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井久美子,京都城裏最大吳服店老板的獨生女兒。她穿一件紅色底子,嵌着大朵“禦衣黃”櫻花、五瓣草、半邊荷葉綠圖案的振袖和服,面容被映襯得紅融融的。她靠近沖田,微微縮着肩膀,眼睛一眨一眨的:“原來真的是沖田君,真的好巧,我還以為看錯了呢!”

沖田盤着腿繃直了身體,不着痕跡地向後仰了仰,客氣道:“武井小姐也來這裏吃牛肉火鍋嗎?”

久美子對沖田抛出的這個問句非常高興,認定沖田是有意要把話題繼續下去。她歪坐在沖田身邊,兩手并攏撐在身前,像只貓似的歪了歪頭,聲音也像貓叫,扁着嗓子嬌聲道:“聽說這家店是江戶很有名的‘赤壁’牛肉火鍋店在京都開的分店呢!沖田君是江戶人,一定常去赤壁牛肉火鍋店吧?”

沖田搖搖頭,一板一眼地說:“我家很窮呢,小時候吃不起牛肉火鍋的。”

久美子掩口笑道:“沖田君真是太可愛了!一點都不虛榮呢!”

沖田瞟了小純一眼。小純咬着筷子頭,垂着雙目看鍋底架在火上“汩汩”地冒着泡。一個眼神都不肯給他們。

久美子順着沖田的目光看向小純,故作驚訝道:“啊,是純小姐吧?真是抱歉,我才看到純小姐呢!”

小純翻起她的大雙眼皮,一只手撐住下巴,懶懶地說:“我姓張。”

沖田天生有一種“招蜂引蝶”的特質。他的長相和家世都不是最上等的,但他是“永遠的鮮衣怒馬的少年”,把男人最清新、最清俊的那一段時光凝固住了,成為每個“懷春少女”心中完美的少年郎。

小純不願意以“某某婊”來稱呼或是定義某些女同胞。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總有幾個像武井久美子這樣的“挖掘機精”,孜孜不倦地挖別人的牆角。

沖田不知己美,對女人的愛慕和示好蒙昧無知,從小到大也習以成慣。他對感情很自我,自己喜歡的如珠似玉,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他不喜歡的就是雨後的爛泥塘,不是跳過去,就是繞着走。

就是因為他可靠,可信賴,值得去愛,小純才會兵來将擋,水來土淹。沖田若是個花心渣男,她才犯不着為塊臭羊肉惹得一身臊,幻想臭蚌殼裏孵出夜明珠。

久美子被小純将了一局,不以為忤:“張小姐是清國人吧?怪不得張小姐穿的是奈良時代這種過時的衣服呢!”

小純拈起披帛的一角輕輕吹了一口氣,像呵出了一團淡粉色的薄霧。沖田迷醉地看着,輕笑着說:“小仙女。”

小純道:“看到了吧,武井小姐,衣服的價值不在于它的時間,而是在于有沒有人喜歡。”

久美子把目光重新移到沖田身上,用崇拜的口吻說:“沖田君好古雅,喜歡奈良時代的衣服呢!真是具有一定的鑒賞力。每次見到沖田君總會讓我耳目一新。”

“是麽。”沖田笑道,“謝謝武井小姐的稱贊了!”沖田并不缺乏自信,別人的贊美是錦上添花,伸手不打笑臉人,他自然是笑納了。

“張小姐家裏是做什麽的呢?聽說張小姐是一個人從清國來到日本的,過程很詭異呢!是被家裏抛棄了嗎?”久美子的兩張臉,一黑一白裏外變換,娴熟得很。

小純道:“我家祖上一直為官,官不大,卻一直穩得很。說起來怕吓着武井小姐了,我曾爺爺起就是宮裏管‘刑房’的,女人不聽話,就……”她頓了頓,瞟了一眼沖田,話鋒一轉:“男人不聽話就拉進‘小黑屋’,手起剪落,‘咔嚓’一聲,就讓你體會到‘由男變女’的極致快樂!”

沖田渾身一緊,仿佛有一把大黑剪刀順着闊腿的長袴向上爬,懸停在腿根,□□一陣涼風吹過……

久美子問道:“那如果女人做了壞事呢?”

“你真要聽呀?我勸你還是不要聽好了。”小純露出“為你着想”的慈愛笑容。

久美子鼓起嘴,說:“我才不會讓沖田君認為我膽小呢!”她的話讓人迷惑,仿佛她和沖田才是一對戀人,而小純是占蔔算命的,把他倆的未來情路說得無比坎坷。

“不聽話的女人啊,就像武井小姐這樣的,說了不要聽還要聽的不聽話的女人,”小純拿筷子點住了她,“抓幾條黃鳝塞進裙子裏。”

久美子縮緊雙肩,湊近沖田的頰邊,雛鳥似的抖着羽毛:“沖田君,張小姐說得好可怕喲!”

