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吃完面,兩個人終于踏上了通往故鄉小鎮的旅途。

一路上衛夕都在打瞌睡,紀子洋也不好放音樂吵他。好在路程不遠,也就一百多公裏,走高速一個多小時就到了。要是來個遠途旅行什麽的,又不敢抽煙又不能聽歌又沒人聊天的,紀子洋得無聊死。

小鎮還是原來的樣子,和過去沒有太大的變化。

紀子洋又一次來到這裏,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衛夕,明明是都是故人,卻依然深深地體會到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他不再是但年的毛頭小子了,衛夕也不再是衛嘉樂了。

而且衛夕更嚴重點,說真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模樣和腰上的胎記,紀子洋真的都無法确定身邊的人到底是不是衛嘉樂。

之前因為重遇衛嘉樂的驚喜太大了,以至于沖散了很多感覺。

等到相處久了,紀子洋才越發的堅定了第一次遇見衛夕時的感覺,那感覺就像是對着一個與衛嘉樂面容一樣的陌生人。

所以抛開季長思不講,紀子洋真的太想衛夕恢複記憶,變回過去那個他深愛着的衛嘉樂了。

那是唯一可以讓衛嘉樂重新愛上自己的機會。

那也是唯一的,能和衛嘉樂再在一起的希望了。

紀子洋帶着衛夕來到了兩個人呆過的學校,又一遍徘徊在每一條曾經熟悉的小巷中。他要衛夕認真的記好每一個細節,以後繼續催眠治療的時候會用得上。

期間紀子洋還買了各種雜七雜八的小東西交給衛夕,什麽小時候常喝的牛奶啊,衛嘉樂喜歡吃的棒棒糖啊,統統都要讓衛夕張開嘴巴嘗嘗,說是沒準能靠味覺刺激出什麽記憶來。

衛夕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但是為了恢複記憶只能統統接受。

紀子洋站在他的身邊,看着比自己矮半頭的衛夕輕笑了兩下。

他當然知道這樣的行為不會有什麽效果了,不過他就是想這麽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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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衛夕還沒變回衛嘉樂,但是能對着這個人做做之前經常暢想重遇衛嘉樂以後要做的事,還算是或多或少完成了一點小夢想的感覺。

等到兩個人繞着小鎮走了大半天以後,終于來到了此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目的地。

衛嘉樂曾經住過的地方。

兩個人站在上着鎖的大門外,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我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衛夕依舊沒什麽精氣神兒的說道。

紀子洋也不在意,“說不定能進去看看的話就好了。”

“你有鑰匙嗎?”

“當然沒有了,這是你家。”

“…可是我也沒有。”

衛夕無奈的垂下眼睛。

可是紀子洋卻絲毫不感到惋惜。

他雙手插着褲兜,好整以暇的碰碰衛夕的肩膀,“我說…今天我們在這邊住一宿吧,怎麽樣?”

衛夕微微擡起頭看了他一會,“為什麽?”

“晚上…”

紀子洋對着衛夕的耳朵小聲說了些什麽,吓得衛夕連連搖頭。

“被人抓住怎麽辦,會報警的。”

“小心點不就得了,”紀子洋無所謂的說道,“再說了,這是你家,就算被抓了我們也有的說啊。”

衛夕想了想好像是這麽回事,但是對紀子洋的做法還是感到有些遲疑,只能猶猶豫豫的垂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不說話。

紀子洋見狀又繼續在邊上小聲慫恿他,“沒事的,真的,有我呢。”

倆人又磨叽了一會,衛夕耐不過紀子洋,終于還是妥協了,“…好吧。”

紀子洋帶着衛夕找了一家小旅館,開了個标間。

說是标間,其實就是普通的小房間裏擺了兩張木頭床。小鎮上的旅館沒法和城市裏的賓館比,連快捷都不如,雖然時至晚夏,但是因為房屋年代久遠又不在陽面,房間裏依然透着一股陰涼的寒意。不過好在收拾的還算幹淨,條件是簡陋了點,對付着睡一會還不成問題。

