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紀子洋和衛夕被出勤的警察帶回了當地的派出所。

兩個人忙活半宿,頭沒梳臉沒洗的,再靠牆站着等了半天,此時看上去還真是夠頹廢的。

來做筆錄的是兩個年輕的警察,一個負責寫,一個負責問。

先被叫進來做筆錄的是紀子洋,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姓名性別性向…呸,不是,是各種情況以後,紀子洋忍不住坐在小凳子上為自己辯護。

“警察同志,我們真是良民…”

“少跟我貧,讓你說話了嗎?沒問你話就閉嘴老實兒呆着。”左邊負責問話的警察訓了紀子洋一句,然後又歪過頭看看身邊負責做筆錄的警察,小聲問了一句,“記完了嗎?”

做筆錄的警察認真的點點頭,特別精神的擡起頭盯着紀子洋,手中的油筆被握的緊緊的,看起來似乎随時都準備着奮筆疾書,簡直渾身都充滿了幹勁兒,一看就是新上崗的,第一次幹這活。

問話的那個看起來就老道了不少,挺溫柔的看了看旁邊的人,又挺慵懶的靠到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子後面,一只手敲着桌子,仰着下巴繼續問紀子洋,“說說吧,你們兩個怎麽回事?”

紀子洋一看這終于輪到自己說話了,趕緊解釋,“我們兩個就是回來看看,那個房子是我朋友的家。”

“家?我告訴你,我們接到電話,人家說了,昨兒晚上起夜就看見那房子裏有亮光,以為眼花呢,今兒早上過去看看,就看見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

“啊是,我們兩個昨天是半夜進去的,但是我們就是回家啊…”

“回家還用半夜黑燈瞎火的往裏進?再說了,你說那是你朋友的家,幹嘛要翻牆進去?”

“那是因為我們沒帶鑰匙。”

“那你們為什麽半夜去?”

“因為我們畢竟沒帶鑰匙,不方便進去嘛,這要是白天萬一讓人家看到了,回頭把我倆當賊抓了…”

“你們現在也沒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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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在派出所忙活了半天,最後還是衛夕給母親打了電話才算把事情說清楚,等到衛夕的母親匆匆趕來領人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衛夕的母親見到兩個人面色就有些不對,尤其是看見紀子洋的時候,臉色更是嚴厲的有點吓人。可是當着外人面,衛母也不便發作,只能出示完證件又說了一頓客氣話。

臨走的時候,還遇上了一位四十來歲的老警察。

很顯然,衛母和這位姓劉的警察互相認識。

兩個人打照面的時候都先是一愣,在認出對方是誰以後還很客氣的握了握手,稍作寒暄以後,衛母便将兩個孩子帶出了派出所。

紀子洋挺心虛的,畢竟事情都是他搞出來的。自己能鬧也就算了,衛夕現在不比當年,還是這麽個呆頭呆腦的狀況,他還給人家領出來這麽胡鬧,擱誰看了都會不舒服,更何況衛夕他媽呢。

可是事情發生了,紀子洋也不能這時候當縮頭烏龜,只能不好意思的主動對衛母承認錯誤。

衛母也沒過多難為紀子洋,只是稍微埋怨了兩句胡鬧,然後便冷着臉随口說了兩句,“也是誤會,說清楚就行了。”

不過衛母并沒有帶他們回去舊宅稍作休息,只是等兩個人回到旅館簡單洗漱收拾一下以後,便要紀子洋帶他們趕緊離開這裏。

衛夕一路上都低着頭沉默不語,和母親一同坐在後座上,彼此之間也沒有過多的交談。

紀子洋對這對母子之間的氣氛早就有過體會,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只是偶爾順着倒視鏡望過去,看到衛母一會問問衛夕累不累,一會又遞過去一瓶礦泉水,看起來也不是一點都不關心這個兒子。

其實別看衛夕一向和母親不親近,衛母對衛夕也不是很熱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紀子洋覺得衛母對衛夕還是關心的。

這也難怪,再冷漠,說到底也還是母子嘛。

可是為什麽會過成這樣呢?

