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喜歡的人原來心裏早已另有所屬。

在聽到衛夕說出那句他喜歡季長思的時候,紀子洋霎時間腦海裏一片空白,胸口就像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滿是夾雜着煩悶的鈍痛。

他一時間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走到今天這步。

明明是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喜歡的人,明明是一個最應該接受自己的人,為什麽現在卻要告訴他他喜歡上了別人。

紀子洋很恨,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他離開了故鄉,那麽現在衛夕口中那個喜歡的人應該是他,而不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他真的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從始至終,對紀子洋來說,衛嘉樂都像是一件只屬于他一個人的私人物品一樣。他怎麽也接受不了有一天這件私人物品竟然自己長腿想跑了,看上去似乎還馬上就要打上了別人的标簽。

這讓他怎麽能接受的了呢?

就在紀子洋還沒沉浸在失戀般的悲傷中時,衛夕慢慢的從地上站了起來,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一片狼藉。

被打翻的畫架上還夾着未完成的畫,在扶起畫架時,衛夕看着畫紙的眼裏流露出一絲心疼,但是很快的,他便用布将畫架蒙了起來。

紀子洋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使在這種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思觀察着衛夕的一舉一動,腦袋裏想着過去見過這個畫架時總是蒙着布,可惜為什麽剛才沒有看看衛夕到底畫了什麽,這都是因為衛夕,誰讓這個人是他一直喜歡的家夥。

在衛夕蒙起畫架的一瞬間,紀子洋瞟了一眼畫面,像是一副未完成的肖像。

可是畫布落下的瞬間太快了,他并來不及看清它。

收拾完東西,衛夕看了看紀子洋,然後轉過身從畫室走了出去。

衛生間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衛夕彎下腰對着水池前,不住的撩起水清洗着剛剛被紀子洋舔抵過的脖頸。

一想起發現親吻自己的人不是季長思時的心情,他甚至感到有些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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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感覺太糟糕了。

衛夕在心裏默默地告訴自己,他想忘了這件事,只要他忘記了就好了,一切就都只像沒發生過。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等到紀子洋收拾好心情出去找衛夕的時候,衛夕又像往常一樣,早就趴在窗臺不知道看了多久的天空了。

“和我聊聊他吧,”紀子洋靠着冰冷的牆壁盯着衛夕的背影沉思了一會,主動開口說道,“你喜歡的人,叫季長思?”

語氣還挺和善的,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衛夕慢慢的回過頭,看了看已經恢複正常的紀子洋,眼神還和往常一樣,迷茫又沒有溫度。

“…也沒什麽好說的。”

語氣也依舊如常。

紀子洋在心裏嘆了口氣,自顧自的坐到沙發上揉了揉眼睛。

這或許就是和衛夕這樣的人接觸的好處吧,性格使然,兩個人之間的主導權永遠都在紀子洋的手上。紀子洋想怎麽相處,衛夕大多都會順從他。他也不用擔心衛夕對剛剛的事耿耿于懷,是說脫線也好、遲鈍也罷,衛夕現在腦袋裏想着的東西或許早就飛出天際了,凡事都與紀子洋無關。

紀子洋苦笑了一下,其實說白了,只是衛夕對他根本沒上過心吧?

所以也不會在意紀子洋現在的心情是什麽樣的,更不會對此感到尴尬或難過。

可是即便如此,紀子洋也不打算放心心中的盤算。

他又對着衛夕開了口,語氣依舊溫柔有加,“說說吧,我挺好奇的,就算作為老朋友,關心一下你。”

衛夕沉默了一會,微微的皺了下眉,“你想知道什麽?”

“就…說說你們怎麽認識的?後來是怎麽在一起的?”

“…我們并沒有在一起。”

衛夕迅速的回答了紀子洋的第二個問題,眼裏還流露出一絲難過,“我們只是朋友。”

紀子洋笑了一下,“原來還是你單戀?”

衛夕垂下頭,沒說話。

“為什麽會喜歡他呢?”

紀子洋又繼續問道。

可是衛夕只是很茫然的擡起頭看向他,“為什麽?”

“對,為什麽會喜歡他?”

衛夕想了一會,“沒有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沒有。”

“不會吧,是不願意告訴我?”

衛夕搖搖頭,“你喜歡過去的衛嘉樂,又是為什麽?”

