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賜驕子

突然，東方傳來一連串巨響：“砰——！”“砰——！”像是重物的劇烈碰撞，悶雷一樣從地底傳來，大地在顫抖。

子薇拄着拐杖站到一塊稍高些的石頭上看。

東方的天際一片火光，映照着桑乾河水燦爛多彩。如果這不是戰争的話，這是多麽美麗的一剎那啊。

不用人告訴她，這是契丹兵又在圍攻幽州城了。可以肯定，幽州城破城在即。子薇靜靜地呆立着，看東方遠處的戰火和硝煙。

随即東方又傳來一陣喧嚣，似乎是契丹兵在搭雲梯攻城。

山岩上傳來一陣零亂的奔跑腳步聲，稍遠處有快馬駛過的得得得聲。

子薇蹲下身子，不過就算不蹲下身子估計山上的人也看不見，黑夜籠罩着蒼茫大地，河岸的蘆葦和樹蓠比人還高，熱浪蒸騰。

“——砰！——咚！”一件重物從天而降，随之砸在亂石堆中，入耳有些碜人的破碎聲。子薇正在起身去看，頭頂突然又傳來一陣啪啪啪的樹枝斷裂聲。

暗淡的星光下，一件小包袱掉到半岩的樹枝上，彈跳而起，有幾枝樹枝被折斷，包袱再飄然而下。

從子薇這視角望去，那件小包袱糊塗是衣物樣。

山岩上出現兩個人影，探頭望望，說着一些她聽不懂的契丹話。

暗淡的月光反射着那兩個人影手中陰冷的劍光，竟讓她有些寒意——這是她生活中第一次看到別人帶着兇器和殺意出現。盡管她看不清那兩人的面孔，可是能感受到那兩人帶來的殺意，是那劍光反射出的致人性命的殺意。

子薇一動不動立于蘆葦花中。

片刻，山岩上的人影消失。

子薇拐着拐杖朝那墜落物挪去。

天上的星星閃耀，地上蘆葦花搖拽。

拐杖杵到一堆軟綿綿的什物上，子薇借着暗淡的星光低頭細看，那是一只四腳朝天的怪物，她用拐杖觸觸，那怪物有些動靜，但是還是在那裏。

難道這個朝代的怪物都是這樣的嗎？

子薇有些艱難地蹲下身子細看——在一只腳受傷的情況下，下蹲是考技術的專業活兒——換出左手去抓那似動又似不動的怪物。

原來，是一只碩大的烏龜，朝天仰躺，四腳亂動，卻始終翻不過身來。

她幫它翻過身，輕聲說道：“你生在這亂世也不容易，還是潛回你的世界裏去吧。”

烏龜慢慢爬走，爬進蘆葦叢中。

這時，子薇聽得不遠處有輕微的動靜。

是了，就是那空中墜落物。

子薇瘸着腿挪過去，撥開蘆葦叢。

在暗淡的月光下，在河水的映照下，她看到亂石堆中有個血淋淋的身體散架的人，這些散架的肢體沒有動靜，只是還在緩緩地流着血。

發出動靜的是另一件包袱，這屍體旁邊包袱裏有東西在動。

她用拐杖觸觸，是一件軟體動物什麽的。她走到那物什面前，不，是跳到那物什面前，提起那堆衣服。

是個嬰兒，襁褓中的嬰兒，還有氣息，似乎一直在沉睡中，或者昏迷中。

原來，天空不是掉餡餅，是掉嬰兒。

三只腦袋屏住呼吸，六只眼睛蹬得溜圓。

襁褓裏是一個小Baby，還是一個Boy，男孩。他一直睡得很熟，哪怕從那幾十米的高空中落下，仍在甜美的睡夢中。

這小男孩的頭發很奇怪，頭頂被剔得光光的，只有耳朵周圍有些頭發，那些柔柔的細發被精致地編成小辮子。

他的襁褓卻很是富貴，深銅綠色，繡有龍、虎圖騰圖案，邊緣飾有紫色貂毛，小小的脖子上挂着一個雕有鷹的彩色翡翠。

“這是一個契丹小狼！”艾葉肯定地說，“我們把他扔到河裏喂魚。”

