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把二人的關系搞清楚了,他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沒什麽可怕的,任岘也是人,應付人誰還不會了?

他同時做了三杯,首先把第一杯從塑封機裏拿出來搖晃均勻,取了吸管并快速打包,一氣呵成,他的所有動作,都楔進櫃臺前站着的男人眼裏,深深映在他的瞳膜中,他不露聲色地将所有想要破土而出的貪婪與渴望都暗藏在心底那塊最見不得人的地方上。

即便是在這兒站了好幾個小時,難掩疲憊,但應頌還是微笑着重複對上百位對顧客曾經說過的那樣說道:“歡迎下次光臨。”

接下來就是這塊最難啃的骨頭了。

他掃了眼周圍,大家都沒有看過來的意思,應頌等待着任岘責問他,等待着他的怪罪。

然而男人只是挑了挑眉,催促道:“愣着看我做什麽?臉上有東西?”

出乎意料的回答,但或許也在情理之中吧。他局促地搖搖頭,裝袋打包好,低着頭兩只手遞了上去。

突然溫熱的大掌包裹上了他其中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來接過奶茶,放在背後的空桌上,他嘶了一聲,語氣裏染上了點責備:“這麽冰的手?衣服穿少了?”

說着,他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身子微微前傾越過櫃臺,紳士一般的披在了應頌身上,他替孩子整理着裝,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們樓管為什麽是個阿姨?”

應頌擡頭:“嗯?”

這個問題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樓管的老婆也是學校後勤人員,中午的時候都會幫她丈夫看一會兒學生,讓他能安心去吃飯啊。

不,不對,不能再接近了,他腦子裏亮起的紅燈一直閃爍不停,叫嚣着讓他逃離。

只聽那人說道:“你表達完自己的态度後,就像被人抽幹了靈魂的軀殼一樣,渾渾噩噩地離開了我,一路拐進你們宿舍,老師……我擔心你,又不敢靠得太近,随着你到了宿舍,你們的樓管阿姨不允許我進入,只是在走廊幫我喊了幾聲你,但是沒有應答。”

難怪……難怪那時他怔愣間莫名聽到了一道女聲,可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都過去了,他不該再停留回味過去,太瘋狂了,一個教師公然在宿舍樓找一個學生。

這不是及時止損該有的樣子。

那一刻應頌意識到,看似他已經從陷阱裏走了出來,但是這更像是一環套一環永無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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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澀然地開口:“老師,您不覺得這一切都很奇怪麽?我沖撞過您,是我逾矩了,你也是,你對一個微不足道的,一節課上完就能淡忘的學生也逾矩了。”

“逾矩?”任岘的笑湧動着危險的因子,“阿頌,找個私人點的地方,有話對你說。”

他看着店裏已經有人被任岘吸引而投來的目光,心下百轉千回,感覺有人正用着一把大鋸正慢條斯理地鋸着自己堅硬的顱骨,每一下都慢慢悠悠,好似就是刻意為了讓他感受這變态一般的疼痛。

而操鋸人就是面前這位面色陰晴不定的人。

最終他拔開了插銷,替任岘打開了櫃臺上連接的小門,矮身進了後廚,這是一個僅有幾平的被隔出來的小空間,靠牆的一邊架子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的茶粉,越向裏走,有一個小窗戶,是平時應頌摸魚抽煙的地方,現在他也迫切需要一根,腹部因為長時間的緊繃已經發酸,他需要一根能平複他如擂鼓般的心跳的煙。

為什麽總是避免去主動碰觸,就是怕逾矩。

就是怕傷害他人和自我。

應頌昏暗中看着緩步而來的男人,眸似沉水,不見一絲波瀾,他一把奪了自己的煙,咬着濾嘴抽了幾口,淡藍色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臉側。

下一刻他的臉因為靠近而變得無比清晰,他一把攬住應頌細軟的腰,親昵得仿佛這動作已經預演過成千上萬次,而後離開他眷戀不舍的地方,大掌覆上他的後腦,讓他的耳朵緊緊貼着自己的左胸。

同時另一只手摁滅了煙頭,再次留戀在他肖想已久的地方,并慢慢收緊胳膊上的力道,像是要把孩子揉進骨血裏,再與他的靈魂化為一道似的。

應頌親耳聽到他因為說話胸腔裏傳來的沉悶響聲,頭頂的人像是疲憊萬分,卸下了一身的優雅與矜貴,卸下了老師的光環,在河岸上踟蹰了良久,遙望遠方落日,不知目的為何的雄象:“噓,別動,你聽聽,打電話不接,消息不回時我有多害怕。”

