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山城中,茶館內座無虛席。

皆聽那說書人驚堂木落下,拉開了今日趣事的帷幕。

“咱們今兒,說點其他的。”

說書人這話讓那些常客挑眉,随口接了句起哄:“莫非又是那傳聞飲牛血,群殺百豬的戲本道長?”

衆人哄堂大笑。

唯有角落的人在聞言時擡了擡眼皮,深藍色的袖袍被窗邊的微風吹得微揚。

靜待底下人說得痛快後,臺上人才接着道:“咱們今兒要講的,是十六年前歸來客酒肆的那場大火。”

“嘶——”

有人倒吸冷氣,而其餘更多的是茫然地看向四周的年輕人,不明白這大火有何稀奇的。

“咋回事咋回事,我咋不曉得什麽大火?”有人問出了大夥兒的疑惑。

他旁邊桌的白發老頭嘆氣搖頭道:“你們這些年輕人自然是不清楚,那火唉……姜家真是遭了天譴喽。”

“喂老頭別吊胃口呗,咋滴了給大家夥說說不成?”

一通嘈雜間,唯有窗邊始終冷漠的少女不自覺攥緊了拳頭。目光如利刃般劃過堂上的說書人。

這可把那捋胡須滿意的說書人看得後背一涼,驚堂木随即重重落響,在衆人逐漸噤聲後才道:

“而這次咱們說到的姜道長,就是那場可怖大火的姜氏遺孤。”

有人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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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當年是那姜掌櫃得罪了什麽朝堂權貴。

在其夫人剛送走女兒回店,就被瞬間燃起的詭火吞噬了整個酒肆,連個屍身都沒有……”

“更詭異的是,”說書人掃了眼底下幾個縮脖子的孩童,活似逗人般拖長了音:

“那火災中幸存的酒肆,如今是最常鬧鬼的地兒。特別是當有人半夜路過時,還能聽聞女人在耳邊輕喚‘囡囡’‘囡囡’……”

那低喃的年邁聲,倒真有幾番味在其中,讓人頭皮發麻。

那邊話音未落,這邊靠窗的就有人瞧見那女道長忽然捏起了長劍,微動的手指都似在洩露着寒意。

“可那姜道長怎麽就進了那青山道觀,還成了唯一的女道長?”

最前排有小孩捏着娘袖子,怯生生的打破了沉默。

說書人興致盎然的臉聞言一僵,接着道:

“那遺孤消失近三年有餘,不知是又經歷了多大的磨難。被咱們周觀主帶回來時整個人奄奄一息得像随時能見她那短命的爹娘。”

說到這的他嘆了口氣,“也幸虧她命不該絕,在周觀主的教導下活到了如今,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麽?”有人又不明白了。這說書人今兒怎麽回事,他往日可從不會這般一句十嘆。

說書人笑而不語,在視線對上那邊無波的眼眸時更是眼神複雜。

可惜的是她并不清楚她的命,這人生真真假假錯綜複雜,她終究是逃脫不掉的。

“可惜啊,被養成了個木頭臉。”

