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上心
“我嗎……”他随意接口,動作緩下來,好像陷入思考。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問出了聲,像是想挖掘什麽似的,連忙尴尬擺擺手,“順嘴一問。”
紀原轉過頭看我,帶着些許認真,笑說:“這個問題我經常問自己。”
“嗯?”我意料之外,覺得今晚有點不一樣,他話變多了。
也不是變多了,而是變了方向,朝着自己。感覺就像一點一點在把自己倒出來。
“我從小就理解不了他們每天在忙的事有什麽樂趣,工作應酬,就比家人重要這麽多。”他輕描淡寫,又突然想起什麽,“上次也是在這裏,你的回答是工作有價值,有成就感。”
“……對,”好像是蜻蜓點水地聊起過,我苦笑道,“所以你覺得我和林經理是一類人。”
“不是,那句話我收回,”紀原挑眉,自顧自起身,從旁邊貨架拿了罐啤酒去買單。
我目光一路跟着,直到他坐回身邊。
“你跟她不一樣,不是一類人。”他拉開拉環,喝了一口,“我媽不會因為誰分心,我小時候想過很多招數來引起她注意,沒用的。”
我愣了。
言下之意我分心了,以至于會請假去他家解釋。本來趴在桌子上,下意識微微起身,皺眉問:“所以你的招數包括玩失蹤,我要是不去找你呢?”
他定定看我,半晌移開目光笑說,“不知道,可能就躲你遠遠的,以免碰上第二個我媽……或者忍不住反過來找你,也說不定。”
我聽完哭笑不得,然後是長時間沉默。家庭對他影響太深,很多東西在潛意識裏,受了傷躲起來是賭氣試探,也是自我保護。
突然覺得紀原長成現在的樣子,真不容易,很可能要感謝阿姨和妙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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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看表已經将近10點,紀原斷斷續續講了一些他小時候的事,幾罐啤酒喝完,還不準備動身的樣子。
窗外來往的人越來越少,只有零星幾個進店,都是剛剛結束加班的疲憊臉,或者買煙準備通宵的熬夜臉。
剛準備催他,雨滴打在玻璃上,眼看淅淅瀝瀝要下起來。
“紀原,趕緊走了,下雨了。”我作勢起身。
“避會兒雨吧。”他伸手帶過我胳膊,輕輕按回座位上,說,“你知道我爸怎麽跟阿姨在一塊的嗎?”
“我不知道……”無奈把包放回桌上,我覺得自己在面對一個醉酒的話痨,卻不忍心不聽,“你說。”
“是這麽回事——”紀原拉長尾音,突然用手指敲敲空易拉罐,起身:“等一下,喝完了。”
“別別別喝了,”下意識伸手,沒拉住,“紀原!”
他回頭,眼神示意沒事。
很快人晃回來了,換了盒草莓牛奶放我面前,自己又開了罐啤酒,沒事人一樣接着說:“前段時間都是我去接妙妙,有次我爸還忘記了,你幫忙接的,記得嗎?”
“記得啊。”我随口回答,擺弄手裏的牛奶盒。
平時很少喝這些東西,很少吃甜食。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沒心思在吃喝上。
紀原一邊說着話,一邊順手從我手裏拿過牛奶,把吸管插進去,又遞回來,“那段時間因為阿姨不在,她回家照顧老人,我好像也跟你說過。”
我感覺自己喪失行動能力了,突然體會到當傻子的樂趣,低頭就着吸管邊喝邊“嗯”了一聲。
還挺甜的,比烏龍茶好喝。
就這樣慢慢啜着牛奶,聽他絮絮叨叨講完故事,我基本上勾勒出紀原的成長軌跡。
紀原父母不和已久,也不是吵架,就是冷漠。兩個人各自忙各自的,除了關于看孩子的事相互推诿,基本無交流。
在他小學即将升初中的時候,父母終于離婚了。林小英到底是更狠一點,那陣子也正好處于事業上升期,沒要孩子,紀原跟了父親。
阿姨,也就是妙妙媽媽,是他爸單位裏做後勤的,當年各方面條件都挺好,唯獨家裏老人常年卧床,被拖累了,一直沒嫁人。
後來經人撮合,跟離婚不久的紀原爸爸在一起了。再後來有了妙妙,讓家像個家。紀原有過很封閉自己的時期,有過一小段叛逆期,很大程度是被新的家庭治愈了。
外面雨下得不小,我就坐在窗邊聽紀原講自己的事,一發不可收拾。再看表已經11點多,探身一瞥收銀臺店員邊打哈欠邊看手機視頻,強撐着。
“走吧。”他長長呼出口氣,抹了把臉,“剩下的以後再告訴你。”
這場剖白是怎麽開始的,我突然困惑了。
起身去買了兩把傘,看到紀原站在那居然有點晃蕩。剛才一直在說話沒感覺,這會兒才發覺人是不是喝醉了?
各自撐着傘往外走,看他幾步路走不成直線,只好伸手遠遠拽着袖子,胳膊沒一會兒就濕透。
“我沒喝多,”他停下來,“不用拉着我,把你都淋濕了。”
然後再邁開步子又斜斜出去了。
“诶你能不能行?”我又拽住他,幾番折騰,索性把自己的傘收了,鑽到他傘下。
紀原一愣,把傘偏過來。
“走啊,走直線。”我邊說邊擰袖子上的水。
“嗯。”
雨打在傘上是此時的背景聲。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說了太多話,紀原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所以你剛才問我對什麽上心,我對在意的人上心。阿姨、妙妙……”
他看向我,是迷糊中努力認真的表情:“還有你,沒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