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紀子洋嘆了口氣,起身沖着窗戶伸了個懶腰,然後早早的關了診所的門,一個人開着車到處閑逛了起來。

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城市裏的一切都是那麽喧嚣又那麽吵鬧。

人海茫茫,川裏不息,每天有那麽多人和紀子洋擦身而過,卻唯獨沒有衛嘉樂。

他還可以遇見衛嘉樂嗎,在有生之年裏,一切看起來都那麽讓人絕望,沒有一絲可以看見的希望。

晚飯以後,紀子洋一個人來到了常去的酒吧,坐在吧臺前喝着悶酒。

沒辦法,如果不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他覺得他早晚會憋瘋掉。

期間有過兩個女孩過來搭讪,紀子洋瞟了兩眼濃妝豔抹的女孩,一雙帶着美瞳的眼睛看的他心裏直發毛。可是胸不錯,屁股也不錯,作為一個女人來說,看起來也不是一無是處。他在腦海裏想象了一下她們卸了妝的樣子,明明或許會比現在好看點吧,為什麽要給自己畫成這副樣子呢?

就這麽想着,紀子洋叼着煙扭過頭,繼續盯着電視裏的球賽沒有理會她們。

要是放在大學的時候或許還會發生點什麽,現在的話還是饒了他吧,他寧願自己動手解決還來的方便快捷點。

一直以來他都對男女之間那點事不太感興趣,他對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事也不太感興趣,沒辦法,不是紀子洋保守,只不過他這人骨子裏就是有點較真,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且他喜歡的那個人有點潔癖,如果他把自己弄髒了,衛嘉樂一定不會喜歡他了。

明明在紀子洋的生活裏,衛嘉樂早已經像是一個不存在的人了,然而像以上這種莫名其妙的腦回路一天總要重複很多遍,從17歲開始,再到後來的大學生活,然後一直持續到現在。

他知道他早就應該好好繼續生活了,可是他就是做不到。

有一部分關于紀子洋的時間已經停止了,停止在意識到失去衛嘉樂的那天,以至于這麽久以來,紀子洋一直活在與衛嘉樂有關的認知裏,根本無法繼續新的生活。

他不是沒有嘗試過,他也試過找個新的喜歡的人,替代品也好,利用品也罷,只要能讓他轉移注意力就好。

可是很奇怪的,別人都能做得到的事,對紀子洋來說就是這麽難。

尤其是在有機會告別處子之身時更是尴尬,明明平時偷着看雜志時都會在腦內幻想豐臀巨|乳所帶來的快感,卻在看着光溜溜的女孩兒時瞬間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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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歡女孩子身上甜膩的香氣,他喜歡記憶裏那種帶着陽光的青草味兒。

那樣的味道讓他覺得心裏滿滿的,身上暖暖的。

可是他或許再也無法聞到那樣的味道了。

他明明應該早點回來找他的。

可是他沒有。

後來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順着窗簾的縫隙落在紀子洋的臉上時,他竟然是哼着一首陌生又熟悉的調子醒來的。他愣愣的坐在床上呆滞了很久,在終于想起這首調子是誰教給他的時候,他慢慢的抱緊了自己的枕頭,越抱越緊,然後像瘋了似得倒在床上按着枕頭厮打了起來。

他有些地方不太正常,他可能從小就不太健康,他自己就是學這個的,他能意識的到。

可是他卻沒有能力再自救了。

他知道唯一能救他的只有衛嘉樂。

可是衛嘉樂卻不見了。

紀子洋掐滅了煙蒂,一個人走出酒吧。時間不早了,又是一天終于要混完了。

就在這時,幾個男人拽着一個男子從隔壁的夜店裏推推搡搡的走了出來,剛來到人少的地方,為首的男人便回手打了被挾持着的男子一拳。

“瘋子!變态!神經病!”

紀子洋不屑的看着被打倒在地的男子,一定又是喝多的醉鬼惹了事。

男子從地上爬了起來,沖着剛才打他的男人沖了過去,沒過一會又被幾個人踹到了路邊。

原來還是個傻子,明明知道對方人多還要蠻幹,不是喝多了是什麽。

紀子洋輕蔑的笑了一下,抱着看熱鬧的心态等着看那男子會被揍到什麽程度。

然而卻在這時,他看清楚了男子的面容。

小小的嘴巴挂着一絲血跡,眼睛亮亮的,鼻尖小小的,雖然已經脫去了一身稚氣,眉眼之間卻依稀能看到少時的影子。

紀子洋腦袋嗡的一聲,瞬間瞪大了眼睛,然後在幾個男人下腳之前撲倒了男子的身上,硬生生的替他挨了幾腳。

男子驚訝的看着紀子洋,像是不明白為什麽他會救他一樣。

“嘉樂?”