一句話逗樂了那些個聽故事的大夥兒。

那邊的姜應許很快就松懈了手下的力道,在還沒多少人注意之前離開了。

而同時也有人認出了她的身份,不因為別的,實在是她那身明晃晃的深藍色道袍太過顯眼了,更何況她還有把黑皮纏藤的劍鞘與劍身。

那是隔壁青山道觀的周觀主所鑄,既代表了身份也表明了立場。

若說什麽立場……有人見到那小道長起身取劍時側翻過來的柄首處,端端正正地刻着“忠”一字。

忠國、忠君、忠太平,這是師父最常與姜應許說過的理。

直到茶館外翻滾的熱氣撲面襲來,緊繃着臉的姜應許才得出個奇葩的結論。

青山城的老百姓們果然是閑得慌,什麽陳年舊事都能拉扯出來吹噓個半天。

她回過頭再深深望了眼那裏面說得是搖頭晃腦的說書人有些語塞。

尤其在對方注意到她視線後,還朝她擠了擠眼睛。

“……”轉過頭走遠的姜應許這才有些無奈地暗自搖了搖頭,師叔果然還是那個師叔,老頑童一個。

不過想到他方才說的地方,正是她此次前來城內的目的地。也是眼前這座曾被大火吞噬過,卻還保留其框架的酒肆。

等她指尖陷入掌心肉時,姜應許才緩緩回過神來。

沒辦法,這裏她太熟悉了,每個日夜裏都是它伴随着夢魇與她作伴,承載了她逐漸消散的零碎記憶和噩夢。

可即使再刻骨銘心,那時候的她也不過才三歲而已,姜應許垂下眼甚至難得生出了絲名為恐懼的情緒。

此時藏身在疊雲之後的烈日溢出點點金輝,柔和地打落在背後濕潤的青石板上,最終折映于那酒肆前持劍人的眼中。

姜應許緊了緊劍柄,最終還是決定先進去再說。

可她剛要動時,詭異的事卻出現了。

姜應許在她回神的同時注意到。她不知何時,居然已經走上了那酒肆的門前階。

而緊閉的房門在她無意識地推動下緩緩發出“嘎吱嘎吱”的開門聲。

迎面而來的陰冷潮濕感伴随着腐舊氣息異常的難聞。

姜應許擡手扇了扇後用劍鞘剛要挑開眼前垂落的蛛網,可一股濃郁的腥味忽然從頭頂蔓延開來,讓她心中咯噔了一下。

“囡囡……”溫柔的輕喚在耳畔響起。

姜應許劍刃劃出,卻在看清蛛網上垂挂的黑花時呼吸一窒。

“囡囡……”逐漸幻化成的臉張嘴吐出來的話像是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她有些恍惚,手中的長劍像是知道什麽似的緩緩垂下。

姜應許就這樣眼神呆滞直直盯着那,每夜在她夢中哭泣的人就這麽逐漸清晰起來,還眉眼彎彎地打量着她。

“囡囡長大了,也變高了。”溫婉的女人用手掌在她發間比劃道。

“娘……親?”只見這邊的小道長皺了皺眉卻還是有些僵硬地開口喚道。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裏像是有個聲音在指導她:

來,娘親的好孩子,來牽着娘親的手。

對就是這樣,好孩子……來,娘親帶你去個好地方……

小道長僵硬的動作在這句話落時動了。

長劍出鞘的摩擦聲,只見她手下銀光一閃而過,卻又在挨着人的時刻生生頓住了。

姜應許嗓子眼像是被團棉花堵住,看向眼前仍然淺笑着仍在等她的人。

這是她的娘親啊,這是她相隔十六年未見的娘親啊。連帶着她此刻握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明明知道是幻境,對啊……深藍色的道袍長袖在清醒過來後向前一攏。就見方才還朝她溫柔含笑的婦人身影瞬間扭曲,直到在她指間消散……

這時,隔壁忽然隐隐傳來輕哼,曲調幽怨哀愁,像是要将她心口的郁盡數哼出。

姜應許看着陷入掌心肉的指尖,臉色陰沉地掃向那邊的黑牆。

牆上雕刻的花蕊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咯咯咯”地皺了起來,笑得正歡。

直到被撕裂花瓣處流露出黑色的汁液,它才逐漸脫落下來。

姜應許伸手接住那朵已經融為水的花水後才單手抽回劍,将那散發着異香的液體滴入早已備好的瓷瓶內。

“又是當年那個人嗎。”她垂下眼喃喃自語道。

就在她蓋上瓶塞的同一時刻,周遭變幻的場景瞬間複原,而這時才注意到原來她已經到了酒肆的後院了。

姜應許晃了晃略顯沉重的腦袋,自袖袋內取出顆早在下山前從師叔那拿過的百毒散,就直接含在舌窩。她現在情緒不是很穩定。

而就在這時,旁邊被光輝照出點點光澤的一口石井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剛想探身去看,就被隔壁傳來的動靜打斷了。

