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雪山蟾蜍

江繼瞪大了眼,脫口而出,“全爺!”

景瀾和陳蕭也變了臉色,紛紛看向全明。林沛筠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摸摸自己的鼻子,若有所思。

沈栖梧盯着他半晌,沉聲問,“你這是何意?”

全明道,“我們将二十萬大軍遣回去,開門迎南雒軍進城,然後甕中捉鼈将其一網打盡。”

江繼松了口氣,撫着胸口道,“全爺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以為你真要叛國投降。”

全明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突然變得柔和起來,低低道,“我永不會叛國。”

沈栖梧皺着眉想了半晌,還是搖搖頭,“這個法子太冒險,大軍遣回,僅靠戎州兩萬駐軍與南雒八萬軍隊抗衡,實在毫無勝算,新野已失,我不能再拿戎州百姓的性命冒險。”

全明搖頭,“不止是兩萬駐軍。”

景瀾道,“還有各門派的支援。”

沈栖梧沉吟半刻,問,“共有多少?”

景瀾答,“一萬。”

沈栖梧還是猶豫不決,全明道,“沈将軍大可放心,這一萬弟子以一敵十不成問題。”

沈栖梧皺眉,衆人也不便催他,營帳裏安靜得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半柱香後,林沛筠忍不住叫道,“栖梧。”

沈栖梧手握朱筆在地圖上圈圈點點,又過了半炷香,他擡起頭來,“既然要投降,戎州的兩萬軍隊也不能要了”,他看向景瀾,“景堂主可有把握守住戎州城?”

景瀾想了想,鄭重道,“有。”

沈栖梧似是下了極大決心,他閉了閉眼,沉聲道,“拿條鞭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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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兵很快送上來一條烏黑的蛇皮鞭,沈栖梧将他接在手裏掂一掂,遞給林沛筠,“拿着。”

林沛筠驚疑不定,不知他要幹什麽,沈栖梧已将那條鞭子塞到他手裏,“南雒人最是陰險多疑,決不能讓他們找出一點兒破綻”,他轉過身去背對林沛筠,“五十鞭子,動手。”

林沛筠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忙忙将手中的鞭子丢出去,“你要玩苦肉計可別拉上我,若是書棠知道了非得跟我拼命不可。”

沈栖梧冷聲道,“你若不說他會知道?”

林沛筠躲的更遠了些,“皇上派我來給你當副将,我可不敢打你,萬一皇上打我板子我豈不是很冤枉。”

沈栖梧腳尖一勾踢起那條鞭子來遞給全明,“有勞了。”

全明閃身一退,“沈将軍三思,三日前南雒兩萬軍隊于戎州全軍覆沒,南雒人恨你至極,若是将你送去南雒軍,恐怕有性命之憂。”

景瀾也道,“南雒人最擅用各種歪門邪蠱,沈将軍若是落到他們手裏,別的不說,就是這千百種蠱蟲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沈栖梧拿着鞭子的手執在半空,良久,他收回手來,“這個法子本就冒險,南雒人若是起一點疑心都會前功盡棄,我怕到時非但救不了新野百姓,更會讓戎州陷入險境。”

陳蕭道,“要打消南雒人的疑心也不一定要用這個法子,我們還是從長計議。”

殷連頌幾乎尋遍了玉坤山每一處懸崖石壁,都未再見鐵皮石斛的蹤跡,他不甘心重又尋找了一遍,依舊未有任何發現。

柳暮山點起許多支燭火,将整個屋子照的透亮,夏末初秋天氣依舊炎熱,他幹脆坐在了地上,旁邊放了一厚摞古籍文獻,他一目十行嘩嘩翻書,很快就将一厚摞書翻看了一遍,合上最後一頁,他忍不住閉上眼,心裏愈發沉重。他取過燈籠來,想去看看顧朗星。

屋子的門沒關,他輕輕一推就開了。內室裏一片寂靜,劍寒川緊緊閉眼躺在床上,顧朗星坐在腳踏上,點着一盞燭火,他也在翻書,旁邊攤了一地的書籍,柳暮山走過去翻翻,都是些《本草經集注》、《脈經》之類的醫書。

顧朗星沖他輕笑一下,就又埋進書裏翻找。柳暮山知道他只是在做無用功,又不忍勸他,只得幫他把燭火挑的更亮一些。

再回房時殷連頌已經回來了,他眼睛一亮沖過去,“怎麽樣?找到了麽?”

殷連頌什麽話也沒說,只是翻看着柳暮山看完放在一邊的書。柳暮山呆呆站了半晌,坐到他身邊抱着他,“真的沒辦法了麽?”

殷連頌也抱住他,良久才聽他在耳邊說道,“我知道下毒的人是誰了。”

“是誰?”柳暮山推開他問。

“是朗星。”

柳暮山一下子愣住了,大聲喊道,“不可能!”

“你聽我說”,殷連頌拉過他來,“朗星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今日下山之時突然想到的,朗星吸入烏頭草後,毒性還會在人身體裏停留一段時間,若是他和莊主親吻,毒物便會進入莊主體內,朗星身子弱,于是毒性提前發作了,而莊主體內的毒性則被內力一次次抑制住,直到拖到這具身體承受不了時毒性才一齊發作,所以莊主的情況比當初朗星中毒時還要嚴重。”

柳暮山靠在他肩頭,“萬一莊主……”

殷連頌拍拍他,“不會有事的,萬一……咱們就踏平了南雒國。”

柳暮山突然哭出來,“是不是因為我那天說的話莊主才會……”

“小山”,殷連頌攬過他來哄着,“不會的,你不要多想,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先好好休息,好麽?”

