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酸味◎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到了, 十幾個宮人最後只留下七八個, 拿到腰牌後都喜氣洋洋的。
言俏俏學着他們的模樣,也将腰牌穿過衣帶挂在身側,讓它有些沉沉地墜着。
季望山考核完便離開了,實際管理仙鹿苑宮人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監。
聽說他從前替宮中某位娘娘養過小鹿, 頗有經驗, 因而被特地找來。
雖然都在這裏做事,但每個人需要負責的部分顯然有所不同。
老太監上下看了看言俏俏, 見她個頭不大,又文文靜靜的,道:“季公子說了, 你記性好, 所以讓你負責觀察白鹿每日的情況, 包括進食、休息、行為是否有所異常等等, 全都要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來,整理成冊, 每天歸檔一次。”
他頓了頓又叮囑:“白鹿極受重視,上頭的人說不定也要看你的記錄, 千萬別馬虎了。”
言俏俏來仙鹿苑本就是為了近距離觀察白鹿, 方才還有些擔心自己被分去做跑腿、打掃之類的活。
聽了他的話, 自然滿心歡喜地點頭。
況且比起準備新鮮葉片、刷洗皮毛之類,這活還最是體面省力。
果然,老太監剛說完, 其他宮人都朝言俏俏投去羨慕的目光。
他們則是抽簽決定誰去做什麽, 中途再進行适當的調整。
那位季公子也只指定了這一個, 衆人有互相對視一眼的, 倒沒當面發表什麽異議。
可言俏俏領了紙筆回來時, 才往關着白鹿的籠子那邊走幾步,便聽見躲在後頭的兩個人竊竊私語。
“憑什麽她不用抽簽?我也想做記錄,不想給這畜生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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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啊,你看人家都沒穿宮女衣裳,肯定是入宮的貴女。”
言俏俏抱着紙筆,不自覺蹙起眉尖。
而籠後的人還在抱怨。
“……難怪了,方才她還跟那位季公子躲到一邊去檢查,也不給我們聽,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背出來了……”
“才半柱香時間,這還用想麽?難道她還是天才不成?”
可是她的記性就是很好啊。
言俏俏想着,便繞過籠子探出頭,對二人說:“我沒作弊,我真的背出來了!”
她語氣認真,神色也堪稱溫和,甚至聲音都細細軟軟的。
但那兩個背後嚼舌根的宮人卻吓了一大跳,活見鬼似的,拍着胸口連連後退,一時話都說不利索:“你、你……”
言俏俏以為她們不信,又往前兩步,天真道:“不信你們考我呀?或者去問季公子也可以。”
對方到底是貴女,比她們這些普通宮婢身份還是高些,而且還把那位神秘的季公子牽扯進來……
宮女頓時就慌了,緊張地福身行禮,臉上挂着僵硬的笑,補救道:“沒有沒有,我們就是随便說說!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也別告訴季公子啊!”
說完,二人互相推搡着落荒而逃。
言俏俏疑惑地歪了下頭,老太監帶人走過來,她才收回目光。
首先要讓白鹿出籠,放養到園林之中。
黑布掀開,露出底下足有六七尺高的鐵籠。
其中卧着一只通體雪白的公鹿,皮毛上有着顏色略深一些的梅花狀紋路。
最引人矚目的則是那一對大而精致的鹿角,每一支分叉都彎出微微的弧度,看起來優美又華麗。
在場衆人無一不倒吸一口涼氣,似被這聖潔的山靈震撼住。
言俏俏不自覺翹起唇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神态變化。
倏地,那白鹿似真的有靈性一般,睜開了眼皮。
白色長睫下是一雙澄淨明亮的眸子,它望了言俏俏一眼,随即站起來緩緩走動。
小冊子裏說過,這頭白鹿性情非常溫和,從慶歲山一路颠簸到京城,雖偶爾也會變得暴躁,但從未傷過人。
這也是為何季望山等人會決定将它運到宮裏。
老太監經驗豐富,井井有條地致使宮人打開籠子,将白鹿放出來。
言俏俏沾濕筆尖,在白紙上粗略地記載着所觀察到的東西。
但如果真像說的那樣,歸檔前會被人拿去檢查,晚些還得重新整理謄抄一遍。
想着只是初稿,言俏俏便記得很是随意,甚至畫了小鹿塗鴉。
木雕多少要些畫工,所以寥寥幾筆卻十分活靈活現。
一路風塵仆仆送入宮城,放進園林前,宮人需要為白鹿接風洗塵。
那編排過言俏俏的宮女提着水桶上去,雖背後說着“畜生”,但真走近了,都輕手輕腳不敢造次。
水聲嘩嘩,言俏俏就站在邊上觀察。
起初白鹿閉着眼,似乎很是溫和。
但當濕漉漉對棉布擦拭到鹿角上時,它忽然睜開眼,鼻子裏低低出氣的同時挪動身體,竟有些隐隐的躁動。
言俏俏觀察力向來敏銳,忙出聲道:“不要擦鹿角了,它不喜歡!”
宮女猛然收回抓着棉布的手,只覺面前白影晃動,尖叫一聲跌坐在地。
“啊!!!”
下一瞬,撞過來的堅硬鹿角擦着她的臉驚險而過!