而此時隔壁的蘭花閣門口,正在上演着一出鬧劇。

只見有人“嘭”地一聲從閣門內撞出來,由于其腳下不穩直接翻身摔趴在了石階上,閣前的長階在她的滾落下遺留出道道血痕。

李娥娘在面朝地的同時,感覺到那股子惡心感還在胃內劇烈沸騰,強壓的酸味再次湧上咽喉,刺得她鼻腔泛酸蔓延上了雙眼。

除卻這些,更讓她難以忍受的不是此時腰腹那如同撕裂般的疼痛,而是她如同一個垃圾般狼狽地蜷縮在地上受盡往來人的辱罵。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不用細看就能想象出那些人的嘴臉,該是流露出多麽嫌棄多麽惡心的眼神,像是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髒眼。

不知是誰先吐了口唾沫,飛濺在衣着淩亂的李娥娘眼角。有幾個小孩看見了就開始拉着手邊圍着她轉圈邊唱:

“李娥娘,羞羞羞,今兒勾了誰家郎,明兒又上誰家床。哈哈哈哈哈!”

李娥娘聞言指尖縮得更緊,她想反駁。

可再急也只是漲得眼眶發熱而已,她說不出來話了……膝蓋摩擦在青石板的棱角上疼得她都有些恍惚,連耳邊的辱罵聲都漸漸模糊了。

只在昏倒前隐約瞧見有寒光閃過。

姜應許長劍一伸,冷冷掃了眼那群匆匆散開的人群後,才低頭看向已經昏迷了的姑娘。

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先将人安頓好了,再動身也不遲。而同時被她懸挂在腰側的瓷瓶随着動作輕輕晃了晃。

雲霧客棧。

将人安置好後,姜應許才攤開掌心那朵瓣尖發黑的黃花,想到方才在那位姑娘鎖骨下看見的已然刻入皮膚內的黑花,眉心漸漸皺緊。

先跟那邊的掌櫃叮囑了聲,還是決定先去蘭花閣那邊再看看情況。

可還沒等她跨出客棧門檻,就感覺身後一道勁風襲來。

她剛側身一躲,誰知道就和也正拐彎進來的人撞了個正着。

“……”

“……”

雙雙沉默。

“你……”

發頂傳來的疑惑聲讓姜應許身子一僵,那雙踩在人鞋面的腳連忙退開,然後看向那位——後背抵在門框上,滿是肉疼的娃娃臉。

“走路沒長眼啊?”

姜應許沒第一時間搭理他,而是扭頭看向身後。

卻并沒有看見方才偷襲的人,而最靠近門邊的除了正打着算盤的掌櫃外,其他人皆是坐在位上好奇地打量着他們倆。

姜應許收回視線後,第一眼撞入她眼中的是那黑底金紋的長袍,她将目光默默上移,正巧對上那雙漆黑的瞳仁。

只見被她撞到門框的人面色鐵青,在她剛皺眉準備道歉,卻見對方揉着後腦勺沒好氣的朝她翻了個白眼,“神經病。”

“……”姜應許總覺得她有些按捺不住那蠢蠢欲動的佩劍了。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被她這一突襲搞得頭暈眼花的高讓,心裏十分苦逼。

果然沒看黃歷的原因,這個個倒黴事都盡往他身上撞,尤其是眼前這木頭臉。

“喂,”只見他擡手晃了晃對面出神的小姑娘,在看清她身上的深藍色道袍後挑眉,“喲,感情還是個小道長。”

爹,你又給我帶回了個妹妹?

記憶深處少年的聲音再次浮現,姜應許猛地後退一步。屏退那些突然冒出的奇怪情緒後,也同時讓她想起了或許有爹娘死去線索的地方。

後院的那片池塘!