他擦掉柳暮山的眼淚,輕柔地吻了吻他泛紅的眼圈,“莊主不會有事的。”

隔日,陸雲歸一身鵝黃色衣衫,手執缰繩坐于馬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林書棠。

林書棠學着江湖人的樣子抱拳,“陸姑娘。”

陸雲歸“噗呲”一聲笑出來,腳尖輕點,整個人從馬背上騰空而起,呈飛燕之姿輕巧落地,“你還是叫我陸主使罷,我還真不習慣有人叫我姑娘呢。走罷。”

林書棠帶她到劉宜田的墳頭前,“就是這裏了。”

陸雲歸抓起一把墳頭土湊在鼻端輕嗅,又跳進棺中一寸寸地細細查看,林書棠蹲在墳邊看了半晌,“發現什麽了麽?”

陸雲歸搖頭,從懷中摸出一個木盒,打開蓋子後,一只通體雪白的蟾蜍爬了出來,陸雲歸将它捧在手心裏,蟾蜍睜開一條眼縫,紅色的舌頭迅速彈出舔了舔她的面頰。林書棠從沒見過白色的蟾蜍,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陸雲歸毫不客氣地打開他的手,“小心些,這可是世間至毒之物雪山蟾蜍,碰一下會死的。”

林書棠白了臉色,縮回手去又擔心地看向陸雲歸,陸雲歸沖他一笑,“放心,蟾蜍認主的,我不會有事。”

雪山蟾蜍跳進棺中靜伏着,腹部一起一伏。陸雲歸跳出棺材對林書棠解釋,“雪山蟾蜍是萬毒之宗,任何毒物它都會感應的到。”

林書棠還是不解,“即便知道棺中有毒物的痕跡,那麽陸主使要怎麽判斷到底是什麽毒物?”

陸雲歸不語,半晌後輕笑,“你看——”

林書棠看向棺中,雪山蟾蜍通體的雪白不知何時變了顏色,微微發藍,這藍色還在不斷地加深。陸雲歸又看了半晌,直到顏色不再有加深的趨勢,才将雪山蟾蜍捏了出來。

“藍色……陰性毒物,是金線蠱!”

林書棠問,“金線蠱是何物?”

“南雒洛巴盆地裏的一種毒蟲,性極寒,鑽入人體後可保屍體百年不腐,一旦飼主出現,死去的人便會跟随飼主行動,聽從飼主的指令。”

“為何要給他們下蠱?”

“不知道”,陸雲歸收起雪山蟾蜍,“林大人最好多加派些人手巡城,這兩個……姑且稱他們為人罷,這兩個人至今下落不明,随時可能傷人。”

林書棠點頭,“今日多謝陸主使,快請上車罷。”

陸雲歸看了眼淮生牽來的一輛青布蓬馬車,笑了笑飛身上了自己的馬疾馳而去,林書棠在飛揚的塵土中咳了兩聲,等灰塵落定時已看不見陸雲歸的身影了。

林書棠只好自己上了馬車。

陸雲歸收起雪山蟾蜍,“的确只有烏頭草,沒發現任何蠱蟲。”

盡管已經預知了結果,殷連頌還是忍不住地心底一沉。

顧朗星安靜地聽着,他面上無悲無喜,甚至還對着陸雲歸笑了笑,“多謝陸主使。”他重又跪坐回腳踏上,默默看着劍寒川。

陸雲歸看他背影半晌,突然開口說道,“其實還有一個法子……”

柳暮山猛地回頭看她,“是什麽?”

陸雲歸咬唇,猶豫道,“這法子我只在小時聽父親提起過,因此法萬般兇險,因此從沒人試過。”

殷連頌道,“如今已是山窮水盡,不管什麽法子都要試一試。”

陸雲歸道,“家父曾提起過,若是有人身中劇毒無藥可醫,可用以毒攻毒之法,讓毒蟲吸取其血液,再用清熱祛毒之藥外敷,也許可起到淨化血液中毒素的作用。”

殷連頌從未聽過這種解毒之法,不禁皺緊了眉頭,又聽陸雲歸繼續道,“此法兇險之處,其一在于若是放血時不慎超出人體失血極限則會有性命之憂;其二在于毒蟲的毒性不好控制,弱于烏頭草則起不到解毒之用,強于烏頭草則會二毒并發,更加危險。”

殷連頌與柳暮山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三人一齊看向顧朗星,他還是靜靜地跪坐在腳踏上,像是沒聽到方才的對話一般。屋子裏安靜下來,良久,銅漏滴下一滴水來,“啪”的一聲打破了寂靜。

顧朗星平淡地問道,“若是不用這法子,他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殷連頌聲音裏充滿了苦澀,“至多三日。”

他的身子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又問,“有幾分把握?”

陸雲歸看殷連頌一眼,“五分。”

他慢慢站起來,走到陸雲歸面前跪了下去,面上依然平淡無波,“請陸主使試一試罷。”

陸雲歸慌忙去拉他,“朗星,你無需這樣,我自會盡全力。”

顧朗星後退一步,再次跪了下去,他向殷連頌、柳暮山和陸雲歸道,“多謝諸位一路的寬容和照顧,若是他醒不過來了,求諸位,将我和他,埋在一塊兒罷。”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越寫越順,而且一連想了好幾個腦洞,這篇馬上就完結了,以後就專心寫《伶仃》和準備考試了,大家,元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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