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今日的早朝,頗有些不同。
田菀君再一次深呼吸後,緩步踏上了金銮殿,神情肅穆,穿過跪迎呼喊着“萬歲萬萬歲”的朝臣。就這架勢,任誰也看不出她與以往的光赫有何不同。
原是有消息稱,朝中已有不少大臣知曉田家家眷被接回的消息,議論紛紛,并且打算早朝時,一同問皇上要給說法。
田菀君知道遲早要面對的,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快,而且光赫還沒回來,現在只能自己硬着頭皮上了。
在龍椅上坐定後,看着下首跪得秩序井然的朝臣,臉上均有鄭重之色。
“衆愛卿平身。”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于成的話音剛落,就見右相舉着笏板出列。
“微臣有事啓奏!”
“右相請講。”田菀君眉頭微蹙。右相此人,為三朝元老,克禮保守,極其頑固。而且擁護者衆多,如果右相發難,更需要一番精力對付。
“微臣聽聞,皇上派人将流放的田家家眷召回京城,妥善安置。此事,皇上作何解釋?”右相從小看着皇帝長大,受先皇托孤,對光赫皇帝也是苛嚴有加,自然不會任其行事。
田菀君并不着急解釋。而是先将殿下臣子一一掃視過去,足有半柱香後,才語氣和緩地問道:“右相希望朕如何解釋?”
這……
朝臣中也有不少人還未知曉這件事,皇上此話一出,那便是直接承認了确有其事。引起不少人竊竊私語。
右相雖然詫異皇上的态度,但很快就有了說辭:
“皇上此舉,于禮不合。田家犯了大錯,理應受到責罰。皇上金口禦言,下旨流放,豈有無故召回之理。”
田菀君點頭道:“确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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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啞然,皇上如此坦然,倒顯得朝臣們居心叵測了。
“微臣鬥膽,請皇上明示,因何故召回?”右相不依不饒,皇上的做法已是反常,這話說的更反常。
一時間,氣氛有些緊張。
田菀君立即收斂神态,鄭重說道:“朕偶然得知,田家一案,尚有疑點不明。”
大殿內雅雀無聲,均伸長了耳朵,等着下文。
田菀君認真觀察了一遍,未發覺有神色異常之人,特別是吏部尚書王昌裕和戶部侍郎石普風,均恭敬地俯首聆聽。
田菀君松了神情,緩緩說道:“不過,現下尚未證實,暫不可說。”
右相臉上五彩紛呈,皇上這是當大家是三歲小兒麽,怎麽說話如此兒戲。越想越氣,急得口不擇言,大呼:“皇上,君無戲言!”
“右相!”田菀君一手拍在龍椅上,臉色沉的吓人,一旁的小太監都被吓的發抖。
“朕像是在開玩笑嗎!”
右相一驚,忙不疊地下跪:“微臣有罪,皇上息怒。”可是語氣裏卻并沒有認罪的态度。
嘩啦啦,所有人跪地呼喊:“皇上息怒。”
田菀君俯視大殿,目光掃視之處,幾乎染上一層寒霜。
深呼吸了幾下,緩緩開口道:“依右相看,現下既已召回,該如何處置。”
雖是詢問,語氣裏卻含着不容抗拒的威壓。
右相自有自己的堅持,自然不會被田菀君三言兩語吓住。斟酌片刻,恭敬回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依照法度,戴罪之人,理應承擔罪責。即刻将人送去南蠻之地,日後若是當真查到有異,再召回進行彌補也不遲。”
“臣附議!右相說的極是,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
……
只見大殿下有不少人站了出來,支持右相。誠懇至極。
田菀君粗略看了看,大約有一半的朝臣支持右相,這些人她大都不認識。但是她重點關注的王昌裕和石普風并沒有出列。
果然,走後門之人,是不配談國法家規的,倒是有自知之明。田菀君在心裏冷笑。
田菀君審視完衆人後,臉色越來越沉,這些人都是要致田家于死地的人,今日我田菀君死死記住了。
從龍椅上霍地站了起來,擡手指着這些附和的人,怒問道:“爾等告訴朕,若是田家家眷因流放而致死,也能彌補嗎?”
