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衛夕站在窗戶前，看着樓下停在路邊的黑色越野車。
那是紀子洋的車，那個據說曾經與他相依為命的朋友正靠在車上等着他。
“不願意的話，拒絕他就好了。”
季長思離開的時候，是這麽建議他的。
“怕什麽呢？你已經不是當年的衛嘉樂了，他想要的也不是你。”
如果是別人說的話，他或許還會考慮考慮，但是如果是季長思告訴他的話，那麽一點都不需要多想了。
衛夕來到樓下，一邊走向紀子洋，一邊思考着應該用什麽方式拒絕今天的邀約。
而遠處的紀子洋完全不知道衛夕此時在想着什麽，在看見他的時候還插着褲兜站在原地，露出了往常那樣溫柔的笑容。
“上車吧。”
等到衛夕走到他的面前時，他便轉身準備繞到駕駛那邊上車出發。
可是走了兩步卻發現身後的人并沒有動作，紀子洋停下腳步，回過頭看着一言不發的衛夕，“怎麽了？”
衛夕眼神有些飄忽，他小聲說道，“我今天想呆在家裏。”
紀子洋愣了一下，接着又繼續微笑着說，“行啊，那我陪你回去。”
“不，不用了，”衛夕垂着頭沒有看紀子洋，“我…想一個人呆着。”
拒絕已經說得很明顯了，紀子洋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不悅的神情。
然而這只是一瞬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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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兩張入場券遞到了衛夕的面前。
“我托人搞到的，一起去看看？要不浪費了。”
是一個小型的畫展，雖然沒有什麽名家大咖，但是以展出的獨特性來說，已經足以吸引衛夕的注意了。
當兩個人站在畫廊裏，安靜的欣賞着挂在牆壁上的畫時，紀子洋的心裏不能說是一點都不得意的。
他其實早料到衛夕或許不會再繼續這種半吊子的來往了，雖然不至于和他絕交，但是至少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對他的任何提議都逆來順受了。
衛夕現在雖然呆了點，但他不是傻子，雖然遲鈍了點，但他不是智障。他早晚會意識到兩個人的交往并不是出于真心趣味相投才走到一起的朋友那樣自然，等到那時他便會對這樣的接觸産生抵觸。
沒有人會願意花費太多的時間與一個并不是太來電的人相處的，更何況那還是在沒有任何利益的趨勢下。
所以紀子洋很适時的準備了這個投其所好的方式，以求可以讓衛夕留在自己身邊的時間更長點，長到他能慢慢的讓他适應他，最好最後還能再像過去一樣離不開他。
但是今天的事在讓紀子洋感到果然如此以外，還對衛夕多了一分刮目相看。
他一直以為以他對衛夕這麽長時間的目測來看，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說不的。
沒想到衛夕竟然如此直白的想要拒絕他。
這是他沒有料到的。
畫廊不大，但是按照安排好的路線走下來，加上在得意之作面前的停留、對作品的欣賞，也要花費一段時間。更何況衛夕一直看的很認真，對每幅畫都要駐足一會兒，所以花費的時間比別人更長了。
紀子洋對藝術這方面一向不太感興趣，如果放在平時，他恐怕早就失去興趣，然後跑到角落裏的座位上喝茶打發時間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他陪着的是衛夕，雖然眼前的畫對他沒什麽吸引力，但是能夠安靜的欣賞着衛夕的側顏，對他來說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衛夕真的很好看，即使像現在這樣沒精神氣，在他看來也依然好看的不可方物。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才會有的感覺吧，他真的好喜歡他。
從畫展出來的時候天色還早，紀子洋提議找個地方座座，享受過別人招待的衛夕也不好意思拒絕，于是默默的跟着紀子洋上了車。
在車上的時候，紀子洋忽然開口了。
“之前就想說了，你昨天是不是回去看你媽了？”
“恩…？沒有，怎麽這麽說？”
“沒什麽，在畫廊的時候聞到你身上有煙味，”紀子洋看着倒車鏡打着方向盤，随口說道，“你不是不抽煙麽，以為你回那邊了呢。”
衛夕微微的皺了皺眉頭，沉默了一會，又撩起自己的衣服聞了聞，果然，一股淡淡的煙草味侵入鼻腔，雖然那氣味很淡，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到。
“沒那麽重的味道啦，還自己聞，”紀子洋笑笑，“是我對煙味比較敏感而已，別看我抽煙。”
