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沖田沒有躲閃。他現在心裏一團亂麻,恨不得拔刀上前去劈了他們。劈誰?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極力忍耐住發狂的思想,想起來時副長交待他不要得罪武井久美子,免得到時候冬季隊服做得亂七八糟,穿出門丢人現眼。再來,他也有賭氣的成分,久美子抱着自己,氣死小純。
四個人,兩對,前後隔着五六步的距離。武井家的染坊在遠郊外的一個村子裏。漸漸地走到城外,看見一片片的農田,被切割成整齊的方形,一路延伸到天邊。田裏汪着清淺的水,豐收後,又種下綠色的小雛苗。
幹燥的白色泥土路,兩邊攔着蓬勃的野草,野草中生着一簇簇的野花。小純看見一片團團的蒲公英,白軟的輕絮,像鋪了一層細碎的小雪。她蹲下身,連帶着齋藤也一起蹲下來。她對着一朵毛球輕輕吹了一口,吹散了一半,推了推齋藤說:“剩下的你吹。”齋藤“呼”地一吹,餘下的絨毛被卷飛了出去。像打翻了裝星星的玻璃瓶子,一粒粒的小星星紛紛跌出來,蹦跳着劃着弧線。
小純打了他一下,笑道:“吹個蒲公英也是‘牛嚼牡丹’。”
久美子學着小純想拉着沖田蹲下來,無奈沖田不解風情,直直地站着。她只好揪下一朵蒲公英,手太重,一抖,抖落脆弱的絨毛。接着她小心呵護着連掐了好幾朵,只為制造一個短暫的浪漫,遞到沖田面前說:“沖田君,你先來吹吧!”
沖田的一雙眼睛緊盯着小純和齋藤,聽見久美子的話,偏頭不偏眼,眼珠子滑到眼尾,不肯從前方倆人身上錯開,囫囵呼出一口強勁有力的氣。一大團絨毛像密集的小飛蛾撲到久美子的臉上,久美子撇着眉頭用袖子揮趕,垂頭喪氣地看着手裏禿掉的幾顆“小綠頭”。
小純攬過幾朵迷你的小雛菊,對齋藤說:“藍色的狗娃花很少見。”她低頭嗅了嗅,又說:“是一種倔強的香氣。”
齋藤看看她,笑道:“你鼻子上出汗了。”他拿起袖子要給她擦,小純一把扯過他的袖子,抹了一把鼻尖。倆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
沖田哪裏見過這樣的齋藤,柔情似水,有了人情味。他平時和土方相處,愛意也是暗藏于心,面上僵硬得像一塊門板。
久美子把臉送到沖田面前,說:“沖田君,我也出汗了,幫我擦擦嘛!”
沖田拿出那條“三十桑”手帕,看了一眼,還是塞回袖子裏。這是他最初的也是最深的情動。他扯起袖子給久美子擦臉。
沖田置着氣,下手又重,粗棉的布料像刀片從久美子臉上刮過。額頭、雙頰和腮部泛起均勻熱辣的紅,久美子呲着牙說:“沖田君,你輕一點。”
齋藤對小純說:“你喜歡這種花嗎?我多摘一點,結成一束,回頭我送你一只花瓶,你放進花瓶中養着。”
“你要嗎?武井小姐。”沖田挑釁地大聲問久美子。
久美子嬌嗔:“只要是沖田君送的,不管什麽花我都喜歡。”
沖田揪住狗娃花,連薅帶拽,把根莖都從土裏拔了出來。他對久美子說:“拿回家種進花盆,今年花朵凋蔽了,明年還能開。”他怒氣沖沖一路薅過去,走到齋藤和小純身邊,把他倆往旁邊一撞,說:“讓開,沒看見我在采花嗎?”
他把一大捧墜着土腥氣的帶根狗娃花遞給久美子,說:“一會到了染坊把根部洗幹淨,我會送你十個花盆,你想種多少種多少。”
久美子笑得像個傻大姐。快樂過了頭,竟湧上一股悲酸。她恨不得給齋藤寫封感謝信。她知道今天沖田對她的親密源于齋藤的刺激。她喜歡沖田,喜歡到不惜給他做妾。但看沖田對小純的占有欲,她這個自我委屈的希望也很渺茫。
但同時她是商家出身,商人逐利,愛情上也是,她才不要在一百和零之間做選擇,只要能刮她一定要刮點下來。今天沖田被刺激到反常,卻讓她在□□上占夠了便宜,上下其手,又摟又抱,吃夠了“豆腐”。今天她夠本了。其他的可就去他媽的吧!