沖田笑道:“是麽?我并不覺得可怕啊!畢竟善賞惡罰,如果不做壞事的話,就不會被抓進去。”

“沖田君說得對呢!”久美子仰起臉看着他,“今天見到沖田君真的很高興。其實我有一件事想和沖田君說,土方副長拜托我家做的冬季隊服,做衣服的布料明天就要染制了,想請沖田君去看一下顏色是不是土方副長想要的呢!”

沖田想了想說:“這倒是一件重要的事。請武井小姐說好一個地方等着在下,帶在下一起去看看吧!”

小純在心裏笑道,看來這位姐們還沒有“掰頭”過瘾呢!

第二天,沖田和小純站在路口等着武井久美子。小純穿了一件水藍色的襦裙,肩上結一條白绉紗繡蘭花的披帛,額前描了一朵花钿,今天她盤了一個高髻,髻上簪了一只點翠孔雀步搖。和平時的斂收不同,今天小純精心打扮,嬌俏動人外更有一種妩媚。沖田賞心悅目,攥着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撫挲。

等了一會,武井久美子踏着小碎步來了。她身着粉紫色五瓣花和服,花朵小而碎,鋪在粉紫的面料上有種小家碧玉的珠光。突然由繁及簡,倒像應和這個季節,萬物逐漸凋零,葉黃花落。

果然沖田誇贊道:“武井小姐今日的衣着雖然是明亮的顏色,但是我像是看到了秋天的茜草呢!”

“是真的嗎?沖田君。”久美子走到沖田身邊,她嬌小玲珑,總要仰望沖田,“說起來很羞愧,今天早晨起晚了,匆忙中随便穿了一套吳服。本來以為會很失禮呢!”

小純在一旁差點笑出聲來。女人和自己喜歡的男人見面,看起來再随意的打扮背後都是“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不是沒有男人看不出來,本來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她能肯定的是沖田這個蠢蛋是決計看不出來的。

“我們走吧!”久美子緊貼住沖田的手臂。她和小純招呼都不打,當她不存在。久美子目中無人,緣于她家大業大,又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人,小純這個來歷不明的“外來戶”,背後無可依仗,有的只是沖田的寵愛。沖田能寵她,也能寵別人,把她踹下去,日後讓她做個“下堂妾”。

感覺到久美子過分的親昵,沖田借着步伐一錯腳向小純這邊靠了靠。“等一下,”小純從沖田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腕上挂着荷葉邊束口手提袋,提着裙子向前走去。沖田這才注意到迎面走來一個人,個子很高,他再熟悉不過——齋藤一。

齋藤穿了一件鐵繡紅小袖,下穿暗灰長袴,玄色羽織。齋藤的穿着讓沖田有些意外,他平日裏最忌亮色,因為他是“影子殺手”,最怕太陽。齋藤整個人從外到內都是陰郁的月亮。

“齋藤君,”小純迎上去,盈盈一笑,“從屯所走這麽遠的路過來,一定很累吧!”

“沒關系,小純小姐,因為要陪你,這點路程實在不算什麽。”齋藤說,“而且如果可以,請不要見外,小純小姐叫我‘小一’吧!”他轉過身朝沖田揮揮手,又向久美子微躬了躬身。權作打招呼。

“齋藤君,不,小一,見外的人是你吧,還要稱我是‘小純小姐’嗎?”她挽住齋藤的手臂,半邊臉靠上去,随着步子,高聳的發髻碰在齋藤的臂上,一顫一顫。

“轟隆”一聲,沖田如遭雷掣。這是幾個意思?一剎那,他腦中閃過好幾個念頭: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在幹什麽?他們是怎麽在自己眼皮底下勾搭上的?去副長那拉橫幅:齋藤一“紅杏出牆”,不知廉恥。青青的草原,我的家……

久美子故作天真地問:“沖田君,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齋藤君吧!張小姐和齋藤君竟然如此親密,難道是我一直弄錯了,張小姐和齋藤君才是一對真正的戀人嗎?”

“不是!”沖田否認得很堅決,“他們只是朋友。”

“可是,”久美子的聲音小下去,“可是,如果只是朋友的話,舉止實在太親密了一些,很容易讓人誤會的。而且,朋友是可以這樣的嗎?那我也摟着沖田君吧!”她張開“蓄謀”已久的嬌小雙臂,摟住沖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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