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寝宮◎
二人各自睡在床上,很快沒了聲響。
屋內格外安靜,甚至能聽見窗外此起彼伏的嘹亮蟲鳴。
但言俏俏睡得并不沉,她有認床的毛病,除了在銘香閣內,沒有一次睡得安穩。
幸好林琅睡覺安分,幾乎沒一點動靜,她每夜才能淺眠到天亮。
可今夜她睡着睡着,竟忽然聽到屋內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是林琅掀開被子,穿衣起床了。
言俏俏猛然清醒,忍住沒有睜眼。
黑暗中,林琅悄無聲息地朝她這邊走過來,在床邊頓住腳步。
言俏俏的心瞬間懸起,還猶豫着要不要出聲時,對方已經繞過她的小床,到了窗戶底下。
因為白日悶熱,所以夜裏窗戶總是半開着透風。
林琅會武功不是什麽秘密,又是女子的體格,稍稍提氣輕身,便毫不費力地翻窗出去。
若非言俏俏醒着,又集中注意力,絕對聽不見她在窗外落地時那輕輕的一聲響。
言俏俏這才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扭頭看向窗外的夜色,神色有些迷茫。
她不知道林琅大半夜的要去做什麽,但既然對方刻意避開,她此刻應該裝作什麽也不知道才最好。
這樣哪怕出了事,也與她沒有關系。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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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白天林琅的出手相助,言俏俏總歸有點做不到視若無睹。
思考了片刻,還是起來穿衣服。
窗臺不高,言俏俏慢慢爬上去,再小心翼翼地落地。
窗戶底下是一片柔軟的草地,舉目望去,四下月色朦胧,像是彌漫的霧氣。
可林琅比她矯健不知多少,耽擱了這麽久,人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言俏俏望着四下無人的場景,毫不意外地呆住了。
怔愣間,側後方冷不丁伸出一只手,快而準地捂住了她的嘴!
“唔!!”
言俏俏的驚呼聲被堵住,只能慌亂地發出幾聲嗚咽。
月光映照下,女子的雙眼好似林間驚慌失措的小鹿。
“是我,別吵了。”
林琅的臉出現月光下,神色仍是冷冷淡淡,和平日裏沒什麽區別。
言俏俏抓住她的手試圖掙紮,力氣卻沒對方一半大,睜大的眼裏滿是疑惑不解。
卻唯獨沒有害怕。
她對自己的信任,令林琅有些沉默。
确定言俏俏不再出聲,她放開手:“為什麽跟着我?”
言俏俏揉了揉臉蛋,緊張地小聲問:“林琅,你不是要做什麽壞事吧?”
“倘若我要做壞事,你已經遭殃了。”林琅翻了個白眼,左右看了看,“雲機殿往哪走?”
言俏俏愣愣道:“雲機殿是陛下的寝宮……”
“我知道,我問你怎麽走?”
月光下,四周的建築與道路好似籠着一層輕紗,讓林琅的路癡毛病越發嚴重。
言俏俏咬了下唇,看着腳下踩倒的小草:“我、我不知道。”
“言俏俏,你撒謊真的很明顯。”林琅不留情面地拆穿。
言俏俏驚了一驚,尴尬得眼神亂瞟。
确實,她雖然不知道雲機殿的确切位置,但大概就在碧水廊亭的附近。
她只是覺得不能讓林琅去。
林琅根本不像是會到新帝面前獻殷勤的人,言俏俏想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林琅,你該不會要刺殺陛下吧?”
她的語氣太過惶恐忐忑,林琅斜她一眼:“是又怎麽樣,你想阻止我?……怎麽,你喜歡皇帝?”
言俏俏生怕扯上些不該有的關系,忙擺擺手:“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你這樣做,太危險了。”
“反應這麽大,騙你的。”林琅彎了下唇,還有心思開開玩笑。
她都沒見過這位新帝,有什麽理由要刺殺他,反正誰當皇帝不都一個樣。
她摸着手腕上的黑鞭,看向夜空中清冷的弦月,道:“我只是想找個東西,那東西對我很重要。”
“言俏俏,你既然都跟出來了,我知道你會幫我。你放心,只要帶我到雲機殿附近,剩下的我自己來,不會連累你。”
言俏俏低着頭,用腳尖踢着柔弱的小草,沒有應聲。
林琅知道別人沒有義務幫忙,夜探雲機殿這種掉腦袋的事,有所顧慮也正常。
她從腰包裏拿出什麽東西,直接塞進言俏俏手中:“這個你拿着,就算你爬到龍床上把皇帝霸王硬上弓了,你也死不了。”
林琅說話葷素不忌,言俏俏卻單純得很,耳朵倏地便紅了,好在月光下并不顯眼。
手裏的東西摸着冰冰涼涼的,輪廓方正,是一塊金色的令牌。
上面的花紋之繁複,單是用手指撫過,都令人驚嘆連連。
言俏俏沒仔細看,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只是蹙眉望向林琅,郁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就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
“有什麽好擔心,最多不過是死了。”林琅年輕的聲音裏帶着不相符合的豁達。
可言俏俏的眼神太過真摯,那水汪汪的眸子讓月光映照得好似一片湖水,擔憂多得能溢出來。
她頓了頓,還是重複說:“放心吧,沒事。”
言俏俏拗不過她,想必那東西對她真的無比重要,但怎麽會在雲機殿?