“怕你從此以後害怕我。”

“怕你除了上課,其餘都會躲着不肯見我。”

“阿頌,沒有下次了。你看,老師教你了,這才是逾矩。”

他最後的聲音裏攜着一絲威脅。

這個世界瘋球了。

他被西裝包裹着的身子有些麻木,唯獨将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自己貼在任岘胸膛前的耳朵上,一下,又一下,聲如初春驚雷。

又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心尖上。

他連睫毛都開始發顫。

“老師,還沒鬧夠嗎?”應頌低喃。

當感到任岘的下巴挨着他的頭頂時,他什麽都不敢想了,再走一步他可能就從懸崖上摔下去了,現在的他正瑟縮在殼裏,面無表情地看着深不可測的崖底。

幽深的崖底向他伸出了萬千的黑色藤蔓,像極了人間堕落的欲望,每一根藤蔓上都挂着任岘的臉,從他嘴裏說出的話,像詛咒一般,緊緊地裹住了他脆弱不堪的殼。

他只感到有一只手探向了他的口袋,取走了他的煙盒與打火機,罪魁禍首啧了一聲,置若罔聞道:“兩天前還是滿的,今天就只剩一根了,你抽煙太兇了,該戒了。”

說着,把煙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應頌不顧一切地從他懷裏掙紮出來,這樣算怎麽回事,還沒玩夠嗎,不顧及外面顧客裏會不會有認識他倆的,他不想要什麽臉,自己還想維護那點最後的尊嚴。

他的眼神暗了下來,不答他的話,只是退後一步,把西裝拿了下來,面料摸着手感很棒,很舒适,想必和他那塊表一樣十分金貴吧,他如同手拿着燙手的山芋似的,遞給了他,就在空中。

應頌想給二人一個臺階下,奈何任岘不買他的面子,他自顧自說着:“我們該談談了,阿頌,明天下午四點半,也就是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三日東八區标準北京時間下午十六點三十分,我和阿誦在學校正門對面的馬路邊上等你,你不來,我不走,記住了?我交代的你都聽清楚了麽?”

末了,他強調一句:“我一直會等着你,直到你出現在我眼前。”

或是懷裏,他在心裏補充。

強迫嗎?他最後再掙紮着:“老師……”

沒想到任岘動作極快,一把捂住了應頌的嘴,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上碰了碰,眸底帶着滲人的黑暗,悄悄地說道:“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我給足了你餘地,而你看樣子更喜歡踩着我的臉。”

第27章 情人節限定已掉落,請注意查收。(不歸屬正文,小段子大家看着樂呵樂呵。)

紅茶篇

任岘提了茶杯,面無表情地往裏面放了六勺糖,在阿姨關切的目光中,又顫顫巍巍地把第七勺放回了糖罐,他沖了點紅茶,端着杯子用茶匙慢慢地攪動,看着窗外的初晨,若有所思。

剛睡醒的大狗張嘴打了個哈欠,拖着龐大的身軀同手同腳地走到他的腳邊,用頭擠進他的懷裏,杯裏的茶險些灑了出來,任岘用鼻音悠悠地哼了個:“乖。”

阿姨拿起的抹布又放下,看着任岘一口一口地啜着茶,實在是忍不住,她試探着問:“先生,您不覺得茶有些甜得齁了嗎?他們外國人都這麽喝茶嗎?”

平時茶裏放糖本來就讓阿姨覺得摸不着頭腦,中國人喝茶要是像任岘這樣,不得各個都有蛀牙?

心知任岘是國外回來的,習慣也一時半會兒改不了,但是在任岘家裏受雇也有幾年了,沒見他有什麽想要糾正的想法啊。

而且每次都是大早上喝,這麽膩胃受得了嗎?

任岘喝完最後一口,這才滿意地把杯子放回茶幾,專心逗狗,漫不經心地道:“起初剛去英國那會,我也受不了,最後經歷了一個漫長的與之同化的過程,養成的習慣刻進了骨子裏,改,怕是難改了。”

他一揉腿上趴着的狗頭,把它推了下去,“阿誦,去卧室叫小孩起床,大早上的美好時光,不讀英語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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