兩個人随便吃了點東西,雖然天色還早,但是紀子洋讓衛夕先睡一會,晚上行動的時候再叫他起來。

衛夕呆呆地盯着小床瞧了一會,琢磨半天就是躺不下去。

紀子洋坐在另一張床上饒有意味的看了會兒衛夕,然後溜溜達達的跑回車裏,從後備箱取回一個運動包扔到床上,在裏面翻出了意見連帽衛衣丢給衛夕。

衛夕拿着衛衣看了看,又不明所以的看向紀子洋。

“知道你從小就事兒多,穿上吧。”

紀子洋說着,還接過衛夕大手大腳的往衛夕身上套。紀子洋本來就比衛夕高半頭,衛衣又是寬松版,衛夕穿上以後更是松松垮垮的,襯得整個人更是瘦小了幾分。

穿好衣服,紀子洋又把衛衣的帽子扣到衛夕的頭上。

“睡吧,這下就蹭不到枕頭了。”

衛夕聞言,明白了紀子洋是看出他怕髒,特意為他準備的。雖然面上沒什麽表示,但是心裏還是有些感動。

“謝謝你。”

“謝什麽啊,等你恢複記憶就知道了,”紀子洋回到自己的床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背對着衛夕無所謂的說道,“這些都是你從小就有的毛病,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是麽?”

“恩,小時候咱倆一起偷偷跑去鎮上的小錄像廳,裏面都是高高的情侶座,甭管多熱,你從來都得扣着衣服上的帽子靠着座位,頭發都不讓碰見椅子,說是有細菌。”

衛夕躺在床上,無奈的笑笑,“這樣啊…看來我小時候挺麻煩的吧。”

“也不是麻煩啦,”紀子洋收拾着手中的東西,回過頭沖衛夕一笑,“反正我不覺得煩。”

而且對這種小孩子般的計較,感覺很可愛。

紀子洋心裏這麽想着,轉過頭又開始繼續整理。

衛夕看了看紀子洋,懶懶地閉上了眼睛。

他能感覺的到,紀子洋對他真的挺好,紀子洋對過去的衛嘉樂真的很上心。

睡着之前,衛夕在心裏想着,說不定過去的那個叫做衛嘉樂的自己,因為身邊站着紀子洋這樣一個人,其實很幸福。

就像他一樣,雖然有過很不快樂的遭遇,但是他的身邊能有季長思一直陪着他,所以他很幸福。

然後這一覺就睡到了大半夜。

等到紀子洋叫醒衛夕的時候,他半天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随便收拾了一下,紀子洋又看着衛夕吃了點準備好的食物,便帶着衛夕走出了旅館。

小鎮雖然白天挺熱的,但是晝夜溫差大,夜裏很涼。空氣中彌漫着濕潤的氣息,聽紀子洋說,傍晚的時候剛下了場雨,所以道路上随處可見點點積水。

兩個人踏着月光走進了小巷,一路上都沒遇見什麽人。

小鎮和城市沒法比,生活安靜,人們的作息大多很規律,過了九、十點鐘,街上幾乎就沒人了,現在時至半夜,家家戶戶早已黑了燈。

長長的一條小巷,除了偶有一戶人家亮着挂在門口的照明燈,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紀子洋和衛夕站在衛家的大門外,白天見過的老宅此時看起來還真透着那麽股陰森勁兒。

衛夕愣愣的站在大鐵門前出神,而紀子洋則是輕車熟路的憑借記憶向右邊走去,站在拐角處小聲的招呼衛夕。

衛夕跟着紀子洋繞道宅子的後門,圍牆不高,紀子洋找了幾塊磚頭羅在一起便翻了上去,又伸出手将衛夕拉了上來。

好不容易翻進院子裏,紀子洋還壞笑了一下,低聲對衛夕說道,“小時候你經常半夜跑出來找我,我就在牆那邊接應你。”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半夜跑出去,幹嘛?”

