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伏腿◎

主位上的帝王開口過後, 底下的賓客卻沒一個敢松懈的。

有人更是看得真真的, 方才分明是陛下故意松了手指,讓那金杯摔落下來。

還說不是動了怒?

平日裏機敏圓滑的朝臣,此刻都僵坐在席位上,絞盡腦汁地回憶着自個兒的所作所為, 有無不妥。

陳靖曲大半輩子都守在邊疆, 威震三軍,地位獨特, 無論是梁氏先帝還是鄭氏逆賊都對他禮遇有加。

除了每年年關按慣例回京述職,他入京的次數可謂屈指可數。

這位新帝他也才第二次見,在路上便對其殘暴之名有所耳聞。

看着殿中溫順恭謙的一衆大臣, 陳靖曲不置可否, 只再次開口:“既是失手, 便不是什麽大事。”

他偏了下頭:“澤之, 替陛下呈上金杯。”

他的話無疑大大緩和了沉凝氣氛,已有人感激地看向他。

陳澤之抱拳拱手, 正要上前,卻聽高處的新帝淡聲道:“陳小将軍是國之棟梁, 怎能随意驅使。”

他靠在椅背上, 手指撐着側額, 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最後毫無意義落在小青梅臉上:“就你吧,把朕的金杯送過來。”

殿中酒氣被男人低沉的話語攪得越發渾濁。

不知為何, 言俏俏的腦子暈暈乎乎, 四肢也有些發軟, 一直望着他的雙眼漸漸迷離。

她沖着男人歪了下頭, 遲緩地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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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衆人遲遲沒聽見應答, 心中都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這是哪家的傻姑娘,瘋了不成?

陳夫人緊張得不行。

畢竟言俏俏是她帶出來的,真出什麽事,她恐怕要自責死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言俏俏還呆在原處。

出人意料的,素來暴戾狠辣的帝王竟格外有耐心,只意味不明地垂眼望着她。

陳夫人再也坐不住,就要上前試着解圍。

可才踏出半步,那小姑娘便遲疑着點了點頭:“……好。”

言俏俏提起偏長的裙擺,挪步到摔杯的地方,雙手捧起了那足有她巴掌心大的金色酒杯。

她身子往前,柔軟的腰肢彎折。

梁九溪垂着眼,幾乎能瞥見那飽滿的弧度和脖頸處一抹雪白。

他眸色微深,掃過周圍,确定只有自己這個角度能看見,眉頭才松了松。

一整殿的文武百官,放在外頭哪個不是威風凜凜。

可眼下個個都屏氣凝神,只盼着這小姑娘趕緊将新帝的酒杯送去,好結束這要命的寂靜。

偏偏言俏俏走得慢,十來階的玉梯,她慢吞吞地往上爬,背影窈窕,散開的裙擺似一片夕陽暖光,籠在冰冷玉階之上。

面對這位心思難測的新帝,所有人都謙卑地低頭彎腰。

言俏俏卻好似初生牛犢不怕虎,那樣嬌嫩弱小的一枝花,腰背卻直直挺着。

衆目睽睽之下,她宛如将自個兒送入虎口的兔兒,危險而不自知。

陳澤之握緊拳頭,眼底的擔憂藏也藏不住。

主位特意設在高處,主人家坐在這裏,便能将底下賓客百态盡收眼底。

言俏俏本就莫名地手腳發軟,待登上最高處,到了新帝的席位旁,已是頭暈眼花。

她都沒有行禮,只是看着近處的男人,軟聲道:“我拿來了。”

一旁的崔公公趕緊将金杯接走,實則杯身已摔得變形,肯定不能再用了。

梁九溪想到方才那少年看她的眼神,還有她乖乖跟人家說話的模樣。

他送的新裙,他都沒能細細欣賞,竟叫別人捷足先登。

男人臉色微黑,心裏泛起濃郁的酸意。

寬大的桌席遮擋到言俏俏腰部,底下的人即便高高仰頭,也只能瞧見新帝與這女子的上半身。

梁九溪對此再清楚不過,于是低哼一聲,大掌精準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言俏俏被迫往前兩步,直到腿挨住男人的腿,才穩住身形。

