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說話,應頌,我想聽你的聲音。這才一晚上不見,怎麽又生疏了?”

男人語氣帶着點随意,一腳油門踩了上去,一輛大型SUV如同獵豹一般沖了出去,奔馳在平直的柏油路上。

應頌沒有應聲,驚魂未定過後才堪堪将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的心髒吞進腹中,他剛剛從男人的眸子裏看到了什麽?湊近他時是那樣灼熱的眼神,現在脊背生出的冷汗讓衣服都貼在了上面。

他猜不出接下來的劇情發展了,只得采用敵不動,我不動的戰略。

他抱着花,用餘光偷偷觀察着。

之前那一次帶着病痛,沒有仔細地看過這輛車車內的環境布置,中規中矩的,也沒有什麽特殊的車內小挂件,男人和自己距離不到五十公分,坐在靠椅上的時候尤顯那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也沒有什麽贅肉,坐下迷人的酒紅色西裝褲完美地包裹着他腿部的肌肉。

還有裏面的白襯衫裁剪得真的是恰到好處,只長過外套袖口不到一公分的距離,這樣垂着手臂的時候衣服袖口也不會完全罩住手腕以及與手掌連接的那部分。

襯衫領口那裏也別上了一枚點睛的金色領扣。

每一套西裝都如此合身,領帶都打得一絲不茍的,想必家裏那位師娘一定是位不可或缺的賢內助。

尤其是,男人的右手手腕上還戴着他熟悉的黑色的奢華腕表,每次車子拐彎,他轉動方向盤時,手指抓着盤柄,肘部稍微一用力腕表的全貌就呈現在自己眼前。

有句話用來描述他真的挺合适: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其實應頌這個人對別人的衣品,外貌,并沒有想要品評的嗜好,但是自從任岘以其自身強勢闖入自己眼中的時候他都格外會注意他面部的表情,衣服的細節。

他不想說,但已經被班裏女孩子誇累了,任岘好看,是天生的優勢加上後天的努力,成就了眼前的男人。

應頌輕咬着自己的下唇,抱着玫瑰如同抱着燒得正旺的火盆,既怕燙到自己,又不敢扔出去。

他深知自己不說話,任岘也等得起。

于是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師,我能把花放這兒,和阿誦一起坐到後排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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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岘并沒有瞧他,只是吐出了幾個令應頌啞口的字:“怎麽?你眼裏,老師還不如一只狗?那你讓阿誦去給你上課好不好?”

應頌讀出了幾分嘲諷,阿誦也在後面嗷嗷直叫着抗議,他維持一個姿勢的時間真的有點久,脖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他難受的動了動,有點底氣不足地回道:“我不是這樣想的,老師,抱歉。”

“整天道歉,你改過嗎?”

這話就像一根針刺進了他的心髒,初看時并沒有什麽大礙,只要一牽一扯,那都是又癢又痛。

見孩子再次沉默,他悠悠道:“阿頌,不如我們做個游戲,快問快答,思考的時間不能超過三秒,如果問題涉及到你的隐私,你不願意回複了,可以選擇跳過,好麽?”

應頌強打精神:“好。”

任岘:“那老師先來,阿頌,家裏你是獨生子嗎?”

“不是,我還有個弟弟。”

任岘目光平視道路,喉結滾動了幾下,道:“好,該你了。”

應頌迅速整理了最近想問他的所有問題,權衡了半天,最後問出今天對任岘的第一個問題:“老師,昨天下午在後廚,你為什麽那樣做?”

任岘明顯的嘴角上翹,仿佛就知道他要問這種問題,自然不能扯謊,抛卻了在衆人面前溫潤如玉的形象,一只手在得空之時指了指已經消失在他們身後的學校大門,語氣裏混雜着一股惡劣而又撓人的氣息:“進了那道門,你我便是師生,一切都合乎情而止于禮。出了門,我想做什麽,你永遠都不想知道。”

應頌怔住了,男人的嚣張言論讓他的後背發涼。

沒有絲毫掩飾,他迫切想讓應頌看到了自己人皮下的另一張面孔,但最後還是遏制住了自己的勃勃野心,沒有将話說死,只是續道:“到我了。家裏人對你好麽?一個月生活費是不是不夠?為什麽剛上大一學校還沒了解完就出來做兼職?”