紀子洋都沒顧上理會幾個男人的叫罵,只緊張的看着懷裏的男子不住的問道。

“衛嘉樂?”

可是男子只看了他兩眼,下一秒便靠進他的懷裏,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以至于紀子洋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只顧着輕輕拍拍衛嘉樂的臉,小聲的叫着衛嘉樂的名字。

“這麽兩下就暈了?廢物!”

身後的兇徒看到這情形也覺得有點不妙,于是叫罵了兩句趕緊閃進了人群匆匆離開了。

後來紀子洋也來不及在多做感慨,急忙将昏迷的衛嘉樂帶到了醫院。

急診處的值班醫生簡單的為衛嘉樂做了檢查,好在都只是些輕微的擦傷,于是找了個臨時床位挂了瓶營養液。

“沒什麽事,估計是吓得,一會就該醒了。”

紀子洋道了謝,等到醫生出去以後,便坐到床邊的椅子上觀察起了昏迷中的衛嘉樂。剛才就顧着着急了,他還沒有好好的看看他。顯然十幾年的分離讓兩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了變化,該怎麽說呢,跟印象裏那個14歲的少年相比,果然只能說成熟了很多吧。

可是模樣成熟歸成熟,這個睡顏還真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紀子洋心頭一暖,不自覺的就伸出手指碰了碰衛嘉樂的臉頰,那感覺依然和記憶中的一樣,柔軟而溫熱。

就在這時,昏睡中的衛嘉樂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的打量着四周的環境。

“醒了?”

紀子洋有點小激動,待到衛嘉樂的目光終于落在他身上時,還露出了有點腼腆的笑容。

“這麽久不見了,還學會跟人打架了?”

衛嘉樂還是那樣茫然的看了看紀子洋,想要說話卻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叫醫生給你上點藥吧!”

紀子洋利索的站起來要去叫醫生,身後卻傳來了一聲帶着怯懦的制止。

“不用了,謝謝你。”

衛嘉樂從病床上坐了起來,擡起手看了看上面紮着的針頭,與之前在酒吧街遇見時不一樣,此時他的眼裏脫去了面對兇徒時的淩厲,渾身都像一只帶着不安和怯懦的貓一樣,眼神裏也帶着掩飾不住的陌生感,“請問…我這是在哪?”

紀子洋微微的皺起眉頭,有些好笑的看着衛嘉樂。

“你不認識我了?”

與紀子洋略顯激動的情緒不一樣,衛嘉樂還是一臉茫然的看着紀子洋。

“我變的很多嗎?你認不出來我了?”

衛嘉樂的眼神更加迷惑了。

“我是紀子洋呀!”紀子洋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于是他來到衛嘉樂的面前,還撩起額前的碎發讓他看看清楚,“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後來我搬走了,你不記得我了?”

衛嘉樂像是明白了什麽,略帶歉意的擠出了一絲微弱的微笑,“對不起,我不記得你了。”

紀子洋皺起了眉頭,像是還要再說些什麽讓他想起來,卻不等他說出話來,衛嘉樂已經率先解釋道,“我不只是不記得你了,我是不記得很多事了,”衛嘉樂的語速慢慢的,沒了小時候那種活躍感,他沉吟了一下,怕紀子洋不明白又跟着解釋道,“小時候生病了,記憶力出現了問題,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了。”

在聽到這樣的說法以後,紀子洋難以置信的看着衛嘉樂,心裏簡直波濤洶湧。他說什麽也無法相信這麽韓式的劇情會落在自己的頭上,衛嘉樂竟然失憶了,這讓他說點什麽好?

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是肯定的,紀子洋甚至還有些懷疑衛嘉樂是不是生他氣了在故意整他,畢竟這家夥小時候還挺頑皮的,像惡搞整蠱之類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可是當紀子洋重新上下審視起眼前人時,他又确實感到了有些不一樣的地方,畢竟衛嘉樂眼裏流露出來的那份陌生感是無法掩飾的住的。更何況記憶裏的衛嘉樂從來都是活潑明朗的,雖然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會表現出異常的溫馴,卻也始終帶着幾分脫不去的靈氣。他從來不會露出像現在這樣安靜又茫然的神情,甚至有些呆滞的坐在病床上,頭也微微的垂着,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該有的生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心了,就連那雙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如今再看起來也顯得有點空空的,那樣子就好像你不去理會他的話,他可以這樣獨自在這裏坐上一整天一樣。

紀子洋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他試探着又叫了衛嘉樂一聲,“嘉樂?”

衛嘉樂沒什麽反應,隔了兩秒才擡起頭,“我?”

紀子洋咽了咽口水,“恩?”