二人偷偷摸摸地沿着宮殿樓宇的陰影往前走,起初言俏俏還擔心路上被巡邏的黑甲兵抓住,可走了一陣,才發覺夜間看守并不算嚴格。
直到經過碧水廊亭,一共也才遇到兩次夜間巡邏的人。
林琅五感敏銳,很輕松便躲了過去。
在附近找了找,很快就看到了雲機殿,離碧水廊亭極近,只有半刻鐘不到的路程。
這座宮殿雖沒有良聞殿裝飾奢華,占地卻最廣,實在引人注目。
林琅飛快套上一身夜行衣,又拿出黑布蒙面,直到只露出一雙眼睛,低聲道:“你可以回去了。”
轉念又想到言俏俏爬窗時那笨拙的姿态,默了默:“要是擔心回去路上撞見巡邏的黑甲兵,你就委屈委屈,找個角落待着,等我出來。”
她說完就要走,言俏俏拉住她,想把金色令牌還回去,如果真的那麽有用,林琅更應該帶着。
林琅沒要:“無所謂,我用不着。別以為你在外面就高枕無憂,拿着吧,萬一出什麽事能派上用場。”
言俏俏是她唬來帶路的,必然要先保證安全。
她偏頭,輕輕說了句:“謝了,這個人情我以後會還你。”
說完,不等言俏俏做出反應,身着夜行衣的女子便無聲無息隐入雲機殿的陰影之中。
言俏俏輕手輕腳地摸到雲機殿側後方,找了個還算隐蔽的角落坐下。
她攥緊手中令牌,躲在一叢紫薇花後,打算等到林琅出來為止。
舉目望去,四周竟沒有一個人。
按理說,這裏是帝王寝宮,入了夜更應該嚴防死守才對,怎麽反而這般松懈。
言俏俏緩緩眨了下眼。
一路過來也是,幾乎沒什麽阻攔。
倘若皇宮夜半三更還能讓人如此自由地走動,陛下怎麽睡得安穩?
除非……除非是故意的。
言俏俏總是後知後覺,仿佛腦子轉得天生比別人慢半拍。
但好在是反應過來了,頓時急切地坐直身子,東張西望。
可林琅早就潛入了雲機殿。
不知林琅看沒看出來這是個陷阱,但是她都能發現,林琅不應該毫無察覺。
既然有所察覺,又為什麽還要進去?
言俏俏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腦子好似浸在迷蒙白霧之中,怎麽也想不通整件事。
她低頭拿手指按着太陽穴,用指腹揉了揉,才好受一些。
言俏俏暗自苦惱着,卻不知朦胧冷清的夜色中,一道暖黃色光暈緩緩靠近。
直到餘光一瞥,看見那冷不丁出現的暖色,她才猛地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暖黃色光芒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仿佛早就知道這邊有人似的,猝不及防籠罩過來。
心髒一陣劇烈跳動,吓得言俏俏整個人縮進角落,與紫薇花叢緊緊挨在一起。
花叢被她擠得晃了幾下,抖落幾片花瓣。
一雙黑色皂靴停在落花前,來人手中挑着一只燈籠,高大的身影被暖光映染得像一座落滿夕陽的小山。
“大晚上不睡覺,躲在這裏做什麽?”
聽着男人居高臨下的低沉嗓音,言俏俏臉色一白,不安地揪住裙擺。
被抓包了,完蛋了。
她忐忑地擡眼,看向下午才見過的男人,一時也顧不上思考陛下為什麽會親自來抓她,絞盡腦汁想編出個像樣的謊話。
言俏俏撲扇着纖長的睫羽,正努力編着呢,燈籠便被風吹得搖晃起來。
光影變換之間,她的思緒一下子被攪得亂七八糟。
梁九溪垂眼盯着她手足無措的迷茫模樣,彎下腰,湊近了那張實在嬌俏動人的臉,低低道:“真笨啊。”
言俏俏呆住,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便一陣天旋地轉。
接着渾身一輕,竟直接被人打橫抱起!
言俏俏下意識抓住男人衣襟,裙下的雙腿緊張地勾在一起,磕磕巴巴道:“陛、陛下……做、做什麽呀?”
梁九溪提着燈籠的手橫在她腿彎處,另只手摟着腰背,他力氣大,一番動作下來,呼吸都沒亂過。
“這麽晚,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麽?”
說着,竟抱着她穿過一排花叢,來到雲機殿的側門前,大步往裏走。
言俏俏焦急地蹬了下腿,卻沒法阻止對方的動作,眼睜睜看着穿過了兩道門,來到正殿。
梁九溪擡起下巴,指了指殿中的桌案,道:“這是我的桌子,我平日在這裏處理公務。”
言俏俏才不在乎他平日裏幹什麽,急得掙紮起來:“您放我下來吧,我保證馬上回去睡覺。”
女子嬌軟的身軀在懷裏拱來拱去,梁九溪吸了口氣,扔掉燈籠,徑直走入偏殿。
偏殿之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竟連一點月光都沒透進來。
梁九溪輕車熟路,将人放在床榻之上。
在言俏俏想爬起來逃跑時,又伏身抓住她的手腕,壓在錦被上。
他語氣裏罕見地藏着些許愉悅,嗓音沉緩:“俏俏,這是我的床,我平日,就在這裏睡覺。”
作者有話說:
小九:在這裏睡覺(x)
小九:在這裏睡俏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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