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或許這樣,才能把自己腦中紛繁複雜的線條都理清,記憶裏好像有道女聲在喊他,但這不重要了,他,找到自己的位置了。

杜衍在催促他快吃碗裏的餃子,他依言都張嘴吃了,沒品出什麽味道,但是有股辛辣一直彌漫在自己的喉間,揮之不去。

房間裏偶爾的幾句嬉笑打鬧的聲音似乎撼動不了少年的內心世界,應頌坐在椅子上看着衆人,他以為這三個未來就是他大學生活的中心了,他什麽社團也沒有加入,什麽活動也不想參與,不想再去招惹更多人,更多像任岘一樣的人,關系打理起來太傷神了。

他就像雨後趴在葉子上的蝸牛,看到了同類之後就能雀躍地從殼裏探出了小小的觸手,甚至有時會比他們更為歡脫地去享受在一起的日子。

一旦發現異類站在自己面前,先悄悄試探幾番,卻發現自己并不擅長和這一類生物打交道,太精明太老辣了,跟這些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抛棄修養的邊緣,別的情緒會拼命湧上來死死壓住理智,都會變得愈發不像自己,于是迅速撤退,及時止損,把傷害降到最低。

甚至他到現在,居然還能感覺到剛剛揪住任岘毛衣領時劇烈跳動的心髒,他的手肘抵住那人胸腹的皮膚時還略略帶着燙意。

其實一頓飯沒什麽大不了的,錢并不是事兒,他只是不想與這樣的人共同進餐,會不舒服,無論身心。

杜衍他們三人已經在讨論周五下午放學後怎麽過,他打斷了少年的思考,問道:“老小,要跟我們一塊約着咱們班幾個女生出去吃飯不?”

應頌對吃飯這個詞都感覺有些刺耳了,他擺擺手歉意地笑道:“不了,今天下午我有兼職。”

孔遠道:“害,那你可就錯過好多樂趣了。”

向維喝了口水:“是啊大嫂。”

應頌一副十分為難的表情:“這個推不掉,奶茶店就周五放學了的時候生意最好,老板娘一個人照顧不來,我必須得去。”

杜衍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那你忙完了打電話給我,我回來陪你讀英語。”

他想了又想,還是把觸手伸向了更為熟悉的杜衍身上,他聽見自己的回答:“好。”

向維嘆道:“你倆不在一起,媽的,天理難容。”

孔遠:“什麽時候咱們宿舍辦喜事兒叫上隔壁班的,一塊過來鬧洞房。”

Advertisement

聽到這兒杜衍立時橫眉冷對,又一次披挂上陣,親征這兩個嘴上沒邊沒沿的臭弟弟去了。

應頌笑了笑,轉身按滅了一直在振動的手機,又删除了通知欄上提示的微信最新消息。就讓他作為剛剛噴發過的火山,為了證明他不再有害,而永遠地沉寂下去吧,一切的誘因他都想,盡量的避開。

下午只有一節閱讀課,應頌迷茫地混過去了之後連書包都沒放直奔店裏,現在生意正紅火,都是附近大學過來的學生,老板娘就像個陀螺似的來回轉,看到應頌的那一刻眼裏放出的光差點讓他以為老板娘目睹了上帝臨世。

容不得他再想,只得慌忙加入了這一場與錢財賽跑的鬥争,攏了頭發紮上皮筋,一手戴帽子一手拿工作服,穿戴整齊之後戴上了口罩,迅速與老板娘打起了配合。

他看着熟悉但又顯得有些陌生的工作臺,這樣的景象明明只過去了兩天,但應頌覺得好像已經有幾年都沒再看到了一樣,沒在奶茶店幫忙的這兩天,每一天都仿佛在度日如年。

他恍然,原來這裏就是一切糟心事的開始之地。

就這樣一直臨近太陽快要下山,飯點到了,人才慢慢變少了。店裏的幾張小桌上還坐着客人,手裏捧着奶茶,還在有事兒沒事兒地聊幾句。

老板娘長長地舒了口氣,拿起旁邊杯子裏的溫水喝了幾口以後才撲滅了已經快要冒煙的嗓子,她給了應頌一個眼神,示意他看櫃臺。

櫃臺靠裏的這一面上擺着應頌的手機,剛剛因為怕工作服口袋太小,裝着會掉地上,這才就順手放了上去,現在它就像撒了歡兒一樣的振動不停,聽筒旁的提示燈在瘋狂閃着微弱的綠光。

應頌幾下就按滅它,斂了眼裏有些波動的情緒折痕,說了聲:“沒什麽,推銷電話,最近挺敬業,給客戶打得兇。”

老板娘點點頭,看了眼表,揉了揉疲憊的臉,說話時嗓音有些沙啞,“阿頌幫姐看會兒店,這個點了,孩子也該放學了。”

應頌幫她把電動車推到門口,看着她穩穩當當地坐上車離開之後才放心回到店裏,剛卸下口罩準備休息一會兒,這時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孩走了進來,見店員是也是個年輕人,他試探着問:“小哥,咱們這裏有沒有什麽奶茶,女孩子特別喜歡喝的嗎?”

男人穿着淺色的運動服,将袖子挽到小臂處,禮貌地問道,你好,請問,女孩子一般喜歡點這裏的什麽奶茶?

同樣的場景,相似的對白,像一把利劍破空而來,方向是自己的雙眼,而目标卻想直達自己的心底。

他幾乎是機械性地,為顧客介紹價目單上的新品和爆款。

在顧客還在猶豫該買什麽好的時候,店裏再一次響起了腳步聲,這一次,一個令他眼熱的身影走了進來。

步伐平穩,甚至舉止都透着優雅,看他不像是來買奶茶,而是來參加什麽時裝周的,穿着正式的深藍暗色方格西裝,裏面卻套着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明明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唯獨應頌從他的眼裏品出了一絲愠怒。

但那只是短短一瞬,在應頌眨眼的下一秒便消失不見。

他口中的那位“推銷員”,現在從手機裏走了出來,緩緩來到了他的面前,他下意識把自己櫃臺上的手機往裏推了推,移出了兩人的視線外,畢竟當場被抓包是很讓人丢臉的一件事。

一邊的男孩選好了,報了自己要買的奶茶名,然後低頭找錢,在他面前的任岘此刻的臉上不見喜怒,只是用二指彎起輕輕敲了敲櫃面,對應頌道:“和這位先生一樣的奶茶,要兩杯。”

應頌只是習慣性重複了一聲:“兩杯?”

任岘并不在乎旁邊男孩詫異的目光,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答道:“對,一杯給我,一杯給你師娘。請先給這位先生做,我不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