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許……” 那道道呼喊聲傳到姜應許這,仿佛一只煩人的蒼蠅般嗡嗡個不停。
“枯風神醫,小許她何事才能醒過來?”看着床上面無血色的小姑娘,高讓有些着急,尤其是身旁這老人還悠哉地給他遞杯茶。
“不急不急,”枯風笑眯眯地拍了拍,這守他小師侄好幾夜未曾阖目的人,“她這樣大概過會兒就能醒過來。”
高讓被拉到桌邊坐下,他卻總有些坐立難安,常愛往床榻上的人瞥去,想起那日發生的事,他屬實被吓住了。
自蜀州再遇其人的時候,她就發現她似乎情緒有些不對勁。不知道是何緣故,總有種随時都能倒下的脆弱感,這對于姜應許這般人來說極不符合常理。
所以他一直有在關注她,而最明顯的則是在客棧那日,那場她莫名暴怒的情緒,在他前腳剛要走,後腳就聽見角落處“嘭”地一聲悶響。
也就從那日起,她清醒過來就好像處于一種,高讓不知如何說,但就是那種似夢似醒的狀态。
而他之後引她跟來山洞,就是為了這件事想提醒與她,誰知道她根本沒給他開口的餘地,什麽黑蛇也是姜應許用那胖蟲引來給其填肚子的養料罷了。
在他思緒放遠之際,忽然聽聞外面傳來悠揚的笛聲,高讓剛擡頭,就瞧見枯風那像是勝券在握的表情。
白須自他眼前揚過,高讓在轉身的時候,門外的笛聲就越發的逼近,而幾聲劃破風聲接下來的,是枯風點穴時重手點上的。
“咳咳咳——”
盤腿坐在虛空中的姜應許,感覺渾身好幾處一陣刺痛感,緊接着再睜眼時,視線所及處有模糊的光影。
“醒了。”
耳邊熟悉的聲音讓她眨了好幾下眼,她才試探性問道:“師叔?”
聽到人輕飄飄的回應後,姜應許才閉上眼整理亂糟糟的思緒,最終忍不住發出一道輕嘆。
她這毛病何時才能好啊,不過在想到方才夢中聽到的輕喚,想到了那個笑起來總愛露出酒窩的娃娃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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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費勁地坐起來,鈍痛的腦袋還有些發脹,就感覺有人支撐了她提不起勁的肩膀。
“好點了嗎?”因為緊張有些尖銳的聲音,被他小心的壓低。
姜應許搖了搖頭,過了片刻後在聽見開門聲響時,視線才恢複清明。
也看清了摟着她滿臉寫滿擔憂的娃娃臉,随即朝他虛弱一笑,“謝謝,好多了。”
謝謝?高讓單挑起的眉毛都快上天了,“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姜應許只覺得眼前人莫名其妙,有些奇怪的上下打量這個眉清目秀,卻滿臉寫着滄桑的家夥,還是順着他的話又說了一遍:“謝謝?”
見他眉毛又是一挑,雙眉都快齊飛了,姜應許連忙在他欺身過來的時候,看向那邊早已推門進來,靠着牆含笑看他們的某位禿頂師兄。
“師兄……”憶起早前對他所做之事,姜應許有些不好意思,每次遇到這事都是師兄幫忙,還每次都要被她打。
“噗——”那邊又蹲在木凳上喝茶的枯風差點噴出來,被姜應許瞪了眼才擺手收斂,随意擦了把嘴後,就過去攔走這不會看人眼色大師侄,沒看見那姓高看到他臉黑得都快滴墨了嗎。
“走走走,你師兄啊還得去隔壁看你嫂子呢,老頭子我也先出去了啊。”
說完還在關門前,朝裏面的人擠了擠眼睛。
“……幹嘛。”姜應許有些頭疼,屋內的沉默簡直讓人頭皮發麻,她餘光瞅了瞅那邊一直盯着她的某人。
好像更奇怪了。
難得看她這般模樣,高讓突然笑了,酒窩在姜應許瞳仁裏逐漸加深,在她沒注意的時候。
姜應許擡手攥住了那正掐着她臉,還試圖往外拉的手腕,氣惱得不行,還從來沒人敢把手伸到她臉上,“放……唔……手……!”
說出的話含含糊糊的,像是含着塊糕點般,可把姜應許吓了一跳,頭皮都快炸起來了,一掌推過去直接給人推倒在床榻上了。
小腿上雖然蓋着被褥,可那實打實的重量還是讓姜應許眼皮一跳,尤其在目光對上那雙轉過來的眼時,她忽然皺起了眉。
高讓手邊的被褥被她堆開,自肩頭滑落的尾發搭在小道長頸間,中衣因為她彎腰微微起上皺褶,他用手捋開了那掃得他臉癢的長發。
本來還想笑話她沒勁就別瞎折騰,可在那張虛弱的臉朝他壓過來時,怔住了。
眼前的臉越來越近,近到兩人的呼吸交融,近到他耳根想被火燒般滾燙。
戳!