她吓得渾身發抖,大腦一片空白。
聽見動靜,老太監匆忙趕來,還好只是虛驚一場,便重新安排人頂替上去。
言俏俏在忙碌的人群之外,呆滞片刻,默默記下一切。
白鹿不喜歡別人碰它的角。
可這麽要緊的信息,之前熟背的冊子裏為什麽沒有呢?
這時,那擦鹿角的宮女走過來,臉上血色全無,似乎還未能從驚吓中回神。
她要哭了似的,對言俏俏行了個大禮:“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背地裏說你壞話……幸好你提醒及時,真是太謝謝你了!”
白鹿的動作雖不激烈,但那樣大的角若是真的撞上來,定然會破相!
言俏俏抿唇笑了笑,還有些不好意思。
宮女擡頭對上她的笑臉,一時都含着淚看呆了。
明明沒穿錦繡華服,發間也只有一兩支素釵,但真好看啊,像仙女似的……
除了這一點小插曲,仙鹿苑的事緊鑼密鼓地推進着,巳時一刻,終于将白鹿放進園林之中。
雖比不得真正蔥郁幽深的山林,但總歸比籠子裏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言俏俏本要按慣例回迎安殿吃飯午休,但還未出門,老太監便叫住了她,身邊還站着個面生的小太監。
他神色為難地道:“額,上頭說現在就将記錄送去,說是等着看呢,你寫得怎麽樣了?”
言俏俏看了看被她塗得亂七八糟的幾張紙,面色呆滞:“……不是一天歸檔一次嗎?”
“沒辦法,上面的意思,我們做奴才的哪敢多問。”
面生的小太監引着她往另一邊走,仙鹿苑原本就是雲機殿的後花園,所以離得極近。
穿過一道垂花圓拱門,再走一小段路,眼前便出現了雲機殿後門。
小太監領着她快步走入殿中,心裏也是思慮不停。
這位前夜還歇在龍床上呢,原以為馬上能做娘娘的,誰知昨夜想不開竟裝病博憐愛。
這下誰也不知道陛下心裏怎麽想的。
小太監把她送到門口,态度倒還是恭恭敬敬的:“裏面正在議事,言小姐在這裏稍等。”
等他走了,言俏俏忍不住翻開紙張,盯着上頭幼稚的簡筆小鹿,還有旁邊兩個挨在一起的小人,耳尖微微紅了。
哎……早知道不亂畫了。
因是炎炎夏日,宮殿中的門都敞開着透氣,只垂挂着細密的珠簾隔絕視線。
她這個位置,雖聽不見任何議事的聲音,但能透過珠簾縫隙隐約瞧見一點裏面的情形。
雖背對着門口,但季望山确實在。
言俏俏頓時更忐忑了。
季公子好像本來就不太喜歡她,倘若知道她做事時這樣亂來,會不會不要她繼續觀察小鹿啊?
言俏俏胡亂地糾結着,直到響起珠簾碰撞的聲音,崔公公送了兩個人出來,嘴裏恭敬地說着:“陳将軍,這邊走。”
雖褪去鐵甲、卸了佩劍,但陳靖曲面容威嚴,望之令人生畏,頗為嚴肅地颔首:“公公留步,告辭。”
他身旁還有位神采奕奕的少年,劍眉星目,長發高高豎起。
意識到這就是林琅的父親,言俏俏愣愣望向他離去的背影。
林琅可知道父親今日入宮?
正發着呆,卻沒料到他身後跟着的少年忽然回過頭,正好對上她的視線。
他似乎以為言俏俏在看自己,竟腳步一亂,那張年輕朝氣的俊臉微微紅了。
而後定了定神,沖她腼腆一笑。
言俏俏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直到崔公公忐忑不安地低聲提醒:“言小姐,您別看了。”
沒發現陛下正看着這邊麽!
正殿之中,坐在桌案後的男人一動不動地盯着門口,渾身的氣息又冷又低。
季望山摸摸鼻子,确信自己在空氣中聞到了股淡淡的酸味。
被崔公公一提醒,言俏俏立即想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趕忙往裏走。
崔公公松了口氣,趕緊找補,朗聲問道:“言小姐過來找誰的?”
言俏俏下意識回答:“我找季公子。”
畢竟仙鹿苑的腰牌都是季望山發的,那所說的上頭不就是他嗎?
可幾乎是剛說完的剎那,正殿中氣氛便驟然凝滞,還隐隐傳來股寒意。
崔公公心裏咯噔一下,都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表情。
言俏俏一轉頭,瞧見梁九溪黑沉的臉,愣了一下,卻還是遲疑地走向季望山:“東西我拿來了。”
“呵。”梁九溪不怒反笑,只是盯向自個兒心腹下屬的眼神着實有些陰森。
季望山看向滿臉懵懂的言俏俏,面色複雜,好生無語:“…………”
不過就是背地裏說了她幾句壞話,今日明明都是公事公辦,腰牌也給了。
為什麽還要挾私報複、故意害他!
作者有話說:
季公子:讨厭沒有邊界感的小情侶。
感覺看的人越來越少了,剩下的寶兒們不要離開我啊,我會努力更新的!(哭唧唧)
感謝在2023-03-01 21:59:48~2023-03-02 21:27: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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