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她不相幹,她只負責觀看。只覺得無聊。
沖田把膝蓋貼着她的腿,向她傳達自己的熱,自己的存在。小純不是一個依賴性強的人,反倒是沖田常常抱怨她和自己不夠親近。沖田總把她當作事物的精華,飯團心的梅子,椿花的心蕊,西瓜中心那一塊,小心呵護疼愛。他用一切小細節告訴她:我在,我永遠在。
庫代子雙手各執一只筷子,向前一探脖子:“杠子杠子,雞。”
“杠子杠子,老虎。”沖田贏了。
“奴家輸了。”庫代子咬着下唇,嗔怪地瞥了沖田一眼,拿起酒瓶斟滿酒杯,翹着蘭花指把酒送進他水缸似的闊嘴裏。她抓住沖田的手,說:“大人,再來。”她魅惑的眼神像一張捕鳥網,伺機将沖田兜頭罩住。
小純算是看明白了,他們不是她的“恩客,比起游女,她反倒更像個“恩客”。
小純又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看戲。突然她的腹部一陣絞痛,“咕咕碌碌”直響。她從地上跳起來,不料袴角被沖田壓着。她使勁向外拽,憋得滿臉通紅,滿頭大汗。沖田不看她,繼續和庫代子劃“杠子”,只把身子向後挪了挪,壓得更緊實了。
眼看就要“大雨傾盆”,小純猛地一使勁,“嘶啦”一聲,袴角被撕開一條大口子。她按着肚子,簡短地表示:“茅房。”
小純拉完後剛走到茅房口,又轉身跑回去,反反複複數次,她篤定是被人下了瀉藥。今天的空房間多,小純揀了個靠茅房近的,一進去就趴在地上。她虛飄飄地仿佛成了仙。左臉枕在榻榻米上久了酸痛,她頭一偏,換到了右臉。她首先想到的是庫代子想和沖田單純相處,嫌她礙眼。
“唉,”小純嘆口氣,“我怎麽生來就是做‘炮灰’的命呢!”
小純久不回來,沖田料定她又“金蟬脫殼”。也沒了和庫代子周旋的心思,從袖子拿出銀子放在小幾上,說:“松下小姐,這是還給你的錢。”
庫代子拿過一邊的長煙鬥,點燃了,慢慢地抽起來。她嘟起嘴,馬臉拉得更長,撇着兩條粗黑眉頭,說:“奴家只是不明白,明明是大人說自己重口味,點名要長得像男人的女人,奴家才被帶來陪大人的。怎麽從昨天一見面大人就如此冷淡,生怕和奴家有一點牽扯。倒是對自己的弟弟非同一般呢!”
她側過身委屈地把一頭烏發髻枕在沖田的肩頭:“沖田大人,您真是薄情寡義!”她衣服下的手,悄摸摸地擰開煙鍋,從煙杆中抽出一把圓細的針刀。
“沖田大人”四個字在耳邊炸開,沖田心下一沉。他定下心神,輕蔑地罵道:“維新叛賊。”
“沖田君是在說我嗎?”忽然樟子門拉開了,從門外進來一個人,是那兩個童子中的一個,已換了一身日常的黃灰小袖和長袴。他走到小幾前坐下,兩手撐在膝上。
“君太大人。”庫代子向他深深點頭行禮,因為她還貼身挾制着沖田。
沖田突然想到了什麽,激動地跳起來,被庫代子按住,針刀抵住他的脖側:“別動,沖田大人。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請放心吧,你的女人會和你見面的。”
另一房間裏的小純迷迷糊糊的半夢半醒。從小她媽媽就愛點各種香熏,她被培養成一名鑒香師。屋裏不知何時燃了一盤迷香。迷香以“色”迷人,多半香味绮麗,引人聞了又聞。但這屋子裏的迷香卻是淡而無味,素雅簡致。所以等小純發覺時已是雪上加霜,腹瀉加迷香,她像枕着一朵雲,就要沉沉睡去。
有人摸上她的下巴擡起,一把冰冷的刀橫在她的喉嚨上。她掙紮着想起來,總司,總司還在那裏。但她立刻發現她掙動的是靈魂,而不是□□。她的□□像标本被釘在那裏。
小純聽到一聲寒凜凜的慘叫,還有倒在地上臨死前的掙紮。新鮮濃稠的血腥味像遞到了她的嘴邊,她一陣幹嘔。不是她,她沒有死。她被人翻過身,上半身被托在那人的懷裏,她掀起眼皮看了看,是齋藤一。
“齋……齋藤……君……”小純喘着氣,“我、我動不了,快、快,總司……在那裏……不要管我……管……”
沖田被按跪在君太的面前。君太長着一臉童子臉,聲音卻是成熟的男性。他擡起沖田的下巴:“真是太可愛的臉了。我真是嫉妒那個女人呢!”他笑了一下,又說:“聽說這次是沖田君來大阪殺我,我真是相當期待和高興呢!沖田君不僅是美少年的面孔,連聲音也是少年的清澈動聽。”
“哎喲,”他自嘲地搖搖頭,“不像我,雖然有一張長不大的臉,但是一說話就是個老男人。身體裏像住着另一個男人,真是讨厭。”
君太湊近沖田聞了聞,沉醉地呼出一口長氣:“啊,真清新啊!美少年的味道是這世界上最昂貴的香熏了。”
“小純在哪裏?”沖田沉聲問道。
君太直起身體,愠怒道:“看來殺了那個女人果然是對的。以後就由我來代替她陪着沖田君吧!”