衛夕略帶猶疑的呆滞着，像是搞不清自己身上的這件衣服為什麽會沾上煙味一樣。
明明長思在前天晚上就已經走了，他知道他抽煙的，但是為什麽今天這件衣服上會沾着煙味，他根本想不出來。
“話說，昨天一天沒見，你都幹嘛來着？”
紀子洋繼續沒話找話，根本沒注意到衛夕臉上的疑慮。
“…昨天？”
被這樣一問，還沒想清楚上一個問題的衛夕更加迷糊了，“昨天…在睡覺。”
“睡覺？睡了一天嗎？”
“…恩，什麽也沒有做。”
“敷衍我。”
衛夕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繼續盯着前方發着呆。
他沒有敷衍紀子洋，他真的是在睡覺。
從前天晚上見過季長思以後，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長思最後溫柔的在他耳邊哄慰着他，“你累了，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回去。”
“要連夜回去嗎？”
“恩，沒辦法，有點忙。”
“太辛苦的話就不要來回折騰了。”
“沒事的，你睡吧。”
然後衛夕就睡着了，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天亮了。
如果不是接到紀子洋的電話，他甚至以為時間只過去了一夜而已。
而關于昨天都幹了什麽，唯一能解釋的只有他又睡了整整一天兩夜。
不過這也沒辦法吧，像這樣的情況這麽多年來已經數不清發生過多少次了，以至于他現在都習以為常了。
不一定會在什麽樣的時間忽然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還因此錯過過交稿日期，被編輯打着電話訓斥了十多分鐘。有一次甚至在泡澡的時候就那樣睡着了，醒來時已經回到了床上，當時還覺得自己是有夠天然的，也不知道到他是如何做到迷迷糊糊的從浴缸裏爬出來，又回到自己的床上的。
像此類的事件比比皆是，曾經也去看過醫生，檢查的報告說他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有點內分泌失調，最後的醫囑是要作息規律，不要總是熬夜，要保證睡眠。
對此衛夕也感到很遲疑，他覺得醫生只是在說些無關痛癢的話，明明以他的作息時間和睡眠程度來看，他應該只有睡多了而不是缺少睡眠吧。
車子停在了一家咖啡廳的門口，對面坐落着一家挺大的商場。
衛夕下車的時候一直瞟着那家商場，紀子洋這次沒有忽略他的眼神，很懂事的問他，“有什麽想要買的東西嗎？”
“想要去看看顏料。”
“我陪你。”
兩個人穿過馬路走進商場，不一會就找到了專門賣此類文具的店家。
衛夕對這些東西非常感興趣，在挑選完需要的物品以後，依然流連在一排排高大的貨架前舍不得離去。
紀子洋很有耐心，一直跟在他的身邊陪着他。
“你好像真的很喜歡這些東西。”
“…因為是工作有關的吧。”
“你不喜歡畫畫嗎？”
“現在…很喜歡。”
對了，畫畫是衛夕的母親告訴他的，而不是他醒來以後自己意識到的。
“有什麽差別麽？”
看着衛夕蹲在地上擺弄着紙張的時候，紀子洋蹲到他的身邊小聲問他。
“有的，材質和顏色，觸感和用途，很多地方都不一樣。”
“是嗎，在我看來都一個樣。”
衛夕聽了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是因為你不是做這行的啊。”
紀子洋愣了一下，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見衛夕如此和諧又輕松的對他露出笑容，這樣的衛夕讓他忍不住心跳了一下，似乎又看到了當年衛嘉樂的身影。
“那…那你給我講講？我也學着點。”
衛夕低下頭一邊挑選着畫紙，一邊喃喃的念着，“…其實也沒什麽，比如這個…”
稀稀落落的音節從衛夕的雙唇中滑落出來，衛夕說的很慢，卻又頭頭是道。
紀子洋蹲在一邊一動不動的凝視着衛夕，眼裏除了溫柔再沒其他。
其實他根本沒有聽見衛夕到底說了些什麽，但是他好喜歡衛夕可以像這樣和他說話，那樣子像極了當年與衛嘉樂在一起時，聽着衛嘉樂的喃喃細語。
他愛極了這樣的感覺。
“…挺無聊的吧？”
衛夕說完，轉過頭看着一直沒出聲的紀子洋，眼裏還帶着點不好意思，像是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說多了。
可是紀子洋卻只是保持着那個溫柔凝視的姿勢，用帶着寵溺的語氣對他說，“下次我還陪你來，好嗎？”
衛夕聞言也不禁一愣，這樣的語氣讓他感到非常的熟悉，像極了那個多年以來一直溫柔待他的人。
這一刻的紀子洋真的好像季長思。
于是就是這麽一個恍惚，衛夕剛要點頭，忽然被下一句話驚醒了過來。
“好嗎，嘉樂？”
其實也沒什麽值得反感的地方吧，畢竟他就是衛嘉樂沒差啊。
