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姜應許實在不想和她多廢話浪費時間。劍側拍在她臉上瞧她凍了個哆嗦,才垂眼俯視道:“我只問你一句,高成渝在哪。”
極擅察言觀色的高麗娟自然注意到她的不耐煩,但想到高成渝那小子早就被她……她忍不住悄悄瞥了眼上方的人,眼珠子轉得飛快緊接着露出個谄媚的笑容。
“嗨喲,就這事兒啊,您先把劍放下,放下我就告訴您。”并指捏上那劍片想拿下,深怕她一個激動把她腦袋給誤砍下來。
将她表情收盡眼底的姜應許略一思索,眼看着鋒刃悄悄偏離,而對面那雙迸發出精光的眼時,姜應許揚眉一笑。
擡腿直接揣在了人裹滿衣裳的腹部,這次劍刃直接因為動作而在頸間劃出了一道血痕,“別耍花招,你只需告訴我人在哪,我自然會放你走。”
“他進宮了!可風光了,”被逼迫地仰首的高麗娟連忙出聲,“你可別錯殺好人我給你說,好歹我也是他姑媽——你……!”
直到手被緊攥在掌心的鐵盒棱角磕痛後她才回神,無聲掃了眼腳邊的女人,姜應許只覺得心口堵得慌。
她想過很多,他們搬家離開後,他或許會有妻兒,過着平凡而快樂的生活,但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麽狠毒。
把一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孩子賣進了宮,皇宮是什麽地方,天天在師叔的耳熏目染下她很清楚。
那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而她居然還自欺欺人的覺得沒她在他會過得更好,如果她當初在找不到人時多問問想法子求師父,他們總會告訴她的。
可她沒有……
姜應許右手遲鈍地擡在眼前擋住刺目的烈陽,得知真相的她胸口悶得慌,放下手臂攥緊了頸下的衣襟。
她已經夠對不起高家了,她不能再對不起高家夫婦這唯一的獨子了。
忽然一陣風拂動起落葉,嫩綠的葉子從那道袍長袖上飄至染紅的劍尖,與那滴血珠砸落下泥土中。
直到眼下的落葉被踏碎,姜應許也沒有擡頭去看,只是肘臂一揮,就直接将手中的鐵盒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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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下意識擋手接住,幽深的眸子在注意到她後方躺着的人時一頓,然後才收回視線看向眼前收劍的人。
“怎麽樣?”黑袍人問道。
“那鐵盒是她讓我交給你的,”姜應許答非所問,“既然得到想到的答案了,那我先走了。”
可還沒等她離開就被一只手臂攔住,她擡眼望去。
那黑袍人被她那雙眼看得眼皮一跳,不過他頓了頓還是說了,“蜀州。”
“什麽?”姜應許不解。
“你想找的人,會去蜀州。”他說完就收回了手。與她擦肩而過後輕柔地抱起那邊癱倒的高麗娟。
随後就見他背對着姜應許留下句,“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後就離開了。
眼見着那道黑色背影漸行漸遠,姜應許心底卻冒出了點迷惑,微眯的雙眼注意到他右腿在快步時有些颠跛。
從下山開始,她一直有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遇到的看到的碰到的,像是都是幻覺,最後跟究下來又像是回到原點。
而且……她記得下山時經過雲霧客棧,那再也沒有開過鎖的大門,和像是如雲霧般消失的江掌櫃和江李氏。
這些事情就像線團,在她不經意間繞得看似松懈,可等她真正靜下心來捋就會發現,已經成為了死疙瘩。
還有剛剛那個黑袍人也奇怪得緊。
這人讓她來解決高麗娟,現在又上趕過來将人抱走。原本她以為她倆是有深仇大恨的仇敵,但就目前來看卻不像。
不過這與她關系都不大,姜應許只是稍稍留意一下便不再關注了。
接着她将視線放長遠,眺望着南邊無際的藍天。
蜀州啊……
緊接着就見藍白衣擺在轉身時翻起一道弧度,露出了其小腿處藏有隐約可見的鐵環。但很快又被輕輕蓋住了。
遠處的驕陽落了又升,很快第二日清晨的光束灑在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
前面就是蜀州了。
透過樹林的綠意蔥茏,山叢形成天然的保護罩,姜應許踏上了那條久違熟悉感的林蔭小道。
直到在一人煙稀少的密林處停下,她仰頭将對面那“随意來”三字映入眼底。
這客棧名取得還挺有範的,姜應許這樣想着,腿也已經跨進了這家客棧。還沒等她找個位置坐下就有小二迎了上來。
“喲!”平地一聲吼。
姜應許默默地轉身看去,就被眼前人的穿着驚呆了。
她原本就知曉行走江湖應當不拘小節,可……這也太不拘小節了吧。
只見她将目光從那反光的禿頭滑到那肌腱發達的雙臂和胸脯,油光水滑的未着寸縷,唯有下身裹着一塊洗得發白的帕子裹在重要部位。
“妹子住店哈!”