高讓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臉頰被人一點。
再戳!
抿起的唇邊深陷的酒窩,像是根紮進姜應許心頭的小刺,她伸手想要将它撫平。腿上人的睫毛在她掌心輕顫,拂得她心慌。
姜應許連忙收回手,就見那雙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像是她臉上有什麽髒東西似的,實在受不了這奇怪氣氛的她,逃也似的翻身就要下床。
誰知道原本被壓住的小腿在她動身的時候,連帶着差點把靠在上面的腦袋給甩出去。姜應許瞥見那臉色不對的人,穿起鞋不知道為何就想離開這。
還沒等她起身,就一個腿軟被拽了回去,耳畔是他無奈的聲音,“你好生歇着吧,我出去。”
在高讓手就要阖門前,他頓了頓才道:“下次別再同我道謝了。”
“我不喜歡。”
話音落下的同時,緊随着關門聲将屋內外的一切隔開。
緩緩走下床的姜應許想要去摸挂起的佩劍,長劍在她靈活的腕臂下舞起道道劍風。
等她出了一身汗後,才感覺腦子清醒了許多,連帶着渾身的力氣也像是借助着方才,流淌了回來。
她翻身倒在近在咫尺的床榻上,看着屋頂的橫梁出神,她這個毛病很久了,久到她有時候都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她就像那明明與周遭格格不入的人,想要強硬的融入其中,把自己當成一個無甚區別的正常人。
可是……每當她閉上眼,她就會憶起烈焰騰起的前一晚,娘親仿若瞬間凋零的花朵,她只能趴在廚房的角落瑟瑟發抖,隐忍着痛苦,聽着娘親難受壓抑的抽泣。
月光下被夜風吹開的紙窗,将外面血淋淋的場景倒映在年幼的姜應許眼中,背對她的娘親顫抖着埋頭吃着什麽,小女童眼神空洞地注視着。
她的娘親被個身穿華服的男人擁走,等她跌跌絆絆爬出去的時候,那暴露出來的只剩血水和肉骨了。
爹……
小女童伸手想碰,卻又像瞬間被針刺般縮了回來,那個會逗她笑,會帶她去看星星放煙火的人走了。
“喂!”有人踢了她一腳。
誰知道在她轉眼時,被那雙溢滿恨意吓得後背一涼,錦服男童被她狠狠地撲倒,那被她藏身在裙擺下的匕首擡起就要刺下去,就被人給踹翻了。
那匆匆趕來的人扶起擦破皮的男童後,指着她就是好一陣打罵,嫌棄惡毒的咒罵甚至比撒鹽的鞭打還要難受。
而在不遠處的走廊,那淚跡斑斑的狼狽婦女捂着嘴,她想掙脫那禁锢她的懷抱,可那抵在她腰間的銀簪提醒着她。
她不能去,只有這樣她的女兒才能活下來。
那些記憶緩緩自姜應許腦海裏浮現,等她再回過神來時,衣襟已經被她攥得不成樣。原本她都快忘了那些人的嘴臉,如今再次浮現,不就是讓她……她捏緊了拳頭。
“嘎吱——”推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姜應許擡頭就看見逆着光走進來的白胡子老者。
“感覺如何?”枯風走到旁邊為她再次把脈,在放下來後叮囑她,“切不可再亂動肝火。”
見她還是那副少見的低落,枯風摸了摸她發頂笑道:“行了,蜀州城今夜有燈節,不去看看?”
姜應許想搖頭,就被其下句話堵回去了。
“據說還有洗劍池展示,确定不去?”枯風剛樂呵呵說完,就見人風風火火套鞋披衣取劍一條龍。
“我去了,師叔你好好休息。”尾聲揚出了屋外,只留下枯風一人翹腿留在裏面。
他看着那外面昏黃的天色,不知想起什忽然笑皺了眼角。
現在的年輕人啊。
夜幕替代昏黃,姜應許剛跨出院門,就被外面喧鬧嬉笑的氣氛所感染。
在她轉頭看到院門匾上的“高府”時,只是微微一愣,便被幾個打鬧的孩童給拉進了人群中。
她還頗有些不适應,尤其在被拉到某家面具鋪子後,那群嬉笑的孩童才朝她做了個鬼臉,打鬧跑開了。
身前的店鋪老板正佩戴着個白兔面具,在看見她上前時堆笑着給她介紹:
姑娘來了可別急着走,買副面具再走也不遲。
姜應許收回望向人群的視線,看着身前擺滿的各色面具,一時間看得有些眼花。
“這些都有什麽用?”她好奇請教。
那老板瞧有戲,那勁頭上來了嘴皮子那可停不下來,不過在姜應許總結來看無非是。
若你能在他這鋪子選中一副啊,今夜若是遇見與其相配的面具,必定是天祝姻緣。
那店鋪老板還拍着胸脯保證,他家的店皆是他親手所刻,斷然不會有僞冒者,讓她放心。
“幫我把那個取下來吧。”
她指着角落那靜靜放置的狐貍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