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日田菀君特意選了一輛四駕馬車。光赫乘坐時,也不用受那麽多罪。
至于為何不用皇上專用的六駕馬車,那是有點太招搖了。畢竟名義上只是接一個罪臣之女進宮問話而已。四駕已是高規格。
除此之外,還帶了不少宮女太監,随行服侍。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十裏堡莊子去。
本來還想着給光赫安一個特別的身份進宮,現在既然已經人盡皆知了。那也沒必要遮遮掩掩,再掩耳盜鈴了。不如大大方方地以配合調查的名義,将人接進宮來。
田菀君今日到的早一些,一眼瞧見光赫正斜躺在那張小病床上,手上捧着半碗黑乎乎的中藥,面前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碟子蜜餞。
若可正捧着幹淨的面巾站在一旁,等着伺候。
光赫眼角瞥見田菀君進來,迅速地将碗底的藥幾大口喝完,接過若可遞來的面巾擦了擦嘴角,再含上一顆蜜餞,便叫撤了下去。
“都安排好了?”光赫懶懶地靠在病床上,懶懶地開口。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田菀君點點頭,“先委屈皇上住在映月閣,已經吩咐下去打掃整理了。”
這映月閣傍水而健,就在皇上寝宮背後,通過一道後門可達。閣樓分為上下兩層,上層主要為賞月而建,下層卻是有廂房兩間,耳房數間。
此處清幽,光赫時常于月圓之夜宿在映月閣。如此安排,也不算太為難他。
光赫沉着眉頭思索了許久,最後搖了搖頭,“不妥!”
田菀君不解,這映月閣離的近,兩人商量事情也方便,為何不妥。等着光赫把話說完。
“與你不妥,那映月閣雖是獨立閣樓,卻算是朕的偏殿。于你聲譽不利。另尋一處單獨寝殿。”光赫說到這,又細細想了想,“不如就星晴殿吧。”
星晴殿,與皇上寝殿倒是隔了一個未央宮。
這未央宮是将來皇後的宮殿,現下雖是空的,卻不能随便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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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菀君自是沒有考慮到那些古人講究的東西,此刻從光赫的嘴裏說出來,竟莫名有一絲溫暖。皇上竟也會為了自己這樣一個普通女子的聲譽,而委屈自己。
田菀君想說一個“謝”字,又覺得不免矯情了些。終究只是點了點頭,說了個“好”字。
待兩人簡單地用過午膳後,若可便來給光赫梳妝。
雖說出門就上馬車,但還是跟着不少下人。而且這是入宮,基本的儀态禮貌還是要的。
若可手巧,在田菀君的要求下,簡單挽了個垂髫發髻,兩側的碎發更顯少女靈動。只是額頭上還貼着一塊不大不小的膏藥,不僅蓋住了原本飽滿的額頭,也讓整張臉的視線重點全被額頭吸引,怎麽看怎麽別扭。
若可正苦惱着,田菀君卻從袖中抽出了一樣東西。竟是個淺藍色的精美額帕,上頭綴着黃豆大小的珍珠,兼有步搖細钿。戴在額前,剛剛好遮住傷口的膏藥貼布。
在陽光下,煞是光彩奪目。妥妥的一個傾世佳人。後來貴女們紛紛效仿戴額飾,遂在民間傳成了一股潮流。
田老夫人午膳後,攜着衆家眷也來了。畢竟,孫女兒要進宮,此事可大可小。而且她已經聽說了上午朝堂上的事情了,如此看來,是皇上頂着壓力要救田家老小。
如此聖恩,怎能不感激涕零。
田老夫人拉着光赫的手,只能默默流淚,“祖母,不放心……”
光赫不知如何作答,倒是一旁的田菀君接話道,“田老夫人放心,有朕在,定會護得田姑娘周全。況且只是進宮配合調查,順便療傷,不會有大礙的。”
田老夫人又是千恩萬謝一番。
若可也悄悄地轉頭抹眼淚,看的田菀君幾乎要控制不住。
不過一想到左世林已經啓程去接田良才,快的話不過五六日,便可回京。屆時盡快翻案,回歸身體,便能全家團聚了。心裏便充滿了希望。
光赫一一将屋子裏的人看過去,除了祖母,還有蕭姨娘、方姨娘、二妹、三妹、田容涵、還有乳娘手裏抱着的四妹。
這些人,這些天都不時地來看光赫,或寬慰、或逗笑、或撒嬌、或說些自己的趣事,想着法子的讓他過的舒服些。光赫感慨,此種親情,在他過往的歲月裏,卻是奢侈。
這時,于成來報,都已收拾完畢,可以啓程了。
若可順手抽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絲巾,蒙在了光赫面上,只露出兩只眼睛。