紀子洋聞言一愣,垂下眼簾在腦海裏思索了半天為什麽會喜歡衛嘉樂這個問題,最後想到的唯一解釋還是那句,因為是衛嘉樂。

而另一邊的衛夕也淡淡的說道,“沒有理由,只因為他是季長思。”

關于季長思的記憶,衛夕保留的很完整。

或許是因為那是喜歡的人吧,經常會在無法與季長思相聚的日子裏,将兩個人的過往在腦海裏一遍遍的回放,所以無論是季長思的一颦一笑、還是一言一語,衛夕都記得非常清楚。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沒見過他?”

“是的…”

衛夕的眼神越來越迷離了。

紀子洋看着這樣的衛夕,卻沒有出聲打擾他,任由衛夕自顧自的陷入了回憶之中。

季長思是從什麽時候來到衛夕的身邊的,衛夕還記得非常的清楚。

高中的生活對衛夕來說并不如其他人那樣青春明媚,每當衛夕回想起那段日子,畫面永遠都是陰暗的。

新的學校,新的老師,新的同學還有新的環境,一切對衛夕來說都是陌生的,那感覺或許和別的有過轉校經歷的人一樣,比如紀子洋。可是不同于當年同樣有過類似情況的紀子洋,不單單的身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對衛夕來說,整個世界都是陌生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所以當面對來自同學間那些不算友善的疑問時,衛夕是非常無措的。

梳着平頭的男孩轉過身騎在椅子上看着他問道,“聽說你腦袋受過傷?”

衛夕垂下眼睛,慢吞吞的點點頭。

還不等他點完頭,男孩又發問了,“所以你失憶了?”

回答男孩的依舊是默認。

“那你還能念書嗎?”

聲音不大不小,在亂糟糟的教室裏根本不算什麽,卻很理所當然的讓人聲慢慢安靜了下來,若有似無的眼神接二連三的瞟了過來,各種細微的神态即使不用看,也能猜想到都帶着一種怎樣的好奇與興奮。

衛夕迷茫的擡起眼睛,像是搞不懂男孩的問題和失憶有什麽必然聯系。

“你失憶了,所以什麽都忘了,那和傻子有什麽分別?”

男孩的眼睛瞪的圓溜溜的,原本很讨喜的長相,此時看起來除了礙眼再無其他。

“你別欺負新同學!”

總會有主張正義的班長挺身而出的。

是個挺漂亮的女生,綁着一頭烏黑亮麗的馬尾,訓斥完讨厭的男孩又轉過身看着衛夕,臉還有點紅,“別理他。”

聲音還帶着幾分羞澀。

後來小考的時候,衛夕理所當然的沒有答完題。

等着收卷子的組長着急的催促着,“哎呀你別寫了,老師在看了,別寫了別寫了。”

最後衛夕的成績果然是最差的。

梳着平頭的男孩對着旁邊的同學眉飛色舞,“模樣好有什麽用…”

說着,還沖斜前方的班長遞了個得意的眼神,指着自己的腦袋又瞟了瞟身後的方向,誇張的說了句,“傻的!”

班長羞憤的撇撇嘴,再看向衛夕的時候,眼裏有可憐,有同情,也有回避。

其實衛夕并不是不會,只是他經常寫的比較慢,還經常寫着寫着就無法集中注意力而已。

可是沒有人會去關心這些,對于衛夕是個傻子的定義,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這樣悄聲無息的流竄開了,甚至連別的班的同學都知道,這個班裏有一個因為撞壞了頭所以傻掉的男孩。

一開始也不都是包含着惡意的欺負,只是多了幾分不公平的對待而已。

“哎,就你,男生的廁所就你去打掃吧。”

值日組長的安排,有什麽可拒絕的呢,即使原本被安排負責的不是衛夕。

“衛夕,今天我有事,你留下來鎖門吧,啊記得明天早上要第一個來開門哦。”

生活委員好聲好氣的拜托,怎麽好意思拒絕呢。

結果第二天,班裏便有同學丢了一個mp3。

“鑰匙在衛夕那裏,早上來也是他開的門,要麽進賊了,要麽根本就是…”

“不是傻子嗎?還會偷東西?”