他皺眉思量了一下,發現連抛三個問題對小孩似乎有些不公平,他補充:“沒關系,你也可以問我三個問題,對你公平點。”

應頌回道:“知道了。家裏人,還好,錢也夠用,只不過閑的沒事做,就找了個工作,也不是特別累。”

“老師,您為什麽總跟我過不去,我想了這麽久但我真的不知道,該道歉的我都說了,我哪裏得罪您了我改好不好?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在上課時畫您,也不想讓別人看到我戴着您的表,更不想……”他哽了哽,小聲說:“讓別人看到您一路追到我們宿舍樓裏的場景。”

這話如濃稠黑夜裏驟然開裂劃下的一道光,直直地打進了任岘的腦子,原來小孩是在苦惱這個啊。

也是,是自己過于急功近利沒太注意過分寸,不管是想要送他的腕表還是自己關切的心情,都沒關照對方還僅僅只是個學生,是個孩子的身份,站在他的立場上,任誰這麽一頓操作,沒被罵是神經病已經算修養良好的了。

難怪他總是在自己這裏既別扭,又難堪。

今天陽光很好,雨後的空氣裏還散發着清香,任岘把車在公園停車場上停穩後也沒打算下車,他看着應頌還要掙逃的神情,沖他伸出手,聲音柔和了下來,“你的畫很好看,但那是在課堂,大家都在專心聽課,只有你思想在開小差,我該不該生氣?

腕表的事情你不要多想,它真的只是個貼身物件,即便你碰壞了,弄丢了,我也不會敲詐你,在你眼裏我就那麽小心眼嗎?

我感謝你每一次對我的贊美,也請你不要壓抑自己,我以為我們可以比師生更近一步,與別的學生不同,我們成為親密無間的朋友,但你表現的像是在受我迫害的戰争俘虜。

我喜歡你的真實情感表露,在我面前絲毫不加掩飾的樣子,而不是面對我總是下意識後退,逃離,你考慮過我怎麽想了麽?這只會讓我更加小心翼翼地接觸你,想試圖讓你敞開心扉,而你,幾百個電話也不回一個,甚至刻意挂斷。你的任性,我都包容。但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讓我害怕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我不該讓你長點記性,讓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嗎?應頌。”

大狗也在旁邊附和了一聲,應頌看了看狗,又看了看人,只是伸出了幾個指頭的手迅速被溫暖幹燥的大掌包裹了起來,他又下意識要抽走,男人戲谑道:“都原諒我了怎麽還反悔,你和阿誦一樣是屬無賴的嗎?”

“我不是。”

小聲辯解後,小孩還是執意抽回了手,解了自己的安全帶,把花直接放在了男人的懷裏,想開門下車無奈車門被鎖。男人撫摸着他的背讓他冷靜下來,可是孩子眼裏的那層警惕依舊存在。他道:“好了,最後一個問題,問完了你就和阿誦去草坪上玩會,它挺喜歡你的。”

應頌不自覺抿住了嘴,他潛意識裏覺得最後一個問題可能不太友好,只聽那人慢慢說出:“你有對象嗎?”

此刻他心裏一座座磚瓦高牆正拔地而起,直插天際,森嚴的牆瓦固守着城中心那站着的自己,自以為內心堅定,直視着任岘的眼睛,說道:“沒有。”

任岘還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自己手機便響了,鈴聲讓任岘覺得有些熟悉,但忘了在哪聽過了,他眯着眼示意無礙:“接吧,先處理自己的事兒,別耽誤了。”

來電是他曾經高中的同學,之前有拜托他查查任岘紙條上的話,他覺得此時此刻接這個電話的場合不太對。

任岘怕他放不開,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沒關系,先接電話。”

應頌經過一番心裏搏鬥後最終點了接聽鍵,拿起電話放在了耳邊,對面傳來一道熱情的男聲:“嘿!老婆!幾天沒見了就不想我啊?”

當話剛剛響起的時候,這裏面似乎有什麽刺人的字眼讓任岘擡起了頭,隐隐約約的磨牙聲伴随着電話那段熱絡的男聲,不絕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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