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藏匿在暗處的姜應許看不見表情,過了好一會兒見她雙手微微朝前虛空一抓,又緩緩放下。
随即她又像自嘲般笑了,她在想什麽,他怎麽可能是那個人。
不會的……
不過就昨晚的事看來,她真的需要再在這裏多待段時間了。
但當她目光落在身側坍塌的石門時頭突然開始疼起來了。才入住第二天,這可怎麽和人店家的交代啊。
眼見着被暮色籠罩的院落,站在門外的姜應許面露尴尬的送走那滿嘴抱怨的小二哥。
等着她再次把手搭在那新裝的石門上推了把,就滿意的發現這次裝得比上回那個更加堅固了。特別是鑲嵌石門與石牆的那處地方。
還沒等她進屋,就又聽見不遠處傳來極其細微的動靜,姜應許伸手捏住腰間的劍柄,腳尖一點便朝聲源處趕過去。
疾風刮得臉頰生疼,可姜應許只身影略動便穩落在了與客棧相隔一片竹林的草屋頂上。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地方正是入住客棧時,那店小二同她說過的酒窖所在地。
接着不待她多想,就遠遠瞧見有人馱着東西向這邊走來。姜應許目光微動,一個閃身便藏在了暗處。
直到前門傳來推門的聲響,她才抱着劍靠在土牆上,側耳聆聽屋內的動靜。
“怎麽樣?”有人壓低聲道。
“你且放心,東西都備好了,有得那家夥受的,”剛從那酒窖內出來的刀疤男微挑眉,“動作快點,人怕是已經來了。”
那邊話音剛落,緊接着姜應許就聽聞一陣沉重的挪動聲。
“嘭——”像是有東西騰空砸落地面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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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與後窗隔着個拐角的姜應許自然是察覺到了,畢竟——
她收回了那注視着在草坪中翻滾的油桶後,皺眉看向了那邊已經緊閉上的紙窗。
透過窗縫,姜應許只聽得見有什麽翻開的聲音,随後良久都再沒聽見其他動靜了。
她左手半推開那紙窗,右手則攥緊了手中的長劍,她偏了偏頭單眼看穿過紙窗內,卻并沒瞧方才進去人的身影。
姜應許想到店小二曾說過的酒窖後先是警惕地觀察了會兒四周情況,确定無誤後她才轉身進入前面那扇半開的木門,再随手掩上。
根據地面殘留的沾灰腳印,姜應許很快找到了密道入口。
在她手指扣住縫隙就要撬開時,底下傳來了由遠到近的腳步聲讓她迅速起身,長袍飛舞下騰起坐在了橫梁上,直到目送着那身着夜行衣的家夥離開了,她才落了下去。
只見她走到方才人出來的地方,動手麻溜地撬開——行不通。
她轉過眼,忽然就被旁邊書架上的龍紋盤吸引住,她幾步上前摁了下去。
就見那盤向下一翻,緊随着響起的是機關開啓的聲音。姜應許回頭一看——那通道果然被打開了。
她也就不再多遲疑浪費時間,順着那梯道向下走去,在發頂剛低至入口,那機關就自動和上了。
原本漆黑的通道驟然燃起幾炬燭光,照亮了那長到近乎沒邊的狹窄階梯。
當姜應許最後一只腳落在地面上後,入目以及鼻息間酒香四溢的味道讓人有些頭暈。
可想到方才有人進入地窖駝的東西,于是還是揭開各個酒壇察看。
于是,就這樣檢查完整個地窖內的酒壇,已經将近半夜了。而滴酒未沾的姜應許也在那濃郁的酒香下熏得臉染了紅。
她撐着腦袋甩了甩昏沉的腦袋,身上的道袍更是浸得能擰出水。有些難受的想出去通通氣。
結果一腳踩在不知從哪鑽出來的酒葫蘆上,整個人穩穩地摔落在地上。
“……”
臉蛋發熱的姜應許豎起眉就瞪着那破葫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被熏醉了,看着看着居然覺得這葫蘆長得怎麽越來越像那倒黴催的娃娃臉。
于是她蹲下去将那酒葫蘆捏在手裏瞅來瞅去,最後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把它抱在懷裏,然後将目光鎖定在有塊大篷布遮擋的橫梁處。
橫坐在梁上的姜應許發現,這個位置剛好是能讓裏面的人注意點能瞧見外面,而外面卻瞅不見這裏面。
是個睡覺的好地方,她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角,閉上眼就準備睡個覺,而懷裏的葫蘆剛好貼在臉頰暖着。
由淺入深的睡眠讓她在夢境裏看見了幼時小男孩的身影,随着逐漸的拔高,那張稚嫩的面龐如展開的揉紙般化成了高讓那張娃娃臉。
