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驗毒◎
一番折騰下來, 子時都過了一大半, 窗外蟲鳴散去。
月色清寒,萬籁俱寂。
言俏俏忍着困意,一句句回答鐘七娘關于症狀的問話。
鐘七娘經驗豐富,從随身帶着的布包裏抽出幾根銀色鋒針, 道:“已有了幾種猜測, 但需要紮針放點血,以血試毒, 方能确認。”
換做是其他人,她早直接紮下去了,不會這麽磨磨唧唧。
但她特意停住, 等着其他人的反應。
言俏俏瞥見那尖銳還冒着寒光的銀針, 困倦的眼睜圓了, 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人。
梁九溪察覺到她的緊張, 緩聲道:“沒有別的方法?”
“有倒是有,但放血是最簡單快速的。”鐘七娘頓了頓, “陛下,就目前的情況來看, 言小姐體內确實有毒症, 只不過差了毒引, 所以表現出來的毒性不強。”
“誰也不知道毒引什麽時候出現,最好還是快些确認具體是哪種毒,奴婢也好對症下藥。”
言俏俏懵了一瞬, 腦海裏閃過這幾日的種種情形。
她真的中毒了?什麽時候的事?
因鐘七娘的話, 屋內陷入一陣駭人的沉默。
良久, 梁九溪才喚了一句:“俏俏。”
他卻沒有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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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俏俏回過神, 伸出手, 又把袖子往上拉了拉:“只是紮針而已,我不怕呀,紮哪裏?”
她怎麽可能不怕,她膽子一直那樣小。
梁九溪望着昏暗的空處許久,而後拂去手指上已經凝結的燭油,起身,從鐘七娘手裏接過銀針:“我來吧。”
鐘七娘一愣,紮針放血是簡單的事沒錯。
但他以為陛下心疼言小姐,應該不忍心才是,怎麽還要自己動手。
心裏納悶,卻還是将銀色鋒針恭敬呈上。
梁九溪将銀針置于燭火上炙烤,低垂的眼睑遮擋住了所有的光,眸底漆黑一片。
鐘七娘與崔公公對視一眼,各自低下頭,不敢多言。
以她這麽些年對主子的了解,這般沉凝冷靜可不見得是好事,暴風雨前的平靜罷了。
很快,他握住了言俏俏的手,拇指搭在小青梅白嫩的手背上摩挲幾下,尋到青色的經脈。
鐘七娘便拿絲帕擰成一股,綁在她的小臂上。
用于放血的銀色鋒針比針灸的銀針要粗一些,真要刺進皮肉裏,不可能不疼的。
言俏俏心裏多少有些緊張,但她偷偷瞥了眼小九面無表情的模樣,擔心惹得他更自責,只輕輕吸了口氣,撇開眼。
梁九溪的手很穩,也很快。
最早在武館習武時,受傷都是家常便飯,他不大開口請其他人幫忙,便總是自個兒默默處理傷口。
包括這兩年行軍途中,幾次九死一生,他也曾自己為腹部的傷口縫合,将撕裂的兩塊皮肉拼合到一起。
又或是挖去因中毒而發黑的肉。
但似這般在心口上放血的經驗,卻是少有。
他将尖銳的針對準皮肉,手指間微微用力的同時,極低聲地道:“俏俏,對不起。”
鋒針刺破肌膚與經脈,言俏俏恍惚聽見他說了句什麽。
但随之而來的一點疼痛令她耳邊一聲嗡鳴,那句話随即變得模糊又朦胧。
鐘七娘聽得真切,不由愣住,這才鬥膽用餘光看了看自家主子與言小姐。
她是從未聽陛下說過這種話的。
言俏俏皺着小臉,雖不敢看,能感覺到針抽出之後,血從傷處流出,滴落進鐘七娘捧着的小銀杯之中。
不過其實只有針進去的那一下是疼的,之後放血更多的是陣陣麻木。
身邊的男人收回了手,連同銀色鋒針一起籠在玄色廣袖之下,目光暗沉地盯着那不停滴落的鮮紅血色。
鐘七娘欲言又止。
倒不是什麽稀罕玩意,随處可得的,就是陛下拿着,總叫人疑心他想幹什麽……
小銀杯裝了大半,鐘七娘便說夠了,獨自到一邊去以血試毒。
崔公公趕緊送了幹淨軟帕過來,并一盒止血用的藥膏。
言俏俏伸開手指頭,只覺得放過血的手背略有些發僵,痛倒是不怎麽痛的。
梁九溪用軟帕擦去周圍沾染的血跡,又抹了一層藥膏,動作輕緩而克制。
擡眼,發現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眼底陰沉的暗色收斂了些,啞聲問:“怎麽?”