“去我家住啊。”

“…為什麽要這樣?”

“怎樣?”

“偷偷跑出來。”

“你媽不讓啊,除非家裏有客人來,要不誰家能讓孩子一天到晚往別人家跑。”

衛夕想想也對,可是轉念又有點遲疑,“我幹嘛老想去你家?”

紀子洋聞言嘿嘿一笑,略帶得意的小聲說了句,“哎呀這個嘛,可能是因為你小時候太喜歡我了吧…”

其實紀子洋只是故意這麽說的,一半是開玩笑,一半是內心希望真是如此。

但是衛夕卻若有所思的瞧着紀子洋,什麽也沒說。

那神情反而弄的紀子洋有點不好意思,生怕衛夕反感他這樣,明知道對方有喜歡的人還故意說這種話,挺招人煩的。于是紀子洋又趕緊打岔,招呼衛夕繼續行動。

衛夕乖順的跟在紀子洋後面,向院子那邊走去。

其實他剛剛并沒有反感紀子洋,今天他聽了很多關于自己小時候的事,加上紀子洋這麽長時間對他的種種關照,所以當紀子洋對衛夕說可能他小時候太喜歡他時,有那麽一瞬間,衛夕還真覺得沒什麽好反駁的。

甚至通過和紀子洋的這些相處和所獲得的信息來看,他還真的有那麽一點點開始對自己的過去感到好奇了。

紀子洋說他喜歡他,紀子洋又說小時候的他很喜歡他,那麽過去的那個名叫衛嘉樂的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尤其是當他面對着這幢舊居的時候,他的心裏更是有些好奇了。

眼前所見的是一樁二層小樓,在黑夜的襯托下特別的陰森。

紀子洋對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所以他可能覺得沒什麽。

但是對衛夕來說,他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裏,或許是因為氣氛和天氣的影響,當他站在這幢小樓前看着那道木質的房門時,心裏還真的感覺到一種無法言說的壓抑和一絲淡淡的痛楚。

衛夕不覺捂了捂胸口,原本一直帶着迷茫的眼裏漸漸又染上了遲疑。

為什麽他的心裏,會忽然覺得這麽難過呢?

可是紀子洋并沒有注意到衛夕的不對,他走到門口的臺階底下摸索着,沒過一會兒便摸出了一個小鐵盒,打開一看,裏面放着一把鑰匙。

“這是你藏的。”

紀子洋轉過頭晃了晃手中的鑰匙,又将它遞給衛夕。

“小時候你弄丢過鑰匙,後來怕再弄丢,于是幹脆藏在這裏一把,以防萬一。”

衛夕迷茫的接過那把鑰匙,內心更是湧起一陣陣難以言喻的感覺。

雖然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這樣的事,但是這把鑰匙卻是過的那個他親手藏在這裏的,曾經被過去的衛嘉樂握在過手裏的鑰匙,時隔多年,如今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這感覺就像是間接觸碰到了過去的自己。

衛夕微微皺起了眉頭,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紀子洋。

紀子洋見到衛夕這副表情,心知衛夕的心裏一定感受萬千,于是他也很認真的鼓勵他,“去把門打開吧。”

“這是你曾經生活過十四年的地方。”

夜風陣陣,吹得兩個人的發梢輕輕飄動着。

要打開嗎?

衛夕看着手中的鑰匙。

或許就算他這樣做了,他依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但是又或許如果他進入了這個生活過十四年地方,他說不定真的會想起什麽。

而如果他真的對這個地方有意識,他真的可以想起些什麽,那對現在的他來說,又意味着什麽呢?

“讓自己變得完整起來吧,”紀子洋站在衛夕的身邊,認真的對他說,“把遺落在這裏的那部分你,找回來吧。”

衛夕看了看紀子洋,又看了看手中的鑰匙。

他沉默了半晌,終于将略帶鏽跡的鑰匙放入了鑰匙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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