回到市裏的時候已經傍晚了,紀子洋應衛母的要求直接将兩個人送到了衛母的家裏,然後自己準備開車回家的時候,卻被衛母攔住了,說什麽讓紀子洋一起吃了晚飯再走。

紀子洋今天惹禍了,人家還要留飯,不好意思麻煩又不好意思拒絕,只能跟着上了樓。

晚飯吃的還是一樣安靜,雖然看起來挺和諧的,但是三個人都各有各的心事,加上之前還折騰了這麽一遭,誰也沒心情在多做應酬。

吃過晚飯,紀子洋準備告辭了。

可是原本準備送他下樓的衛夕卻被衛母攔住了去路。

“我去送洋洋吧,衛夕你趕緊洗洗,今天就在這裏住吧。”

衛夕看了紀子洋一眼,紀子洋沖衛夕點點頭,小聲告訴他回頭聯系,便随衛母走出了家門。

兩個人來到樓下,小區裏還有遛彎的大爺大媽。

衛母看了看四周,也沒多做掩飾,直截了當的問紀子洋,“你們昨天到底去幹嘛了?”

紀子洋早就猜到衛母這是有話要對他說,于是也很坦誠的告訴衛母,“帶衛夕去以前住過的地方看看,對幫他恢複記憶有幫助。”

衛母聽完這話,像是早就聊到一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頓了一下繼續對紀子洋沉聲說道,“我能不能請你不要再想着幫衛夕恢複記憶的事了?”

這話說的太直接了,讓紀子洋心裏有些窘迫,就好像紀子洋在給人添麻煩一樣。

“雖然這麽說有點不客氣,但是我已經告訴過你了,衛夕現在很好,你能不能別總是惦記着過去的事了?”

“阿姨,我覺得讓衛夕記起來對他來說不是一件壞事…”

“可是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對吧?”衛母的語氣并沒有想象中的冷淡,反而還帶着一種急切的勸誡,“衛夕當年出事的時候可是目睹過他繼父自殺的現場的,那對他刺激很大,你為什麽還要讓他記起來再受刺激呢?”

可是話說到這裏,紀子洋反而還來了底氣。

“就是因為這樣,嘉樂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他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簡直就是判若兩人,而這很可能都是因為當年受到了心理創傷所導致的,我覺得為嘉樂考慮的話才更應該讓他想起了,好好做一個正常人。”

“難道衛夕現在不正常嗎?他現在這樣才是正常的好吧?你根本就不知道過去的事,只是自以為然的做自己認為對的事,難道你想讓他變成過去那樣……”

話說到一半卻停住了,衛母像是驚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又轉移了話題,“總之,現在在你面前的就是衛夕,他現在過的很好。”

可是紀子洋顯然對衛母沒有說完的話更感興趣,“您說他變成過去那樣,他過去怎麽了?”

“那不關你的事情。”

衛母說完,見紀子洋臉色一僵,心知自己這話說的也有些過了,于是又好聲說道,“洋洋,你們現在大了,不是當年的孩子了,你應該成熟一點,有個大人的樣子。”

衛母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其實你對樂樂,了解有多少呢?”

“啊,你們中間有那麽多年沒聯系過,不說現在,就說對過去的樂樂,你的了解有多少呢?”

紀子洋看了看衛母,仔細的回想着關于衛嘉樂的一切認知。

善良、天真、活潑、有趣,很漂亮,很可愛,是紀子洋所有的依賴,是紀子洋全部的一切,是紀子洋最喜歡的…

“樂樂每天都在想些什麽,你真的知道嗎?”

衛嘉樂再想些什麽?

這種東西現在想想還真是沒什麽太多的回憶,所能想起來的,似乎全是自己單方面對衛嘉樂的感覺和需要,除了外在的一切,衛嘉樂在想些什麽,紀子洋似乎不是太能想的起來。

紀子洋感覺胸口忽然煩悶了起來,還伴随着一種很荒蕪的感覺。

這麽長時間以來,他竟然連衛嘉樂在想些什麽都說不出來,從始至終,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單方面的感情加諸在衛嘉樂的身上,不是麽?