“噓,小聲點…”

嬉戲玩笑之間碰掉了桌子上的一摞書。

“呀,卷子撕了…”

“沒事,拿衛夕的不就行了,反正給他也沒用。”

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可是衛夕從來不計較這些,反正就算這樣,他也不能少塊肉,對吧。

但是正因為這樣的好脾氣,得來的不是別人的溫柔以待,反而是變本加厲的欺負。

衛夕是個傻子,衛夕很軟弱。

有了這樣的認知以後,衛夕便成了随便可以呼來喝去的對象,就連班裏最沒存在感的那個同學,都敢踩衛夕兩腳。

今天心情不好所以要找衛夕的麻煩,明天在別處受了委屈所以要将怒火撒在衛夕的身上,甚至連嘩衆取寵的時刻都要将衛夕當做靶子。

明明摔在地上的時候真的很疼,卻沒有一個人對他伸出過雙手,一張張青春洋溢的面孔,都在大肆嘲笑着他的愚笨和不堪。

然後最後,當有人将他堵在學校外的胡同裏索要零花錢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衛夕終于學會反抗了。

只是結果慘了點,他被打的很慘。

後來這樣的事情便成了家常便飯,再幹淨的校服到了晚上總會變成髒的,嘴角的傷口還沒好利索,眉骨上便又多了一道新鮮的口子,整個人看起來總是“多姿多彩”的,如果不是因為大家都知道衛夕是什麽人,說不定還真以為他是個整天和人打架的不良了呢。

然而就算這樣,所謂的家裏也依然得不到一絲溫暖。

托着一身傷痛打開家門,撲面而來的是一陣刺鼻又熟悉的酒氣。

母親酗酒這個毛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或許是家裏出事以後,又或許是很早以前就這樣了?

衛夕不知道,他只知道從他可以正常生活以後,所認知到的母親的形象就是眼前這樣的。每天白天都在睡覺,晚上便不知道跑到哪裏去鬼混,即使有時候會寸步不離的守在家裏,也是一個人抱着酒瓶子過活。

衛夕默默地收拾完一地的髒亂,一個人站在廚房裏開始為媽媽和自己準備晚飯。

其實媽媽也有清醒的時候,那時她就會把自己收拾的很得體,像個溫柔的母親一樣做好飯等着衛夕回來,還會關心衛夕在學校的生活過的愉不愉快,簡直和那個拎着酒瓶子又哭又罵的女人判若兩人。

可是這一切始終都只是昙花一現般的,母親更多的時候是對他呈現出一副很糟糕的樣子。

那樣的母親一直持續了很久才有所改變,可是那都是後話了。

對剛剛恢複的衛夕來說,當時他真的感到很痛苦,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要過着這樣的生活。如果只是因為他是個沒有過去的人所以就要遭受這一切,那麽這樣的未來他寧願不要。

他忽然想明白了,母親從來沒有說過他到底是因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或許就是因為,當初的那個他也是因為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所以才選擇了結束吧。

結果他被救了,然後忘記了一切,卻還是要繼續這樣的人生。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忘記了一切又有什麽用呢?

在再次被拖到天臺上受完欺負以後,衛夕咬着嘴唇回到班級裏,拿出了放在桌堂裏的小刀,一個人迎着上課鈴走出教室,躲進了廁所的最裏間。

沒有過去的他,現在連未來都不想要了。

雖然別人都說他是傻子,但是他不是傻子,割腕那種不疼不癢的事他是不會做的,如果想結束的話,他知道更穩妥的方式。

衛夕抿抿嘴巴,掉下了一滴眼淚,顫抖着将刀子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只要将刀子從這裏□□去,那麽一切就都結束了。

動手吧。

他感覺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輕輕對他訴說着。

這樣的話,他就再也不會感到痛苦了。

衛夕哽咽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可是就在他動手的一瞬間,他感覺有一道黑影從上方落了下來。

等到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刀子不見了,人也不知何時來到了醫務室裏,睡在一張溫暖的沙發上。

“你醒了?”

“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回來的時候你就已經躺在這裏了,難道不是你自己跑來的嗎?”

校醫溫柔的對他笑笑,“學習很累吧?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你的老師的。”

衛夕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所措之間,他忽然感覺到了他的手裏正緊緊地攥着一樣東西。

攤開手,裏面握着的是一張字條。

小小的紙條,潦草的字跡,上面只寫了兩個字,廢物。

那便是他第一次遇見季長思。

衛夕想到這裏時,面上還浮現出了一絲溫暖的笑意。

紀子洋看着已經神游了很久後終于有了反應的衛夕,終于忍不住出了聲,“衛夕?”

衛夕回過神來,瞧了瞧紀子洋,或許是因為想起了與喜歡的人的初遇所以心情不錯,還沖紀子洋淡淡的笑了一下,“總之…是他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救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斷了好久,趕essay來着,都忘了寫到哪了,O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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