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有人似乎都對紀子洋有所保留,凡事有可能知道關于衛嘉樂那段過去的人,似乎都不想讓紀子洋觸碰關于那段他不曾參與過的過去,這感覺真的非常糟。
紀子洋夾着煙看着手裏的資料,意識卻根本沒有停留在手中的資料上。
他覺得似乎所有人都不願意讓衛嘉樂恢複記憶,而這樣的不願一定是有原因的,可是這個原因似乎也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
但是即使之前李老師沒說,他也還是能捕捉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比如原來當年在他走了以後,衛嘉樂就已經顯現出性格方面的驟變了。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衛嘉樂到底為什麽變了那麽多?是因為他的離開嗎?還是單純的只是因為母親的再婚?而且最重要的,為什麽提到衛嘉樂出事的那天,原本還在侃侃而談的李老師便不願再說下去了?
衛嘉樂出事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在他剛遇見衛嘉樂的時候,衛母就告訴過他了。
衛嘉樂是因為目睹了繼父慘死的樣子,受到驚吓以至于從樓梯上滾下去受的傷。
可是如今想想,關于衛母所說的話還是存在很多疑點的不是麽?
衛夕的繼父據說曾欠下巨額的高利貸,那麽為什麽衛母和衛夕現在的生活似乎并沒有受到很大的影像?如今這個城市雖然不大,但是弄一個底商做點小買賣還是需要一定本錢的,衛母如果償還過那些債務,又怎麽會如此迅速的做起生意,更何還有能力讓衛夕學藝術,雖然學畫畫并用不了那麽多錢,但也是一筆費用的支出,記憶中衛夕的家裏雖然不困難,但也不是大富大貴,不至于有能力在承擔過債務以後迅速崛起吧?畢竟如果是那樣的話,衛夕的繼父又怎麽會因為走投無路而選擇自殺呢?
錯綜複雜的問題将紀子洋搞的頭昏腦漲,而除此之外,衛夕對恢複記憶的冷漠态度也讓他感到力不從心。
一開始的時候衛夕也是配合的。
那時紀子洋第一次将衛夕帶到了自己的診所裏,讓他靠在舒适的沙發上,溫柔的讓他放松着情緒。
“你要…催眠我?”
“準确來說,不是我能催眠你,而是你能不能被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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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這樣?”
“嘗試一下你的記憶有沒有被喚醒的可能,這是一個過程,不可能一次成功,要慢慢嘗試。”
“…好吧。”
衛夕有點緊張的閉了閉眼睛,沒過兩秒鐘又睜開了眼睛,“…是什麽感覺的?”
“你不用害怕,”紀子洋坐在衛夕的對面,忍不住笑出了聲,“其實我也不是很擅長催眠這一塊的,能不能成都不一定呢。”
這樣說着,紀子洋又将手放到了衛夕的腿上,像是安撫他一樣輕輕拍了拍,“放心吧,沒事的,我在這呢。”
衛夕不安的點了點頭,重新閉上了眼睛。
催眠的過程開始了,第一次嘗試的結果是失敗的,衛夕根本沒辦法被催眠,時刻都很清醒。
“瞧,我說吧,本來我就不是很擅長這一部分,”紀子洋洩氣的攤在椅子上,無奈的揉了揉頭發,“…你可別嘲笑我。”
聽到這樣的話,衛夕終于放松了下來,還忍不住笑了一下,“怎麽會…”
“都怪上學的時候教我的那個教授,太老了,說一句話還不夠他咳嗦兩分鐘的,可煩死了。”
紀子洋似乎有些懊惱的為自己的不專業找着借口,随手撥弄着一邊的節拍器。
房間很幹淨,一切都收拾的很規整,沙發很柔軟很舒适,寫字臺上擺着一束新鮮的花束散發着淡淡的清香,陽光懶洋洋的順着窗簾的縫隙灑到地面上,一切都讓人覺得很平靜,很舒服。
衛夕深吸了一口氣,此時面對着像一個孩子一樣為自己找借口的紀子洋,他感到了一絲面對普通朋友一樣的輕松。如果紀子洋可以一直只像現在這樣就好了,不會對他施加任何壓力和期望,如果那樣的話,或許他們可以相處的不錯。
一邊這樣想着,一邊被舒适的環境所感染似得,泛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安逸。
看到衛夕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麽的樣子,紀子洋站了起來,繞道寫字臺的另一邊,随手拿了本書翻閱了起來,一邊看着書還一邊輕聲說道,“你要是累了的話可以睡一會。”
“恩?沒有…”
“看你又有黑眼圈了,這兩天是不是又熬夜了?”