一把無形的利刃刺入沖田的心口,撕裂的疼痛讓他微微顫抖。“我要殺了你!”他的臉埋在黑暗裏,低低地說。突然他頭一偏,庫代子的針刀劃過他的脖頸,他一手撐地,飛起一腳踢翻尚在愣神的庫代子。
“別動。”君太的手裏拿着一把□□。他哼笑了一聲:“果然是我喜歡的沖田君啊!”
“看見了嗎?”君太舉了舉手中的槍,“這就是‘新時代’。”
齋藤斜着把門跺開半扇,樟子門順着滑道“砰”地一聲撞擊門框。小純被他扛在肩頭,他甩手扔給沖田一樣東西:“總司,接着。”是沖田的刀。
刀的方向卻是沖着君太去的,他開槍了,刀柄打在他的臉上,槍口偏了,擊中拿着針刀撲上來戳刺沖田的庫代子的左腹。
“啊——”君太子捂住半邊臉,瘋狂地叫起來,“藤田,藤田。”
“別叫了,”齋藤嫌吵地吼道,“他已經被我殺了。”
沖田抄起掉在地上的刀,抽刀出鞘,一道豎劈,再橫掃一刀,一道“十字”把君太撕扯得四分五裂。
“小純——”沖田呼呼喘着氣,顫着聲音道,“小一,她、她沒事吧?”
“她沒事。”齋藤說,“只是腹瀉得很厲害,渾身無力,又吸入了迷香,陷入了輕微的昏迷。”
沖田把清光插入刀鞘,轉身走向齋藤:“那就不勞齋藤兄費心費力了,把小純交給我來抱吧!”
齋藤當作沒聽見,扛着小純向外走。沖田驚叫一聲:“齋藤一,你想祭刀嗎?”
齋藤點上一只煙,吸了一口,徐徐吐出藍色的煙霧:“我不顧危險來救你,你不感謝我反而怕我搶了你的女人。”
沖田跟着齋藤跑出屋子,在他身後氣急敗壞地跳腳:“你也知道那是我的女人,還不快還給我。”
齋藤看了一眼肩頭上的小純,她的雙手垂挂着,随着齋藤的腳步,在他的後背一打一打。還是不省人事。“等小純小姐醒過來,”齋藤說,“我會告訴她,任務完成得比預想得快,所以她能趕得上去看‘夏日祭’。”
齋藤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執行任務外,還有一樣:氣死沖田。
番外七
小純緊靠着沖田,把身體的整個重量都壓在他身上,走着走着差點把他擠到路外邊。沖田偏頭看了她一眼說:“你今天真漂亮!水綠色的襦裙,是夏天的顏色呢!”
“我不是小仙女嘛!”小純羞澀地把臉埋在沖田的肩頭。她輕碰了碰他脖子上的傷口,皺着眉頭問:“還疼不疼?真是太危險了。”
沖田扭了一下脖子:“已經好了。這點小傷算什麽呢!”
小純四下裏看了看見無人,在沖田的臉上親了一下。沖田摸了摸臉上那塊濕潤,心下十分高興,也去親小純,卻被她一手捂住了嘴。
“怎麽了?”沖田噘起嘴啄着小純的掌心,“有來不往非禮也。”
小純拿扇子指着前方:“是齋藤君。”
齋藤站在一棵小樹下,側身對着他們,正在抽煙。他不過二十歲,已經是個大煙槍,老酒鬼。他一肚子壞水,每天想着怎麽結蛛網。他穿着深藍棉布印滿小白魚的浴衣。衣服是武井久美子送給沖田的,沖田轉送給了齋藤。齋藤比沖田高一些,穿上稍稍有些短。穿着自己送的衣服來搗亂嗎?沖田動了動腳,随時準備把木屐甩到齋藤臉上去。
“齋藤兄,你來幹什麽?”沖田沒好氣地說,“副長呢?”
“純小姐不是教了我們一套‘武術’麽,歲三正在帶大家熟悉動作,準備作為隊裏的‘晨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