“河裏有魚嗎？”子薇輕聲問，幾乎在看到這個小男孩的剎那，她就對他擁有占有欲，“再說他這麽小，魚可能會嫌不好吃的。”

艾葉不明就裏。

實際上，子薇也不知怎麽辦。

“這只小狼在發熱，有熱射病。”艾葉伸手觸觸小孩的額頭，突然說。

子薇也伸手觸觸他的額頭，好嘛，這又是一個熱度高于ＩＱ的人類。原來，他不是在甜美的睡夢中，而是高熱的昏迷中，所以被從半空抛下也不吭一聲。

子薇不得不再次發揮那從來沒醫死過人、但也沒救過多少人的擺中草藥攤攤的老爸遺傳的特長，開始治病救人。

這就是俗話說的死馬當作活馬醫。

這是一個忙亂的夜晚，忙得她沒有時間來思考人生。

東邊的戰争一直沒有停止，攻城聲音一直在延續。白芷高熱不退，現在又增加一個來路不明的小狼，這小狼也命懸一線。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若救兩命，造十四級浮屠再論其他，ＯＫ？子薇對自己的前途是越來越搞笑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子薇眼紅頭痛更甚，真想倒下睡得昏天黑地慨而慷，但是眼前還有兩個病人。

“守好他們倆，我去找些吃的來。”她命令在旁昏昏欲睡的艾葉。

艾葉揉揉眼，妩媚地笑，卻根本不明所以。

“ＳＯ?”子薇吼道。

“小姐！”艾葉吓了一跳，立馬站起來，準備逃跑的樣子。

“親，你得醒醒，看着這倆貨，我去找吃的來，可以嗎？”子薇換了副溫柔至極的語氣，面帶微笑。

“親——小姐，這是說我嗎？”艾葉還有些朦胧，“而且一向都是我找吃的，你只管吃的？！”

子薇嘆口氣，“是的，親。現在換角兒了。”

“諾。”她滿腹懷疑地應聲，小姐怎麽一摔就會找吃的啦？

“還有啊，你看看小心些，在這周圍撿些石塊來把這岩洞檔一檔，如果有人接近我們，也可以當武器，你的可明白？”子薇耐心細致地吩咐艾葉。

“諾。”艾葉現在完全清醒過來，ＩＱ恢複正常，笑容燦爛，“小姐你太聰明了。”

才是晨時，可太陽已經熱辣地挂在天空，熱浪一陣高過一陣，似乎滾動的火球一直籠罩着天空下、大地上的一切生靈。

子薇順着峭壁緩緩地走。

東方的戰事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亂七八糟的聲音不絕于耳，大地時時在顫抖，河灘上驚飛群群水鳥，只要炮聲一起，水鳥便會尖叫着四散逃逸，桑乾河上空烏雲一樣。

所有的戰争都終有停止的一天，不論誰會勝誰方敗，亂兵會四散，天空會偶爾掉下一些不明物體，包括人，死人或活人，如果不幸掉下來的是活人，那無論來者是何人，現在居于峭壁下、河邊洞穴裏的三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可能都沒有活路。

——我們是女人，是三個小女人，以及一個來路不明的嬰兒，我們會成為那些敗兵之将或驕兵之勇的戰利品。所以，我們得趁戰争未停止之前逃離這個地方。

人在無水時的生存期是三天，在有水無食物時的生存期是七天左右。白芷和小狼那兩貨在無食物時能否活過七天得看他倆前世的造化——話又說回來，能否活過今天都要看他們是否有罪于人民有罪于國家。

子薇且行且亂七八糟地想着。驀覺眼前有片光明，擡頭看時，只見山崖上幾株火紅的杜鵑豔麗地開着，美麗而招搖，四海八荒九洲都少見。

在這些杜鵑旁邊還有幾株嫩黃的野菊花，更讓人欣喜若狂的是，在這片美麗的地方，河水浸潤的亂石堆中，竟有一片世外桃園，那裏是一片野桑林。

不僅如此。

這是一片藥用植物園，似乎有很多亂七八糟的藥用草草擠在這一片河灘上。有金錢草、野桑，田三七，還有曼陀羅，紅花，紫花，黑花曼陀羅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