“沒…”
“放松一點,什麽都不用想了。”
“…恩…”
“還記得上次我領你去的地方嗎,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稻田…”
“…恩…”
“…風很輕,很暖,讓你很舒服。”
“…恩…”
“你只能聽見我的聲音,其餘的什麽都不用想了。”
“……恩……”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子洋放下了手中的書,瞟了瞟一邊滴滴答答有規律作響的節拍器,彎了彎嘴角。
他是不擅長催眠,可是他沒說他不會。
紀子洋慢慢的來到了衛夕的面前坐定,看着眼前緊閉雙眼、呼吸平和的衛夕,在進入引導之前,心裏忽然泛起了一絲邪惡的念頭。
他竟然讓衛夕進入催眠狀态了,還讓他就這樣乖順的躺在自己的面前。
紀子洋欣慰的看着衛夕的睡顏笑了笑。
只有在這樣的時刻,他才能在這個人的身上找到衛嘉樂的影子,只有這樣的睡顏,才能讓他更為真實的感受到那個讓他深深愛着的衛嘉樂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紀子洋忍不住用手指的背面輕輕觸碰了一下衛嘉樂的臉龐,在這個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态裏,如果他現在對他做了什麽的話,他一定都無法反抗吧?
指尖順着衛嘉樂的臉頰一路向下,滑過他的側頸又落到他的鎖骨,接着一路向下,隔着薄薄的衣服,沿着微微起伏的胸部落到平坦的小腹,然後再往下是……
紀子洋收回手,轉過頭輕輕的深呼吸了一下。
下面傳來有些不正常的感覺,他低下頭看了看,還好這家夥現在不清醒,要不看到他的褲裆變成這個樣子是該笑他呢還是報警呢?
紀子洋咬了咬嘴唇,努力将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拍散,等到不安分的念頭都平息了,便重新對衛夕開始了按部就班的引導。
然而結果依然是讓人失望的。
整個催眠的過程沒有得到任何可以收集的信息,衛夕整個人就像是一個新生兒一樣,根本對忘記的過去沒有任何認知,所觸及的一切對衛夕來說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的意識裏根本沒有任何對過去的殘存。
類似這樣的催眠後來又斷斷續續的進行過幾次,半個月下來,結果依然沒什麽可觀的進展,顯然,這樣的治療對喚醒衛夕的記憶來說是失敗的。
而意識到這樣的失敗以後,紀子洋還沒有感到太大的失望,衛夕反而先對此産生了抗拒。
“我不覺得我還能想起來了,其實…想不想的起來,我也挺無所謂的…”
在送衛夕回家的時候,衛夕站在樓下,垂着目光磕磕巴巴的說道,“我…我覺得你也還是、還是別抱太大期望的好。”
紀子洋舔舔嘴唇,拍了拍衛夕的肩膀,“先回去休息吧,以後再說。”
他真的不願意聽見衛夕對他說無所謂這樣的話,這怎麽能是無所謂呢,這可是唯一一個能讓他重新變回衛嘉樂的可能啊,這對紀子洋來說簡直太有所謂了。
結果下一次,紀子洋按時來接衛夕的時候,他竟然被放了鴿子。
按照約定好的時間,衛夕的家裏竟然沒有人。
紀子洋感動很奇怪,他不認為衛夕會是爽約的人,然而面對許久無人應答的大門,昭示着他對衛夕以往的認知顯然又錯了。
會去了哪裏呢?
連手機也關機了。
撲了個空的紀子洋只好一個人回到診所,繼續研究資料。
催眠不見成效,可是還有別的方式可以嘗試。
果然還是要從衛夕的過去着手會比較好一點吧?