她有些不解地低頭,撞進那一雙幽深的眼裏。

其他人卻看不出端倪,只是忐忑地等着帝王開口。

梁九溪沒說話,甚至面無表情,誰也猜不出他此時的心思。

只有言俏俏知道,那大掌已不滿足停在她手腕,而是緩緩往上,伸進了寬大的袖口之中。

夏日這樣炎熱,她自然只穿着單衣。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女子嫩如豆腐的肌膚。

言俏俏咬住唇,試着往回縮了幾下,沒能脫身。

幸而背對着群臣,沒有人會看見她已泛紅的面頰。

她腿仍有些麻,另一只手便也推阻着,極小聲地撒嬌道:“小九……”

梁九溪還為陳澤之的事惱着,怎可能輕易放過送上門來的人。

他眯了下眼,指腹重重一按,掐着她手臂上的軟肉。

言俏俏本有些混沌的神思瞬間清醒。

一想到底下還有那麽多人看着,她更緊張得要命,竟腿一軟,朝他跌了過去。

梁九溪眼疾手快,手腕用力托住她的手,沒讓人摔倒。

“嘶……”

衆人只看見那女子身子一矮,竟朝陛下撲了過去!齊齊倒吸一口涼氣,眼皮直跳。

言俏俏腿上沒了力氣,就這麽半跪着,趴在他大腿上,竟意外的舒服。

她索性也不動彈了,重量全壓在男人身上不說,臉也埋在他衣袍裏,慢慢恢複着昏沉的腦子。

這兩日不知怎麽了,有時身上便很酸軟,她想着是小日子臨近的緣故。

梁九溪:“……”

男人高大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只覺一團溫熱壓在腿上,即便隔着層層衣衫也難以忽視那軟綿綿的觸感。

他伸手摸到小青梅的額頭,并未感覺有異樣。

底下漸漸有了零碎的動靜,梁九溪冷眼一掃,又使所有人噤了聲。

他臉色越冷厲,衆人便越為那大膽的女子捏一把汗。

新帝掌權後,身邊沒什麽侍候的人。

各方自是精挑細選,各式美人流水似的送到宮裏,卻都被拒之門外。

可以說,這位雖是男人,但确實是油鹽不進。

臣子暗自腹诽,殊不知新帝面上冷得不成樣子,手卻溫柔地捧着女子下巴,把她的臉從自個兒衣袍裏挖出來,轉向自己。

言俏俏枕着他的腿,睜開略有些濕潤的眼,可憐地望着他,似有話要說。

梁九溪身子前傾,湊近了一些。

殿中安靜得落針可聞,底下又都是人看着,言俏俏哪裏敢開口,便伸着手指,顫巍巍地摸到他腿上,劃了幾下想寫字。

筆畫落到男人腿根,梁九溪渾身一緊,氣息也亂了,冷不丁攥住她的手。

他微張唇,出了點氣。

言俏俏盯着他的模樣,忽然想起那夜在雲機殿中無意撞破的場景……

她本就趴在對方腿上,稍一轉動烏溜溜的眼珠,目光便移到男人腿間。

神色有些忐忑,又有些藏不住的好奇。

當時看着好大一個東西呢,怎麽沒啦?

