以為我不在就沒人管着你。”他回頭對淮生道,“好好照顧你家大人,但凡有不吃飯不休息的,你一一記下來告知我。”說罷就出了大堂。
林書棠面色通紅,“他……是我堂兄,我娘讓他照顧我來着。”
柳暮山笑眯眯湊到他跟前,“林大人,快去問案情罷。”
殷連頌黑着臉拎起柳暮山,“跟你有什麽關系?”
柳暮山委屈,“誰說沒關系,萬一是淩鶴峰幹的怎麽辦?他不是要找人練什麽蝕陰麽?”
劍寒川道,“的确有這個可能,南雒軍虎視眈眈,這邊又出了事,也許就是淩鶴峰趁亂做下的,我們也去看看。”
衆人走到花廳,就見又一個家丁飛跑過來,“大人,有人在門外說要找劍莊主。”
劍寒川挑眉,“找我?”
林書棠道,“快些請他進來。”
來人一身沉紫色長衫,風姿翩然而進,一路走至劍寒川面前,“劍莊主,別來無恙?”他在跟劍寒川說話,眼睛卻一直看着景瀾。
柳暮山驚喜道,“陳莊主!”
陳蕭沖柳暮山一笑,“聽聞新野有難,我便連夜趕過來相助。”他看向景瀾,“景堂主,一切可安好?”
景瀾從他進來時就一直呆怔,心裏又是震驚又是歡喜,聽他如此問,她本想答“一切安好”的,這話在腦子裏繞了一圈就變成了,“你一個人能幫上什麽,你若不來還好,一來就出了命案。”
陳蕭笑道,“我可不是一個人來的。”
“劍莊主!”一個人從門外沖進來。
來人是雷威天,雷威天沖到劍寒川面前就要下拜,被劍寒川一把扶住,他便抱拳為禮,“我一聽陳莊主說新野有難,便召集了門中弟子前來應援,兄長本也要來的,只因他身子不适被我勸住了。”
劍寒川道,“雷門主不必如此,這裏形勢還在掌控範圍內,驚雷門……”
雷威天打斷他的話,“上次我弟兄二人一念之差險些鑄成大錯,劍莊主既往不咎,許我們重新來過的機會,我弟兄二人一直謹記在心,劍莊主放心,此次我驚雷門弟子共來了五百,我們帶了行軍的帳篷,就搭在軍營邊,不會給劍莊主添麻煩的。”
劍寒川只得點頭,“雷門主今日所為,戎州的子民都會記得。”
雷威天四十出頭的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劍寒川道,“陳莊主來的正好,今日的案子若是淩鶴峰所為,短期內他必還有動作,陳莊主便同雷門主一道,負責戎州的巡查保衛工作罷。”
他又看向景瀾,“景瀾,戎州的地形你也十分熟悉了,你留下與陳莊主一道。”
景瀾一愣,看了陳蕭一眼,便點點頭,“莊主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