而與此同時被她撞得後腦隐隐作痛的高讓,顯然并不打算就這麽輕易的放過對面的人。

然而——

深知是她有錯在先的姜應許先是看了眼門外逐漸昏黃的天色,随後又向後倒退兩步,接着在其詫異的注視下鄭重地朝人鞠了一躬道歉後才匆匆離開了。

這反應之幹淨利落得把正想調侃她兩句的高讓都給怔住了,特別是低頭間看到掌心那拳頭大小的錢袋,又看向那邊已經跑沒影的某人。

收回視線時,卻見他忽然露出個別有深意的笑,舉起手指間把玩的小瓷瓶挑眉,表情愉悅地朝迎面上來的店小二擺了擺手。

很快他就随便挑了個最靠近客棧門的位置坐下,而他正對的方向——好巧不巧就是姜應許剛離開的客房。

所以等天色越發暗沉後,慢吞吞吃面的高讓就等到了那位瞧不見情緒,灰頭土臉的道長姑娘。

“拿來。”

被質問的高讓滿臉無辜地攤了攤手,“小道長你在說什麽?拿什麽啊?”

“哦……我懂了,”他拎起桌上幹癟了的錢袋埋怨,“不就是幾兩銀子嘛,用得着如此小——嘶,你幹嘛!”

“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只見他對面的姜應許面不改色地攤開手來,那腳下碾壓的勁道更是發狠,原本還算輕柔的語氣此時卻似凝了霜,“拿出來。”

高讓還想再勸勸她,這玩意兒可是要人命的東西。可還沒等他開口,他餘光就瞟見了對面二樓紙窗上投映的黑影。

就在姜應許等得不耐煩之際,就看見那人乜她一眼朝她身後擡了擡下巴。

姜應許察覺到不對勁的同時,一股不祥的預感席卷而來,心中咯噔一下的她猛然回首。

作者有話要說:  下本開《反派小師妹過于鹹魚》

“撲通”一聲,正補覺的姜羨魚在水中吐出串泡泡。

泡泡上浮現四個大字:求預收喲~

———以下文案———

【鹹魚鹹魚甜甜甜,主角們反派陣營!!這裏高亮!】

姜羨魚人如其名,是條徹頭徹尾的鹹魚。随遇而安,随躺随眯眼。

即使穿進書裏,全家都是主角踮腳的反派炮灰,她也能抖抖衣裳,拍了拍犯困的臉,轉過背繼續補覺,當做無事發生。

她悠閑了,可不遠處正被系統嚷嚷得頭疼的崔景成,就悲催了。

崔景成乃世家出生,更是淩雲宗的掌門親傳。可倒黴催的他,如今卻不得不靠着系統續命,時刻得準備獻身給男女主當工具人。

眼見着劇情果然如他所想發展。

崔景成:很好,劇情很順暢,男女主感情升溫迅速,什麽都準備妥當,就等反派們個個下鍋開煮了。

可等着等着,他發現劇情好像哪裏出現了偏差。

那個黑化後非要毀天滅地,結果帶全家下場的反派小師妹呢???

她為什麽還躺在那裏吃瓜?!

為了搶救劇情,他不得不接近對方,試圖讓對方振作起來,當個稱職的好反派。

結果他人都搭進去了,效果仍然微乎其微。

小劇場:

崔景成:快起來!!!主角馬上就要過來把你吊起來打了!

姜羨魚:掙紮又有什麽用呢,徒增煩惱罷了。

他:不,我不允許你就這麽放棄自己!(于是撸起袖子自己上了

崔景成:沒想到,當反派還挺好玩的。

#關于反派小師妹太過鹹魚,我不得不替她走劇情這件事#

#關于全門派都以為我倆在一起了,只有她自己沒意識到這件事#

#關于我一直以為對象是個鹹魚,結果反被她救了小命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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