“保重。”光赫眼波流轉,突然開口朝田老夫人說道。
田老夫人一陣激動,捂着嘴,又要哭出來。
這些天來,孫女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話。她是真怕孫女遭了驚吓後,影響神智。如今看來,只是心思沉重,不想說話罷了。
小太監們擡來了一個簡易的擔架,田菀君見狀,直接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臉色沉沉地走到光赫床前,輕聲道:“我抱你出去吧。”
光赫尚未回應,田菀君便雙手伸到他的背後,如昨日般輕松地将其抱在懷中。
屋內衆人皆倒吸了一口氣,目瞪口呆,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于成和連鹿像是有預感般,皆低着頭,目不斜視。
田老夫人率先反應過來,壯着膽子伸手攔道:“皇上,這不可……”
光赫此時不再像昨日般扭捏,反而平靜地對田老夫人說道:“無妨。”
田菀君抱着光赫腳步匆匆地往馬車處而去。她怕自己再耽擱下去,會忍不住抱着祖母哭出來。
将光赫安頓好後,田菀君坐在一旁,閉目養神,臉色不太好。
光赫也是能看出端倪,很默契地同樣沉默不語。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後,光赫才輕輕開口道:“田容涵資質不錯,找機會舉薦他進臨賢堂學習。”
田菀君聞言立即睜眼。臨賢堂,她不是不知道,可那真的是自己能肖想的地方嗎?而且聽說不管是誰舉薦,都要經過太傅大人的考核,根本毫無後門可言。
光赫似是看出了田菀君的疑惑,接着說了句:“朕說能進便能進。”定了田菀君的心。
聽到這個好消息,田菀君似乎從剛才的離別中脫離了出來,一掃陰霾。能為田家做點事,能讓祖母開心,是她最大的心願。
可是皇上如此對待自己,自己卻還騙着他,不肯回歸身體,讓他受着罪,田菀君心裏突然有了一絲絲的愧疚。
“謝皇上!”這聲感謝卻是發自內心深處的。
車辇并沒有走皇宮正門,只是停在了側門,龍攆已經在側門等着了。田菀君抱着光赫小心地坐了進去,将四周的幔帳都放了下來,圍了個密不透風,任誰也無法從外面看到裏面。
龍攆從側門進入,一路直奔星晴殿。在經過長長的甬道時,卻碰到了安貴妃坐着轎子一晃一晃地過來。
安貴妃一見龍攆,心下大喜。她天天在這皇宮裏溜達,不就是為了能與皇上遇上麽。
日前,她端着參湯去找皇上,皇上公務繁忙,不予接見,現碰到了,必定要想個法子引起皇上注意。
于是立即下了轎,跪在一旁:“臣妾恭迎皇上。”
馬車漸漸停了下來。田菀君皺了眉問道:“于成,怎麽回事?”
于成立即上前,小聲道:“皇上,碰到了安貴妃了。”
只聽安貴妃高聲道嬌呼道:“皇上,臣妾的轎子出了點問題,不能再用了,皇上可否送臣妾一程。”
又是她。矯揉造作,實在令人反胃,光赫也就這種品味。田菀君想着看了一眼已經睡着的光赫,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總之臉色淡淡,呼吸均勻。
田菀君掀起車門簾一角,不耐煩地回道:“轎子壞了,走回去便是,別擋了朕的道,讓開。”
安貴妃眼尖,瞧見龍攆裏似乎還有一抹身影,再加上田菀君毫不客氣的語氣,氣息一滞,皇上得了新歡了?難道傳聞是真?只愣在原地胡亂猜想,動也不動。
兩個有眼力見的小太監趕緊上前,一人一邊拉着安貴妃的手臂,将她往旁邊推了推。
轎夫們毫不猶豫地起轎,迅速從安貴妃身旁穿過,帶起了一陣的風。
星晴殿不遠,不肖片刻就到了。
好在平時雖不住人,也有安排少數宮女太監時時打掃,倒也幹淨。
照例地,田菀君抱起光赫,順着腳踏,下了馬車。
“傳太醫。”田菀君剛下馬車便吩咐于成,接着就抱着光赫風風火火地進入內殿,将他放在了舒适溫暖的床上。
星晴殿裏的太監宮女已經提早收到消息,此時均有些好奇地看着皇上手中的女子。
只見她一襲淡藍衣裙,外裹着大紅披風。臉上白紗覆面,額上一抹細钿額帕,雖未見真容,卻有一股出塵之意,直如那仙子一般。令人不敢亵渎。
田菀君雖然已極竟小心,卻還是瞧見光赫輕微地皺了下眉,許是牽扯了傷口吧。
光赫直到被安穩地放下,方才幽幽地睜眼。離宮多日再次回宮,卻覺恍如隔世。
“交代下去,田姑娘在此養傷,都仔細伺候着,不許任何人打擾。”田菀君朝于成說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