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淮京城乃安朝最繁華之地,即使還未進城,便能借着威嚴的城牆窺其形貌。
姜應許早在半個時辰前就清醒過來,随後坐了會兒實在忍受不下馬車內的搖搖晃晃,便下了車在其車身旁徒步。
她眺望着城牆上的守城兵們,又被城門處擁擠的人群給驚了一下。
“人可真多。”她剛喃喃道。
就感覺耳畔一陣微風揚起,裏面靠在窗邊的高讓同她說道:“再過半月便是陛下的壽辰,人自然就多起來了。”
聞言的姜應許轉頭就對上了那雙漆黑的眸子,看他似乎又有想笑的跡象連忙轉回去。
“哎呀,我又不會笑話你,”高讓手臂搭在窗框上,“我們姜道長呢,千杯不醉,昨晚的事兒啊都是我做夢呢。”
姜應許咬着牙捂住了他的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瞧瞧,這就急眼了,這傳出去多損壞你清冷道長的名聲啊——”只聽高讓接着陰陽怪氣笑她,看她有拔劍的架勢連忙縮回馬車內,“林禁!快點!”
“得嘞!”
聽得正來勁的林禁,一聲揚鞭響,受驚的馬兒撒開了蹄子朝城門那邊狂奔。
留下姜應許一個人在風中淩亂。這都是個什麽世道啊,她暗自唾棄了聲,還是追了上去。
還得虧林禁出示了令牌,否則姜應許照城門外這檢查的架勢來看,怕是得入夜了才進得了城。
馬車在将軍府停下後,林禁便兩人擺了擺手,便直接回去了,剩下馬車內的高讓和車外的姜應許大眼瞪小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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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讓撩開簾布坐在了車夫的位置,朝那邊杵着的小道長偏了偏頭,“上來吧,咱們回高府。”
“你在淮京也有府邸嗎?”
“聖上賞賜的,”在到巷角處拐彎停下,“到了。”
在他們剛到,就有管家聞聲趕來,“老爺,您回來了。”
高府內與蜀州的沒什麽區別,沒有其他繁華誇張的建築,別院牆邊由松樹銜接着,在穿過前院後,入眼盡是小橋流水。
微拱的石橋下栽種着朵朵蓮花,別開池塘外的地方,有好幾處假山,假山之後有凋零的粗樹幹上懸挂着秋千。
能看見好幾個穿個喜氣洋洋的小孩童,或是圍着秋千嬉戲玩鬧,或是在假山處捂着眼似在玩某種游戲。
姜應許看向身旁像總算回家,帶着點喜悅的高讓,還沒等她開口,就聽見走在前方的管家朝孩子們招了招手。
“看看誰回來啦?”他指了指身後,站在拱門處的兩人。
“義父!”
“是義父回來了!那他身旁的那個姐姐是誰呢?”
“莫非是——義母?!”
被圍在中間的姜應許渾身僵硬,深怕她一個不注意把人給撞下去,肩膀處是高讓抵着的摩擦,只聽見他低聲一笑,便一個個摸了把他們腦袋。
“用過膳了沒?”
“還沒有——”衆孩童仰着頭異口同聲。
高讓給他們一人一個腦瓜蹦,“快去,明兒我再與你們好好介紹介紹這個大姐姐。”
“好!”
眼見着那群孩子都消失沒了蹤影後,高讓才直起身朝旁邊的小道長無奈道:“這些都是往些日子收養的孤兒或被遺棄的。”
姜應許想起方才他慈愛的模樣,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這些孩子,想到幼時她也是被高父收養,心裏不禁泛起一絲波瀾,她抿着唇重重點頭,“你做得很好,他們能遇到你也是幸運的。”
高讓搖了搖頭走在前面回首:“遇到他們是我的幸運。”
“遇見你也是。”他又接着說完,就已經離姜應許好幾步遠了。
姜應許揉了揉有些發燙的耳根,連忙跟了上去,“你等會兒要去皇宮嗎?”