“對不起,但是…你是不是認錯人了?”衛嘉樂緩慢的說着,“我叫衛夕。”

“衛夕?”

“是的,所以我覺得,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衛嘉樂眼神飄忽不定的,像是在确認什麽事一樣重複道,“我不叫衛嘉樂,我叫衛夕。”

這下紀子洋徹底沒話說了,被衛嘉樂,哦不,應該說是叫衛夕的男子這麽一說,他甚至一時間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眼前的人雖然怎麽看怎麽是衛嘉樂,可是渾身流露出來的氣質和神态确實又與記憶裏的衛嘉樂大相徑庭,簡直沒有一絲挨得着邊兒的地方,難道他真的認錯人了?

衛夕說完,低下頭沉默了一會,然後指了指吊瓶問紀子洋,“這是什麽?”

“營養液。”

衛夕舔了舔嘴唇,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明白的重新垂下頭,不說話了。

而此時此刻的紀子洋腦袋裏也是亂糟糟的,這一晚上發生的事簡直太多了,一時之間真的讓他有點接受不了。先是遇見了似乎一輩子都不可能再遇見的衛嘉樂,卻又好像只是遇見了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衛嘉樂竟然失憶了,他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什麽失憶了?是受過傷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心中的疑問太多,看着完全像是陌生人一樣的衛嘉樂又不知道該怎麽問他,于是兩個人誰也沒再多說什麽,都各有所思的沉默了下去。

後來直到醫生過來将輸液針從衛嘉樂的手上拔掉并交代可以走了,又在紀子洋的堅持下将衛嘉樂送所住的地方時,衛嘉樂才又主動對紀子洋開了口。

“謝謝你救了我,送我去醫院又送我回來。”

衛嘉樂掏出錢包,“那個在醫院用的錢…”

“不用了,沒多少。”

紀子洋制止了衛嘉樂的行為,可是衛嘉樂卻還是堅持要把錢還給他。

“真不用了,”紀子洋微微皺着眉頭,“…我們是…是…”

是什麽呢?

眼前的人明明應該是與他最親近的家夥,甚至就是他這麽多年來唯一喜歡着的人,可是如今這個人卻好像跟個陌生人一樣,完全不記得他了,甚至有可能還是另外一個人,這感覺真的實在糟透了。

衛夕看紀子洋吞吞吐吐的樣子也感到有些尴尬,這一晚上發生的事不但對紀子洋沖擊挺大,對他來說也一樣讓人覺得混亂不堪。于是他又對紀子洋道了聲謝,準備差不多就回家了。

可是紀子洋卻忽然想到了什麽,攔住了他的去路,“可能有點冒昧,但是…能不能讓我看一下你的腰?”

“???”

衛夕迷茫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莫名其妙的表情,甚至還有些警覺的後退了一步。

“不不,你別誤會,因為你長得實在和我的朋友太像了…不,應該說我實在無法相信我認錯人了,”紀子洋走到衛夕的面前,很真誠的請求着,“我的朋友腰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我想看看…”

兒時的記憶瞬間徘徊在腦海。

“你這裏怎麽了?”

紀子洋戳着衛嘉樂露出半截的小細腰好奇的問道。

“是紋身啦,紋身。”

“紋身?紅色的?”

“是啊,帥嗎?”

衛嘉樂本來趴在地毯上翻着漫畫書,這時卻翻過身撐着頭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其實當初我想紋顆心的…”

“是嗎…”

“但是一不小心紋成了一個球。”

“哈哈,”紀子洋笑着撲到了衛嘉樂的腰上,“你騙人,這明明就是胎記,你當我不知道嗎。”

衛嘉樂也笑着趴過去繼續翻着漫畫書,陽光灑在衛嘉樂的身上,襯得衛嘉樂渾身都泛着暖暖的光暈一般。這樣的衛嘉樂讓紀子洋的心裏感覺癢癢的,于是他靠在衛嘉樂的身邊小聲跟他說,“有胎記好,丢不了。”

看着紀子洋認真的模樣,衛夕了解的點了點頭,“那…其實你也不用看了。”

這麽說着,衛夕轉過身,撩起了身上白色的T恤,露出白淨的皮肉,一塊指肚大小的紅色印記落在腰間,就和紀子洋記憶裏的痕跡一模一樣。

“嘉樂…”

紀子洋眼睛一熱,雖然知道有些魯莽,卻還是控制不住的一把抱住了衛夕。

我終于找到你了。

可是衛夕還是那副茫然的樣子,面對陌生的擁抱,心裏甚至有些抗拒。可是他卻沒有推開紀子洋,或許是因為紀子洋的懷抱裏有一絲熟悉的感覺吧。

像極了他一直依賴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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