染坊到了,一座大宅子,圍了一個空曠的大院子,院子外的空地也支起晾衣杆晾滿了胚布。宅子裏的染布池裏泡着布,夥計們進進出出地幹活。染坊有條不紊地運作着,沖田心裏的醋坊也在有秩序地釀着老醋。空氣中仿佛挂着一截手榴彈的引線。
“沖田君,齋藤君,張小姐,我已經讓廚娘準備好了午飯,大家跟我一起去吃飯吧!”久美子嗲着聲音說。
宅子的一隅有間榻榻米客室,樟子門繪着雲層和霧藹交織,一點遠山從霧中疏疏露出一點黛色。榻榻米上四張小飯幾,兩張靠在一處,面對面隔着一個過道的距離。久美子攜沖田坐在一起,小純和齋藤坐在他倆的對面。
沖田一路給小純和齋藤丢眼刀,這會眼睛都快瞪出血來。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上班和齋藤呆在一起,下班和小純呆在一起,這倆人到底是怎麽“暗渡陳倉”的?
小純擺弄着齋藤摘的狗娃花,花束裏不知怎麽夾了一根花刺,她“哎喲”一聲,食指上鼓起血珠子。齋藤拿起她的手,往嘴裏放,小純一縮手,說:“不行,我手髒。”
似曾相識的情景,卻是不同的話。手榴彈的引線終于被拉爆。沖田從地上起身,兩步跨到小純面前,扼住她的手腕把她扯起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誰的女人?”接着把她朝地上一掼,氣得發瘋,掐住小純的下巴吻她,又吻到脖子。
久美子捂住嘴驚叫一聲。齋藤迅速從地上站起來,把他今天的“人情味”貫徹到底,面有愠色道:“沖田老弟,還不準別人‘琵琶別抱’嗎?”
沖田別過臉看他,冷笑道:“我在管教自己的女人!齋藤兄不知道什麽叫‘朋友妻不可欺嗎’?”
論毒舌,齋藤從未輸過:“哦,是嗎?我記得沖田老弟可是個‘童男子’,有妻子的‘童男子’嗎?”
“童男子”是沖田的逆鱗,他跳起來一拳向齋藤臉上打去。齋藤輕輕一偏頭,躲了過去,閃電似的伸長手臂,捏住沖田的臉蛋:“噢,沖田老弟的‘娃娃臉’還和小時候一樣有肉感呢!”
倆人面貼着面,沖田去撈齋藤的腮幫子,可惜齋藤是個皮包骨臉,滑不溜手。齋藤趁機雙手捏住沖田的雙頰,往死裏掐。
“齋藤一!”沖田怒吼一聲,一拳搗在齋藤的肚子上。趁齋藤抱着肚子疼得一臉扭曲的時候對着他的下巴又是一記下勾拳。
倆人是從小打到大,有刀拿刀,沒刀赤手空拳,像小孩子打野架,近身肉博。打起來異常激烈,一定要鬥個你死我活。通常都是近藤勇一人在頭上賞一記老拳,再提溜着後領子才把他們分開。
久美子捏着小細嗓子圍着沖田和齋藤轉:“沖田君,別打了!齋藤君,住手啊!”
小純攏了攏松開的衣領,從地上爬起來,向屋外走去。沖田瞥了她那邊一眼,不等齋藤回神,一拳打在他的左眼上,然後毫不戀戰,撤身跟着小純跑了出去。他一只手握着小純的手臂,另一只手環抱着她,半抱半拖地帶着她向前走。
小純走得踉踉跄跄。沖田把她帶到方才他們四人停留的野草路邊,抓住一朵蒲公英,“呼”地輕輕吹去一半,又遞到小純嘴邊,說:“來,小仙女吹一口。”
小純把臉扭到一邊。沖田冷笑道:“天天說我是‘童男子’,如果我願意,馬上就可以不是!”
沖田又揪了一朵狗娃花,手背被藏在野草叢上的刺劃出一道長口子。他把手背放進嘴裏吮去血珠,嗅了嗅花,又一聲冷笑:“果然是倔強的香氣呢!”
小純知道,沖田一直以來對她的溫柔、容忍是因為愛她。他殺慣了人,性格被浸潤得有嗜血和冷硬的一面。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他愛她,但是他的愛是有空間的,這空間小得只裝得下他們兩個。
小純從沖田的懷裏掙脫出來,笑了一聲:“你也知道嫉妒了?在我這裏,你和武井久美子就是你眼裏的我和齋藤君。你明知道武井喜歡你,卻不懂得拒絕,導致她蹬鼻子上臉,次次當我不存在。既然你喜歡‘蜂圍蝶陣’,我也不礙你的眼。我們分手好了。反正我也沒有和別人分享男人的興趣。”
她決絕地轉身就走。沖田一個箭步沖上前摟住她的腰,既驚又喜道:“原來你在吃醋啊!”
小純道:“犯不着為渣男吃醋!”
“明天和我一起去大阪。”沖田說。
“不去。”小純說,“你去追蹤‘要犯’,我去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