夢中帶笑的酒窩卻是讓她瞬間驚醒,雙腿懸空踢了兩下她才意識到剛才是在做夢。
姜應許有些不适地捂住了悶沉的額頭,這都是個什麽事啊。
“咔嚓”
她猛然回神望下去。
只見這酒窖裏不知何時又進來了個人,背朝向她的身影披着黑色長袍,那眼熟的背影讓姜應許皺眉。
底下的人在她的打量下像是察覺到什麽,頃刻間轉過來的側臉讓姜應許禁不住屏息。
那張微圓的輪廓上的傷疤自額角橫跨過鼻梁落至下颌骨,眼窩凹陷露出眼眶骨。
本就涼薄的面相配上那雙陰鸷的眼,讓藏身篷布後的姜應許緊繃起了身。
這人……
在那仿佛穿透篷布的如刀的目光下,姜應許手指微動,剛要抽手時卻見那人收回了視線。
“……”
清醒過來的姜應許牢牢地盯着那人,像是在取什麽東西似的手臂抽動略浮誇,特別是當她虛眼時隐約見着塊白布。
姜應許突然右眼皮猛跳,尤其是在看清他手中攤開的白色粉末後跳得更加厲害。
在看他捂鼻作勢要打開的同時,姜應許也動作麻利地用寬袖捂住了口鼻。
那股濃郁的氣味始終萦繞在整個酒窖中,直到那刀疤臉離開,直到那粉末完全融入酒水裏被掩住。
姜應許才扶下胳膊激起的雞皮疙瘩,她輕躍下去取出腰間的葫蘆。
在她離開那間草屋時,她還忍不住回頭看去。
那地窖裏的酒內不知放了什麽東西,在她離開後,草屋被拂來的暖風吹得冒起點點火光。
而此刻的屋後,正款款走出來個頭戴鬥笠的紅衣少女,她擡腿将那滾至她腳邊的油桶踹了過去,傾斜溢出的油順着力道灑在那點點火星上。
接着烈焰如狂風席卷般吞噬了整個草屋,映紅了半邊天。
而此時的另一邊。
林禁阖目靠在塊巨石上叼了根狗尾巴草,朝天晃蕩着二郎腿哼歌。
在聽見動靜起身看見那滿臉肉疼的身影時,他半是驚訝半是調侃的笑了。
“喲,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高公公嗎,怎麽?這麽狼狽莫不是被人打出來了?”
高讓此刻并不想搭理他,對此只是賞了他個白眼,等捂着肚子走了過去後癱倒了,有氣無力的問道:“你說的那事兒靠譜嗎。”
這簡直就是在當面質疑他,林禁挑起的眉毛都快飛天了。
“開什麽玩笑!就沒爺搞不定的事兒!”
話音剛落,就有“沙沙沙”從石後草叢傳來。
林禁剛要踩過去一瞧究竟,就看草叢間摔出來條沾滿血跡的手臂,接着刨來雜草,從中露出來個渾身都在滲血的女人。
白雲飄過遮掩住金烏向西方落下,又随着白玉盤在黑幕中緩緩懸挂而起。
随意來客棧的客居院落。
姜應許撩開門外的螢綠枝條彎腰進門。将跟了一路的佩劍放置在桌上,耷拉着沉重的眼皮躺在了床榻上和衣而眠。
一夜無夢。
辰時的客堂,除了姜應許外就只聽見櫃臺那邊掌櫃打算盤珠的聲音。
偶有幾個人進店,也只是匆匆地填飽肚子坐了又走。
她捧起面前熱氣騰騰的稀飯吹了吹,捏筷子剛叫小二上碟開胃菜,迎門就又進來了三了人。
本來這與姜應許并無幹系,可……誰能告訴她那個坐在隔壁桌的娃娃臉是誰?
怎麽到哪都能遇見他,不是都走了嗎。這下可好,姜應許快把臉都埋進碗裏了。
看到他就想到了昨日那沒頭沒尾的一頓揍。其實也不算揍,充其量不過是她莫名其妙在前。好吧就是揍。
姜應許低着頭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擡頭瞅了眼正暗自較量着要不要去打聲招呼就溜,可不一會兒那堆滿笑意迎來的掌櫃卻讓她瞬間将話咽了回去。
唯一穿戴整齊的掌櫃也是渾身的腱子肉,腳步在靠近她這邊穿過,停到了隔壁那兩男一女的桌旁。
“兩位爺需要什麽?”掌櫃的笑眼問道。
“獸皮草衣。”旋玩着發尾的林禁亦是笑眯眯回應。
就見聞言的掌櫃臉色一變,深深朝林禁鞠了一躬便暫時離開了。
姜應許咬着筷尖淡淡一瞥便移開了視線,還沒撤回的目光卻落在了那邊始終盯着她的高讓臉上。
四目相對,她眼眸微微轉動就要垂下,那張秀氣的臉龐忽然朝她揚起個甜甜的微笑。
對方那若隐若現的酒窩像是昨兒那突然鑽出來的酒葫蘆,出神地只覺得心口像是有小貓在撓似的。
但另一邊又想,他是不是被揍壞了,還能對她笑得出來。
“哈哈哈好,那就多謝掌櫃的了。”
有人開懷的聲音模糊傳來,她一個激靈驀然醒來。眨了眨視線,就發現在她愣神之際,那人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而是——
他是怎麽悄無聲息地溜到她這的?
“你還沒走?”高讓撐起下颌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說話時臉在掌心随着張嘴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