梁九溪頭皮發麻,才有點後悔怎麽非把她騙上來。

他狼狽地攤開手掌,擋住她的眼,示意她寫在手心。

不過那陣酸軟無力來得急,去得也快。

言俏俏緩了會兒,已經逐漸恢複了。

她推開對方的手掌,搖搖頭,想要站起來。

見那身影終于又搖搖晃晃站起,下方的陳澤之眼睛都不敢眨地望着,生怕再出什麽意外。

梁九溪默不作聲扶着小青梅,餘光瞥見少年毫不遮掩的目光,不悅地抿了抿薄唇。

于是在言俏俏起身時,再次拉住她的手,低聲道:“離他遠點。”

言俏俏似懂非懂,糾結地蹙着眉,而後才偷偷在他寬大的掌心寫道——

“我只喜歡小九。”

梁九溪怔愣住,直到她已經沿着來時的玉階離開,嘴角才難以控制地彎了一下。

那笑意雖轉瞬即逝,一旁的崔公公卻看得真真切切,木着臉,倒不覺得意外。

畢竟換作言小姐進宮之前,他也想不到,一向冰冷絕情的陛下還會有這幅少年思春的模樣。

言俏俏一回來,陳夫人便趕緊挽住她的手臂,上下檢查了一番。

礙于男女有別,陳澤之只得在母親邊上伸長脖子,焦急地看着。

高座上,宮人已為新君呈上新的酒杯,并斟滿美酒。

梁九溪舉杯,嗓音沉緩:“良夜如此,衆卿與朕同飲一杯。”

陳靖曲率先舉杯回應,僵了半天的衆人才倏地回神,一時間殿內盡是酒水傾瀉的聲響。

陳澤之看着随母親離開的言俏俏,只能生生止住腳步,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

身後又是一片觥籌交錯,言俏俏松了口氣,穿過小門,回到偏殿中。

偏殿中的氣氛卻一樣沉凝,衆女心思各異地坐在自己位置上。

表面雖和諧,內地裏卻隐隐有暗流湧動。

陳夫人送言俏俏坐下,歉疚地道:“吓壞了吧?真是對不住。”

靈州風土人情比京城開闊松弛得多,她在靈州長大,又嫁給了守邊疆的将軍,半生自由随性慣了。

小姑娘招人喜歡,她便想牽去給大哥和兒子看看。

哪裏想到,這新帝竟然真是個冷面閻王,擡擡手,底下的人便好似禍到臨頭一般,還吓得人小姑娘都摔了一跤。

幸虧存了點良心,

其實言俏俏不過是人多的場合容易緊張,倒并不是被小九吓的。

然陳夫人和藹關切的話語,仍叫她心裏暖暖的。

未免陳夫人一直自責,她眨了眨眼,頭頂烏黑的兔兒髻豎着,認真道:“夫人,我不怕的,我一點也不怕。”

落在陳夫人眼裏,她就好像只不谙世事的小兔子,還不知道大老虎的可怕之處,簡直勇敢得可愛。

陳夫人捂着胸口,嘆道:“乖乖,別叫那麽生疏了,你就叫我圓姨吧。”

席上一直插不進去話的衆女又是一驚,怎麽也想不到,只是出去轉了一圈,二人關系就變得這樣親近。

難道是……陳大将軍和陳小将軍都相中言俏俏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其他人羨慕得不行。

真要嫁進陳家,那可就飛上高枝了。

席清雪只默不作聲地喝茶,自言俏俏跟陳夫人離開,她便不停地喝,已飲了三四杯了,動作之間再沒之前那樣從容優雅。

世間合适的兒郎不少,有的是男人任她挑選,她并不是一定要嫁給誰。

但她忍受不了出身鄉野、言行粗魯野蠻的言俏俏爬到比自己高的地方。

她想不通為什麽。

席小蔓見長姐這樣,心頭的火更是直冒,陰沉盯着和諧宛如母女的二人。

許久,她笑盈盈地道:“對了,言俏俏,你都是陛下的人了,怎麽不召你去陪侍呀?”

此話一出,陳夫人猛地頓住,震驚地看向她。

作者有話說:

陳夫人:我覺得她好可愛

我:俺也一樣.jpg

另外,祝寶貝們婦女節快樂!!健健康康發大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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