然而關于衛夕的過去,又面臨着這麽多的疑問。
紀子洋咬着嘴唇琢磨了一會,忽然将手中的資料仍在桌子上,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走了出去。
唯一能給他答案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衛夕的母親。
紀子洋這人沒別的好,就是記東西記得特別清楚,眼前的住宅區雖然只來過一次,但是紀子洋沒有一點猶豫的選擇着正确的路線向裏走去。
他知道這樣很唐突,但是如果這是一個能了解衛夕過往的機會的話,他不願意就此放過,他也沒有任何猶豫。
畢竟除了他個人想知道關于衛嘉樂曾經一切的私心以外,熟知衛夕的過去也是可以幫助衛夕恢複記憶的必要基礎之一。
熟悉的雜貨店門前,紀子洋順着半開的推拉門進去,不小心還碰到了頭頂懸挂的風鈴。
衛母轉過頭,在看到來人是紀子洋的時候,驚訝的挑了挑精致的眉毛。
店裏沒有客人,衛母随意招呼紀子洋來到店外的陽傘下,坐在露天的桌椅邊,還拿出了自己做的酸梅湯,讓紀子洋解解渴。
紀子洋客氣的邀衛母別忙活了,待衛母在他面前坐下以後,便開門見山直聊主題。
“之前因為一些意外,衛夕受了傷,去了醫院…”
衛母一聽這話,眼睛忽然瞪了起來,“什麽?受傷了?嚴重嗎?”
“沒什麽事,現在已經好了,”紀子洋趕緊安撫道,“我一直在照顧他,阿姨您別着急。”
“哦…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
衛母心有餘悸的垂下眼睛,不安的念叨兩句,還想着是不是應該給衛夕打個電話。
紀子洋在心裏琢磨着,還別說,這傷還有他一大部分功勞。
然而他沒敢說出來,只是繼續步入正題。
“當時我擔心有問題,就給他做了個檢查,結果發現他的腦部很正常,阿姨,您能不能告訴我,衛夕當年到底是怎麽受傷的?他的頭部到底有沒有受到很嚴重的重創?”
衛母一聽這話,忽然擡起眼睛看向紀子洋,“…是嗎,說不定是過了這麽久了,傷已經好了。”
“是有這個可能,但是我還是想拜托您,能不能找找看衛夕當年的病歷?”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真的找不到了。”
衛母輕輕的笑了一下,端起桌子上的一杯酸梅湯喝了一口,眼神還飄到了遠處,“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較真,再說了,衛夕沒病不是挺好的,你還盼着他腦袋有病?”
“當然不是,這對我來說很重要,”紀子洋想前探了探身子,很認真的對衛夕的母親說道,“因為如果衛夕的頭部沒有問題的話,說明衛夕根本不是因為頭部受過重創所導致的失憶,那麽這也就說明,衛夕是有可能恢複記憶的。”
衛夕的母親愣了一下,手也不自然的攥緊了杯子。
“所以,阿姨,您能不能幫幫我?多告訴我一些關于過去的事?如果衛夕能想起來的話,他就能變回嘉樂了,他…”
“對不起。”
還不待紀子洋說完,衛母便生硬的打斷了他的話。
“我幫不上你什麽忙,當年醫生說過的就是那麽幾句話,我也不懂這些。”衛母冷冷的看着紀子洋,語氣也比之前重了不少,“我不明白你這孩子為什麽總是想着要衛夕恢複記憶,什麽變回衛嘉樂,他不過是改了個名字而已。”
“如果你是因為衛夕失憶了所以覺得很別扭的話,你不和我們家衛夕來往也沒問題的。”
紀子洋一聽這話也着急了,趕緊擺着手解釋道,“阿姨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別誤會…”
“我沒有誤會,我知道你向來和那孩子親近,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我能理解,”衛母說着,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眼眶似乎還有點泛紅,“可是,可是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學着接受一下,那孩子…不要再讓那孩子…”
衛母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眨了眨眼睛,“你走吧,我幫不了你什麽。”
說完,便轉身回了小店,重重的關上了店門。
很明顯的送客。
紀子洋愣愣的看着這一切,心裏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該問的問題沒有問完,反而讓人拒之門外。
可是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餘,衛母這樣的舉動也越發讓紀子洋感到懷疑了。
為什麽一個母親會如此抗拒自己的孩子恢複記憶呢?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衛母如此抗拒衛夕恢複記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