因為喜歡衛嘉樂,所以就把衛嘉樂當做自己的全部可以依賴的對象;因為怕衛嘉樂和別人站在一起,所以就要想方設法把他只留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因為自己要走了,所以就要衛嘉樂乖乖的留在原地等着他;因為自己有了新的生活,所以便把衛嘉樂抛在了腦後;因為發現了自己的感情,所以便一腔熱血的跑回來想要衛嘉樂也喜歡自己;最後到了現在,因為想要和衛嘉樂在一起,所以無論如何也要他變回印象中的那個樣子,說什麽也接受不了他有喜歡的人,甚至連現在的他到底如何都沒有多加考慮,只是一門心思的研究着該如何讓他變回去。

而衛嘉樂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他似乎從來都沒有多加了解和關注過。別說當年的衛嘉樂了,就連現在衛夕在想些什麽,他能說出個什麽所以然來呢?

那麽這樣的一份感情,到底配的上喜歡兩個字嗎?

紀子洋茫然了。

“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和樂樂在一起,你倆從小玩到大,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你都想着樂樂,阿姨都看在眼裏,阿姨知道你關心樂樂,阿姨謝謝你。”

“但是如果你真的還念在你倆當年的情義的話,阿姨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打擾樂樂現在的生活了?”

紀子洋皺起眉頭,還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其實樂樂真的很在乎你這個朋友,那時你跟你爸媽走了,雖然樂樂從來沒在我面前表現出來過什麽,但是他真的很難過,你不要看他每天走到哪裏都高高興興的,但是你想一想,那孩子除了願意天天跟着你,他還跟誰好過?”

紀子洋聞言心裏一沉,是啊,仔細想想,衛嘉樂小時候那麽讨人喜歡、走到哪都像個小天使一樣,他身邊的朋友本來應該很多的,可是仔細想想,除了紀子洋以外,他還願意跟誰走在一起過呢?

難道依賴着對方的人,一直以來真的只有紀子洋嗎?

‘吶,洋洋,我們就像這兩條小魚,這只是洋洋,這只就是我,我們每天都在這條河裏游來游去,冬天就躲在河底下,靠在一起取暖,夏天就會浮到河面上來,無論走到哪裏都不會分開,對嗎?’

或許是衛嘉樂一直表現的很懂事,也或許是負責發洩情緒的那個人一直都是紀子洋。

而一直比較早熟的衛嘉樂,從來什麽都不說。

只是在最後的最後,把自己一直壓抑着的情緒,化作了那個夕陽下的擁抱。

然而那時紀子洋太小了,他根本什麽都不懂。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後,那孩子都不會笑了。”

紀子洋聞言心中一緊,略帶驚訝的看向衛嘉樂的母親。

“剛走的那段時間時候還好,你不是總給他寫信麽?他把每一封信都收的很好,沒事就拿出來看,零花錢都用在買信紙上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麽了,信也不寫了,什麽也不願意做了,連話都不愛說了。”

衛母将碎發別到而後,又自顧自的苦笑了一下,“加上後來我要再婚了,也沒過多關注他的感受,也是我的責任吧,跟你也沒什麽關系,還是都怪我,是我不好…”

紀子洋吸了吸鼻子,把頭扭向一邊望向遠處,眉頭皺的緊緊地,胸腔內像堵上了一塊巨石一樣,又沉又重,壓的人喘不過氣,壓的肉生疼。

他明明那麽喜歡衛嘉樂的呀。

他明明對他發過誓的,他說他永遠都不會不要他的。

那時的衛嘉樂淡淡的看着他,那目光就像是看到了兩個人的未來,可是他卻依然選擇了相信,相信這個根本就不可能實現的承諾。

接着衛嘉樂猜對了,紀子洋最後果然還是丢下他了。

即使他現在又找到他了,也還是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了。

紀子洋忽然落入了一個深深的恐懼中,他忽然覺得他是不是已經永遠的弄丢衛嘉樂了,他再也沒辦法找回他了。

這是他的報應嗎?

最後衛母對紀子洋撇下一句話,說完便轉身回去了,只留紀子洋一個人站在小區裏,任憑身邊人來人往,卻還是呆呆的立在那裏,許久都沒有離開。

“我希望念在樂樂當年對你那麽在乎的份上,現在在這裏的就只有衛夕了,如果你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的話,就請你不要再和衛夕來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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