衆人驚吓,見皇上動怒,皆低頭不語。
“既已召回,何不等查明後,再做定奪?”田菀君,往前走了兩步,視線所及之處,朝臣的頭壓的更低了。
“不過是些老弱婦孺之人,爾等何懼之有?”咣當當,只聽得幾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原是她砸了手上的茶杯。
随後一撩衣擺,回身坐到龍椅上。胸膛起伏不已,顯是盛怒。
朝臣驚恐,紛紛高呼:“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此時,一直一言不發的太傅竟然出列,拱手道:“皇上所言極是,皇上愛民如子,乃我朝之幸,百姓之福。”
田菀君聞言大喜。原來太傅是來幫自己的。
太傅與右相同為托孤大臣,再加上左世林年輕有為,與皇上更是關系親厚。所以朝中依附太傅勢力的官員也不少。
不等田菀君發話,那些官員均站了出來,紛紛表明立場,“皇上英明!”
田菀君心裏甚是愉悅,有太傅這一派人的支持,她的阻力便少了許多。田菀君感激地看了看太傅。又留心了王昌裕和石普風,他們依然不動,顯是中立派。
但看右相,他這一輩子已服侍了三朝天子,什麽陣仗沒見過。光赫皇上此舉在他眼裏,不過是一意孤行,缺乏穩妥罷了。再說了,光赫皇帝還是他看着長大的,又豈會被他的幾句話給唬住。
右相甚至看不上太傅此舉,直覺得他這是助纣為虐。
等到衆人平息了呼聲,右相複又磕頭喊道:“事關國體,國之法度,不可不尊,皇上三思。”
田菀君知道這右相是軟硬不吃了,揪着祖宗法制,不肯松口,既然多說無益,那便做個決斷吧。
況且,有了太傅的支持,田菀君底氣大增,一揮手道。
“朕心意已決,右相無需再說。”
接着,掃視了一遍衆人,“刑部尚書何在?”
“臣在!”刑部尚書徐弘方拱手而立。
“大理寺卿何在?”
“臣在!”大理寺卿蔚倉拱手而立。
田菀君點點頭:“田家一案交于你二人,務必徹查。此案件需向朕彙報。”
“臣遵旨!”
“大理寺少卿何在?”
“臣在!”左世林拱手而立。
“朕派你去南邊軍營,接田良才回京配合調查。立即啓程,不得有誤。”
“臣遵旨!”
說完後,田菀君又冷冷掃視了一遍大殿衆人,特別是那些支持右相的人後說道:“若有阻攔不配合調查者,一律按抗旨不尊處置。”
三人領命而去。
大殿下一陣小騷動,卻是再沒有人敢說話。
右相聽完後,直接攤坐地上。他是老了,但不糊塗,皇上這字字句句防的都是自己。
田菀君見狀,起身漠然道:“右相年事已高,別是跪傷了,回府好生歇着吧,退朝。”
偌大的朝堂,鴉雀無聲。那些和右相一起請命的臣子,此刻已是冷汗岑岑。
“皇上,皇上……您若執意不聽老臣,老臣便摘了這冕冠。”右相只覺痛心疾首,老淚縱橫,心一橫,豁了出去。雙手摘下頭上的官帽,高捧着跪在大殿下。
“右相,不可,右相……”許多人關切地圍了上來。
田菀君正要擺駕離去,見右相如此,停下了腳步。
側身轉頭,瞧着大殿下鬧哄哄的,右相顯然是在用罷官來威脅自己。
“右相這是作甚,威脅朕?”田菀君冷然開口,大殿裏立時噤了聲。
“微臣不敢,微臣自覺已無力輔佐皇上,自請歸去。”
“準了!”
田菀君說罷,揚長而去。
留下一衆傻眼的朝臣。
後來,田菀君将此事彙報給光赫的時候,光赫先是生氣,後又沉默了許久。
“雖然此次借右相的名頭,打壓了朝中一些人,但未免寒了老臣心。”
田菀君心下忐忑,當時自己逞一時痛快,不知道會不會誤了事。
光赫見田菀君愁眉不展,繼而說道:
“辭官也好,此事牽連甚廣,右相這一生,為朝廷鞠躬盡瘁,勞苦功高。這趟渾水還是不要淌的好,就讓他過個安穩的晚年吧。”
田菀君聽光赫這麽一說,雖不能完全明白,但也稍稍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