可是現在的衛夕真的很拒絕衛嘉樂這個身份，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衛嘉樂了，到底要怎麽樣紀子洋才能明白呢？
瞬間冷淡下來的眼神讓紀子洋意識到了什麽，馬上關切的問衛夕怎麽了。
衛夕搖了搖頭，繼續用那種慢慢的語調說道，“你好像真的很喜歡衛嘉樂。”
紀子洋愣了一下，雖然被用到喜歡這樣的字眼來形容朋友的話也無可厚非，然後對紀子洋來說，這句喜歡顯然更加戳中了他的心事。
他從來沒有來得及告訴過衛嘉樂，他真的喜歡他，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也不是兄弟之間的喜歡，是對待戀人的那種喜歡，他真的喜歡他。
所以在這一刻，即使如今的衛嘉樂已經變成失憶的衛夕了，他也毫無忌憚的點了點頭，并且很認真的回答道，“是的，我真的很喜歡你。”
可是這樣的告白對衛夕來說似乎并沒有什麽感覺，他只是很冷靜的看着紀子洋，“不，你喜歡的是衛嘉樂，我是衛夕。”
“有什麽不一樣嗎？你只是失憶了，改了名字，可是你還是衛嘉樂。”
“那只是我的一部分，并不是現在的我，”衛夕淡淡的看着紀子洋，眼裏不但毫無茫然的感覺，反而還帶上了一絲堅定，“或許你記憶中的那個衛嘉樂，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那個衛嘉樂了。”
紀子洋心裏一窒，被衛夕的這段話弄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後來衛夕也沉默了一會，便起身默默的去款臺付款了。
等到兩個人走出商場以後，衛夕轉過身對紀子洋說，“很抱歉，我覺得我們沒必要再繼續來往了，其實你真的沒必要為我浪費那麽多的時間。”
紀子洋抿了抿嘴巴，對衛夕的話感到很無措，“我知道你現在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們不能重新開始…我們…”
“你真的願意和這樣的我做朋友嗎？如果我不是衛嘉樂的話，以現在我這樣的人，會是能夠和你成為朋友的那個類型嗎？”
紀子洋聞言又是一愣，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衛嘉樂的話，他會喜歡這樣的衛夕嗎？
答案或許顯而易見。
然而不是這樣的。
“可是你就是衛嘉樂，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紀子洋站在原地，眼神忽明忽暗，像是喃喃自語，又想是努力說給衛夕聽，“你就是衛嘉樂，就算你失憶了你還是衛嘉樂，就算你不記得我又能怎麽樣呢？我們還是可以重新在一起的，你不能沒有我的，我也不能沒有你的，我們說好要一直在一起的…”
這麽說着，紀子洋忽然拽住了衛夕的手，眼裏又是那種讓人不忍直視的悲傷，“嘉樂……”
衛夕的手腕被拽的生疼，想要抽出手卻又死活掙不開。
“嘉樂，你不能離開我…”
“我不是衛嘉樂，我是衛夕。”
“你是嘉樂！你就是衛嘉樂！”
紀子洋有些激動的拽着衛夕不撒手，甚至還想要将他抱進懷裏。
可是這樣的舉動在衛夕看來着實讓他湧起一種懼意，想要掙開又掙不開，于是無可奈何的大聲的說道，“既然你那麽喜歡衛嘉樂，那麽為什麽當年你沒回來找過我呢？”
季長思的話語此時又回響在衛夕的耳畔。
“雖然那家夥說他當年是因為家裏的原因所以走了，但是以他說的你們兩個當年的交情來看，這麽多年不至于音訊全無吧？連你發生了什麽都一無所知，如果不是之前碰巧遇見，他或許根本都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裏，對嗎？你确定你們真的是朋友？”
衛夕有些生氣的看着紀子洋，用力的将手向後掙着，“或許我們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你都是騙我的。”
紀子洋聞言皺起眉頭，原本激動的情緒更加被刺激了一下，手中也加大了力道，“不是的，我…我确實是有一段時間和你斷了聯系，那是我的錯，可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回去找過你，我找過你！你別走，你聽我解釋…”
“疼！”
紀子洋看到衛夕痛苦的神情，終于意識到自己把衛夕弄疼了。
他放松了手中的力道，卻又不想衛夕就這麽離開，于是兩個人就這樣你拉我逃的糾纏了起來。
最後好不容易，衛夕終于掙脫了紀子洋的雙手，剛要轉身想要逃走，卻不想被迎面靠過來的出租車撞了個正着。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的章節稍作改動，因為只有删減，所以并不影響繼續追文，小天使們可以不用特地返回去重新看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