她記得戲本裏都是如此,進城就要面聖,更何況高讓這般位置的紅人,她有些擔憂地盯着那比她高半個頭的後腦勺。
最近他都沒有睡個好覺。
有高讓帶頭,很快姜應許就随着進了間院落,與外面如出一轍的裝飾,她還瞧見挂在門前的燈籠上,畫着幾只黃鴨。
高讓幫她推開門,“我讓人給你煮碗面,将就着吃,等我面聖回來再給你準備好吃的。”
這話說得好像她也是個小孩子一般,姜應許有些好笑又有些暖心,不過她還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你去吧,不用管我。”
頓了頓在他走到院門口道:“注意安全。”
從高府離開後,高讓抵達皇宮時,已近黃昏,沉悶的宮殿在昏黃下顯得有些壓抑,他剛踏上禦書房的門,就見有人迎了上來。
“高師父您可算來了,陛下等你許久了。”是個瞧起來與高讓差不多大的小太監,恭敬地朝他向內伸手。
高讓聞言立馬進了禦書房的門,剛一進去就要彈袖跪拜,就被人先一步攙了起來。
他擡頭,是林禁正笑眯眯地把他帶到桌案前。
“陛下,咱高公公可來了,這下可以說說了吧。”林禁這下話頭可松了,好奇地看向那與他們同歲的聖上。
只見桌案後正執着奏折的人,身穿明黃色長袍,長袖被一絲不茍地挽起,面上端的是不怒自威。
可在聽見林禁這話時,那股駭人的氣場也消散了些,祖胤世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算了,既然成渝也到了,那朕也就不再賣關子了。”
“朕這次壽辰要大辦。”
“……陛下您哪次沒大辦?”高讓突然開口道。
祖胤世白了高讓一眼,沒搭理他。又接着向他們抛出了個,讓人想扳開他腦子給他攪攪的想法:“朕宴請了襄王和老襄王。”
“什麽?!”林禁詫異。
“陛下!”高讓板起臉提醒他,“你難道忘了你登基那年發生的事嗎?”
這件事或許整個皇宮的人深刻于心,新帝登基那年尚不足十七,老襄王攜家眷為他備了份大禮,那大禮卻要了當時祖胤世半條命。
要不是林禁護駕及時,怕是那毒蠍子一夾,這安朝就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如今他居然又打算請那一家子,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自然不是,祖胤世朝着兩個煩躁起來的親近招了招手,在他們貼耳湊近時與他們細說。
等林禁恍然大悟起身時,不得不豎起大拇指佩服,“陛下英明,咱這就去準備。”
在他走後,祖胤世才看向那邊沉默不語的高讓,“聽說你帶回來個小道長?”
高讓聞言擡頭。
“壽辰那日,把她也帶上吧。朕需要她幫個忙,”看他仍皺着眉,祖胤世笑了,“怎麽?怕朕傷害她?成渝啊,”
“你進宮來多少時日了?”
高讓低下頭回答:“十餘年了。”
“十多年,咱們相處也十餘年了,這些年若不是你與林禁,怕是我早就死于各種事故了。”那年輕皇帝在說到這時有些恍惚,随即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
“行了退下吧,這些日子你也不用來了,等朕傳喚你再說吧。”
等高讓走出那沉悶壓抑的皇宮後,他才深深地吐了口濁氣,将那繁華下隐藏的黑暗抛之身後。
高府,
高讓剛走到院門外,就聽見裏面劍風響動的動靜,等他跨進門檻,果然就見月光下舞劍的人,衣擺發帶随着起攻勢的幅度而揚起。
在長劍直指他喉間後,迅速收手。
“你回來了。”姜應許收劍道。
這時高讓緊繃的身子才松懈了些,方才淩厲中雖未帶殺氣,卻仍有股不知何來的戾氣,讓人沒來由的想要離開。
可高讓壓抑住了這絲情緒,只是牽着她滲汗的手進屋,看着那桌上擺放得都已成疙瘩的面條,皺了皺眉。
“怎麽不吃,不合胃口?”
姜應許搖頭,有些煩悶地坐在了桌邊,“我吃不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有種心慌的感覺,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她擡頭對上高讓的眼頓了頓,随即又低下頭,“抱歉,我有些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真的……我真的……”
她說着說着就有些崩潰,明明不是這樣的,她從一開始就不該這樣。
或許她就不該來淮京,如今給人添麻煩不說,還同人發脾氣。方才高讓進來的時候,她真的差一點點就刺進他咽喉了。
高讓看着她這般模樣,走到她身後什麽也沒說,只是伸手将人攬在懷裏輕拍。
直到懷裏的人平靜下來後,他再看時,就見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出去。
“我——”姜應許欲言又止,表情一再幾變。
高讓好奇地見她這樣,等她把話說完。
“我來葵水了……”
“噗嗤——”感情是因為這,他這才算明白過來,她方才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好笑又好氣地拍了拍她肩膀,“等着,我去找管家。”
等人走後,姜應許才反應過來,捂着臉就将腦袋放在桌面上,“砰砰”兩聲磕得面碗都跟着桌子一起顫動。
直到聽到腳步聲傳來,她才又坐得端正,只是那有些紅腫的額頭暴露了她。
“喏,要我帶你去茅廁嗎?”高讓把東西遞過去。
姜應許連忙搖頭,拿過那東西就溜出去了。
這模樣可把高讓給逗笑了。
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