言俏俏吹了吹傷處,沖他攤開另一只白嫩的手心,嚴肅道:“七娘的針呢?”
男人抿了抿薄唇,只抓起她的手,慢慢吹着傷處。
言俏俏有些急了。
從前就是這樣,只要她有什麽不舒服,小九便覺得是自己的過錯。
她病了喝苦藥,他也偷偷煎來喝。
都沒有生病的人,怎麽好總是喝藥。
還有,她偶爾不小心摔破手腳,隔天必定能在他身上找到差不多的傷口。
可這明明不關他的事呀?
言俏俏不太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态,細細想來,确實有幾分偏激可怕。
她抽出手,不要他吹。
反而往前傾身,手伸到他衣袖裏去摸,卻只摸到男人結實的手臂肌肉。
梁九溪嘆氣,怕袖裏的針傷到她,只得抓住小青梅亂來的手,将銀色鋒針拿出來。
言俏俏哼哼一聲,兇道:“快點還給七娘。”
不然等回去了,還不知道他打算在自己身上紮幾個洞。
鐘七娘正在驗毒,崔公公連忙上前,将鋒針拿走了。
言俏俏不放心道:“我明天要檢查的,倘若你傷害自己,我一定會生氣。”
梁九溪盯着她故作兇巴巴的模樣,那皺起的眉細細彎彎,微鼓起的臉頰又軟又白,實際卻是可愛而不自知。
小青梅鮮活的面容就在眼前,令他那顆沉悶的心終于輕盈了一些。
梁九溪問:“怎麽檢查?”
言俏俏被問得懵了一下:“就,用、用眼睛檢查啊……”
還能怎麽檢查?
“哦。”他聽起來竟有些失望。
但好歹不如方才那樣陰陰沉沉的吓人。
言俏俏松了口氣,擡頭認真地道:“小九,生病受傷有時候是沒辦法避免的呀,你不要太自責,要對自己好一點。”
梁九溪低頭,與她的視線齊平了,輕聲道:“那你對我好,行不行?”
他鼻梁高,鼻尖不經意擦過她的臉頰。
一雙眼像是無底的深譚,又倒映了窗外的月光,顯出兩分獨有的溫柔。
離得這麽近,言俏俏都能看清他眼角揚起的每一點弧度,以及每一根細長睫羽。
言俏俏被美色沖得腦子發熱,早忘了自己要說什麽,信誓旦旦道:“我、我當然會對你好啦!!”
梁九溪不自覺勾了點唇,又抓起她的手看了看手背的傷口。
畢竟只是針紮,止血之後,已經只剩一顆紅點了。
鐘七娘端着銀杯過來,語氣還算輕松:“陛下,驗出來了,言小姐中的毒名為醉青月。”
梁九溪擡眼:“繼續說。”
“總的來說,此毒并不致命,而且沒有毒引誘發的話,甚至不會對身體産生太多危害,只會像言小姐這樣,偶爾手腳酸軟、身子乏力。”
“但一旦接觸到毒引,潛藏的毒效将會在三次呼吸之間驟然發作。”
“中毒者立即失去自我意識,宛如醉酒一般,雖能行動,但分不清敵我,不會有任何反抗行為。”
“換而言之,下毒之人是想控制住言小姐,不過具體的目的很難揣測,畢竟線索太少。”
鐘七娘說完,餘光小心翼翼地留意着主子的臉色。
然出乎意料的,梁九溪并未表現得過于憤怒,甚至仍是那般冷冽沉靜。
只有言俏俏知道,他抓着自己的手收緊了,勒得她有些疼。
她主動問:“鐘姑姑,那這個毒你可以解嗎?”