被逼得倒退兩步的姜應許有些僵硬地點點頭,随後移開視線,目光所及之處發覺所有穿着都是如此。不對,應該是所有小二。
“……”她記得前兩年到蜀州還不是這樣,一個個人生靈養的,無論男女老幼皆是副鄰家秀氣樣。
這真不怪她反應過大,實在是這前後反差甚大,最後姜應許還是滿頭黑線地開口:“一間房,多謝。”
在小二先讓她吃過飯,她也幹淨利索地快速刨了碗素面後,姜應許摸着吃撐的肚子緊跟着小二穿過客堂,在後門處拐了個彎進入了客院內。
入目迎面的清爽洗刷了方才在客棧外帶來的燥熱。
別有洞天。
姜應許只能想出這四個字來形容這家店別具一格的裝飾。
不同于青山城那邊普遍的建設,這家客棧從出了後門就讓人眼前一亮,綠藤編織而成的纏柱門,彎腰跨過門後才發現比外面更有意思的客房。
天然石牆圈困起來的別院,看不見任何多餘的木質橫梁來支柱,姜應許眯眼暗自計算了一下。
大概有二十來個圓拱石門,每扇石門上都安置着一籃色彩各異的花束,從籃內縫隙垂吊出縷縷長枝。仔細看還能發現那上面冒出的點點熒光。
“咋個樣,咱們這的住宿條件還巴适蠻。”
對于這自豪的語氣姜應許不得不由衷誇道:“不錯。”
她很喜歡這種裝飾,就像她在青山上那間小屋一樣使人心緒平和。
“我能随便選嗎。”
得到誇贊的壯漢小二咧嘴一笑,“當然。今兒咱們這随便你選,還莫得人住過嘞,妹子你可是第一個。”
“啊對了,妹子嗜酒的話可以去院子後方,穿過一片竹林的草屋裏找到間酒窖。然後——”那小二眨了眨眼,給了她一個都懂的眼神。
“多謝!”姜應許這次是真的展眉笑開了,目送小二離去後才認真打量起這幾間石屋。
随着越近正午,那日頭也越發的毒,可投射在這間院內卻減了幾分效果,“嘩啦啦”的流水聲更是吸引了姜應許。
順着水聲而去,姜應許就到了整個院內最靠角落的石屋外,水濺起在石壁上的清脆響動,透過縫隙傳遞出來。
她忍不住伸手抵在石門上一推,就被撲面而來的涼氣吹得渾身舒服。
于是找到想要的房間後的姜應許放下劍就要舒展一下身子。打完一套動作後,她扭了扭脖子就準備去關門歇會兒,誰知道在她剛走到那邊床榻的時候,就隔着石門聽見了外面微弱的吵鬧聲。
“……”
本不想多管閑事的姜應許剛躺在床榻上準備翻個身,就聽見什麽摔碎的響動。
“把……她……引出來……”清晰可聞的低聲就這樣鑽進了姜應許耳裏。
她朝向床頂的眼緩緩睜開,扭過頭看向那邊緊閉的石門不知在想些什麽。
最後在外面的動靜消失後她才撐着被褥起來,撿起床旁的佩劍,三步作兩地站在了門後。
在她掌心剛要貼上門的時候卻頓住了,不知為何她頃刻間就想起了那一直被她特意揣在懷裏的絲帕。
姜應許皺着眉看了眼緊閉的石門,再沒聽見外面有聲音傳來,她低着頭從袖袋裏将絲帕勾了出來,順勢抖了抖将那皺成團的帕子捋開。
撇開上面繡的襄王二字下,就是由黑線勾勒出的‘薛斐姝’三個小字。
姜應許前後反複翻轉,對着屋頂投入的微光透看,卻仍然只有這兩個名字。
薛斐姝……她繃直絲帕盯着這個陌生的名字,不明白這個名字究竟又有何緣故,但她還是将那幾個字刻入了腦海後才收起了帕子。
不知不覺間外面已經入夜,漆黑的一片被各處房門外的熒光枝條照亮。
蟬鳴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醒耳,姜應許剛要準備出院去問問夜宵,就看見院門外幾個晃動的身影。
她眉頭微皺就躲在暗處,秉承着不多管閑事的心理就想着要不直接回房。可接着傳入她耳畔的對話卻讓她眼底微閃,最終決定先留下來看看情況再說。
只聽見一陣塑料被拖動的聲響,姜應許透過院牆的镂空窗,就看見兩個渾身被夜行衣包裹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
“……”
姜應許有些無力吐槽,這兩人還真是生怕沒人發現他們。
接着其中一個人聽到那響動的拖拉聲後,就狠狠踹了腳身側同伴的大腿,低聲怒吼:
“你他奶奶的輕點,真把人引來了看老子不掐你。”
那被踹的人也不氣,冒着傻氣地撓了撓頭:“你說這東西真能騙過段九安那狗——哎喲!你打我幹嘛!”
“我不止打你,我還揍你。廢話那麽多幹嘛,麻溜的。”
直到那兩身影逐漸融入黑暗後,姜應許才直起身繞出門外。看着地面殘留的□□皺眉,她蹲下去輕輕劃過一點聞了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