“醉青月是沒有解藥的。”鐘七娘氣都不敢喘一口,緊接着道,“但是可以提前誘發毒效,畢竟醉青月毒發時并不痛苦,反而毫無知覺。”
她頓了頓,不知想起什麽,古怪道:“都說酒能忘憂,但世間難有好酒,能做到醉青月這樣,讓人暫時忘卻一切。”
“所以甚至有人專門買醉青月來吃,只為貪圖那片刻的不知愁。”
言俏俏最喜歡這種奇奇怪怪的故事,聽得一愣一愣的,覺得人真是好生奇怪。
是什麽樣的煩惱,竟讓那人寧願給自己下毒來逃避?
梁九溪沉吟片刻:“這個法子穩妥嗎?”
鐘七娘道:“誘毒我自然有十成把握,關鍵是要比下毒之人快一步,到時候那人就算對言小姐使用毒引,也不起作用了。”
“多久能準備好毒引?”
“我不常用醉青月,手裏沒有現成的。現在開始制備,為保萬無一失,大約需要七八個時辰。”
鐘七娘愛用烈性毒藥,不要人命也要人脫層皮的那種。
醉青月這樣的毒,下毒手法繁複不說,作用也就相當于一壇好酒,于她而言實在雞肋。
“崔适。”梁九溪吩咐道,“七娘那邊制備毒引,你暗地裏去四處找找有沒有現成的。”
崔公公應聲,心裏卻有些躊躇。
畢竟這個時候,手裏有醉青月毒引的人,未免太過惹人懷疑了。
但換個思路想想,真正的下毒之人,恐怕不敢暴露。
陛下讓他去找,大概也存了試探兇手的意思。
不管怎麽說,驗毒的結果總算讓人松一口氣。
鐘七娘與崔公公先行一步,到外面去守着。
屋內只剩二人,言俏俏消化着今夜的情況,還有些恍惚。
梁九溪站起來,卻沒立即離開,而是走到床頭,大手一摸,果然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套棉布寝衣。
他彎了點唇角,有點好笑。
言俏俏總是把寝衣藏在這裏,這習慣一直也沒變。
男人拎着寝衣領口,輕輕抖開了。
那套舊寝衣對言俏俏來說本就小了,何況在他厚實的大掌中,更顯得小小一件。
寝衣上散發着若有若無的香味,是女子特有的溫軟淺香。
梁九溪看了片刻,低頭,高挺的鼻梁埋進她的寝衣裏,嗅了一下。
言俏俏一轉頭,恰巧看見這一幕,腦子裏轟地一聲,耳根連着臉頰全部紅得徹底,話都說不清楚: “小、小九……”
“嗯?”梁九溪擡眼,似乎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有什麽問題,“我去打水來你洗漱?”
言俏俏顫顫伸手,拽住寝衣一角,想要奪回來,震驚道:“我、我穿過的,你怎麽還聞啊……”
男人望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與你身上是一樣的香味。”
言俏俏很少用胭脂香料,身上哪裏有什麽味道,反正她自己不覺得有什麽。
她搖搖頭:“我身上沒有香味的。”
梁九溪笑了下:“有的,你聞。”
說着,竟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要她聞自己的寝衣。
明明是自己的衣裳,言俏俏卻感到點難言的羞恥,發間的耳朵已是滾燙。
他靠得太近,言俏俏沒聞到衣裳的香味,只聞到那股極具侵略性的雪松冷香。
她的手腳又不争氣地發軟。
言俏俏暈乎乎地想着……
該不是體內的毒又發作了吧。
瞧着她迷茫的模樣,梁九溪發出一聲悶笑,胸膛微微震動。
他終于松開可憐的寝衣,溫聲道:“好了,換衣服睡覺吧。”
作者有話說:
突然想到,如果沒有遇到俏俏,小九應該就是個一心複仇的冷漠偏執瘋批。
但是有了俏俏,他就變成了,額,一只會沖外人超兇地龇牙的大狗狗!(确信)
感謝在2023-03-10 21:00:17~2023-03-11 20:51: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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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瓶;
火星一枝花 5瓶;
栗栗呀?、紫葡萄、柒光萦胥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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