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吃完飯,紀子洋和衛夕兩人從火鍋店出來。
迎面吹來一陣涼風,紀子洋打了個哆嗦,卻沒急着攔車。
“我們走一會兒?”
今天紀子洋沒開車,火鍋店離衛夕的家也挺近的,于是紀子洋這樣提議道。
衛夕表示無所謂,和紀子洋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天氣越來越涼了,大街上卻依然和夏天時一樣熱鬧,紀子洋記得小時候每到秋天,衛嘉樂的媽媽都會煮梨水給他們喝。衛嘉樂喜歡吃甜的,每次都要在自己那碗梨水裏面多加兩塊冰糖,但是喝不了還會賴給不太喜好甜食的紀子洋,弄得紀子洋總是覺得嗓子更齁了。
可是如今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
有那麽一瞬間,紀子洋還真挺想感嘆世事無常的。
他和衛嘉樂真的還能有回到過去的一天嗎?
看看身邊的這個家夥,不久之前還在對自己言之鑿鑿地說着他多麽看中另一個人。
那麽衛夕心裏的那個人,也一樣喜歡着他嗎?
“你和季長思怎麽樣了?”
衛夕頭也沒擡,“什麽怎麽樣了。”
“你不是喜歡他嗎?”紀子洋也低頭看着自己眼前的路面,只用餘光瞧着衛夕,“他呢?”
衛夕聞言一愣,像是有些落寞,“…不知道。”
“沒表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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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
“為什麽?”
“…因為我們是朋友。”衛夕擡起頭看了看街角的霓虹,語氣輕的都快沒了聲音,“我不想被他讨厭。”
紀子洋看了看衛夕,怎麽會有人讨厭這樣的家夥呢。不過他沒有說什麽,他不想鼓勵衛夕做個勇于表白的男子漢,那簡直就是在為自己自掘墳墓。
“所以說你們相處的…還挺…朋友的?”
這才是紀子洋關心的東西。
“…什麽叫相處的還挺朋友的?”
衛夕頓了頓,側過頭看向紀子洋,像是沒聽懂他的問題。
“…你覺得他喜歡你嗎?”紀子洋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說着,“你覺得他對你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可能你會覺得他也對你…”
聽到這樣的問題,衛夕垂下頭努力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蔫蔫地答道,“沒感覺。”
其實如果紀子洋能清楚的見識過衛夕和季長思之間的相處的話,不用衛夕說,他自己就能找到答案了。然而紀子洋從來沒有見過季長思,更不要提什麽親眼見到衛夕和季長思在一起的情形,所以他只能靠衛夕的話來揣測這兩個人大概已經到了一個什麽樣的地步。
結果是很值得讓人信心大增的,衛夕說他和季長思是朋友,他也并沒有覺得季長思或許也在喜歡着他。
紀子洋忽然覺得一直憋悶的心情緩和了不少,雖然現在的衛夕不喜歡他,但是這也不能說明衛夕喜歡的人同樣也喜歡衛夕,如果季長思根本不喜歡衛夕的話,他的壓力不就小了很多嘛。
可是紀子洋顯然太過相信衛夕了,對于衛夕所說的沒有半點懷疑。
不過衛夕也确實沒有騙他,他真的不覺得季長思對他有什麽特殊的想法。
在衛夕的眼裏,季長思一直是一個太過光明的存在,他照亮了他的生活,甚至指引着他的方向。對衛夕來說,季長思太優秀了,和那個懦弱的自己沒法比,他們的肩膀根本不一邊齊。那是一種有些怪異的自卑感,在衛夕的認知裏,季長思那種溫柔又帥氣的人是永遠不可能喜歡上他的。
其實如果衛夕能夠看看眼前的紀子洋,他或許應該換個角度想想,這麽一個和季長思很相似又同樣優秀的家夥不就正在喜歡着他呢。更何況衛夕應該學着好好照照鏡子,本身長得就不錯,年紀輕輕又能靠自己的本事吃飯,雖然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餘,在同齡人裏他的條件也是很優秀的,他根本不需要這麽看輕自己。
但是顯然,衛夕的目光從來就沒能停留在紀子洋的身上,他的世界裏全部都是季長思,所以他根本想不了那麽多。更何況曾經的衛夕有過那麽多不幸的經歷,那種潛移默化的影響所造成的缺陷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不去看輕自己。
所以在衛夕看來,他真的不覺得季長思或許也會喜歡他,而那些與季長思之間所擁有的一切,是擁抱、是照顧、還是這長久以來的陪伴,也都只能說明季長思是個很善良的人罷了。
願意對樣的自己伸出雙手,願意陪在這樣的自己身邊,季長思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衛夕這樣想着,甚至還覺得挺慶幸的,這麽一個沒用的自己真好命,能遇見這樣一個季長思。
後來兩個人又有的沒的聊了一路,紀子洋送衛夕到樓下,臨走時又對他說,“總和我在一起,回頭再開始給你恢複記憶的治療,別到時候耽誤你倆見面你又不樂意不配合我。”
“怎麽會,”衛夕淡淡地笑笑,“他也有他的事要做啊。”
紀子洋也無奈地笑了一下,轉念又有些好奇,“話說你們都什麽時候見面,我怎麽覺得從來沒聽過你倆一起出去吃個飯之類的。”
“…我們比較喜歡在家裏呆着。”
紀子洋聞言心裏一窒,又有些不爽地小聲嘀咕着,“那以後我也去你家呆着。”
衛夕面無表情的瞥了紀子洋一眼,別過頭去沒說話。
他有點不明白,為什麽紀子洋最近對他和季長思的事那麽好奇,總是問東問西的像個八卦狂一樣。
可是不等衛夕想明白這個問題,回到家裏剛換了衣服,便被一個人影從背後撲住了身體。
不大不小的卧室,連燈都還沒來得及開,只能借着敞開的房門看見一點客廳傳來的光芒。
“你去哪了?”
熟悉的氣息和聲音圍繞着衛夕,衛夕腦袋一暈,轉過頭看清了面色不善的季長思。
“吃飯…”
“和誰?”
“紀子洋。”
“哦…”
季長思托着長音哦了一聲,還若有所思地點着頭,只是臉上就是挂不起平時那種明媚的笑容。
“怎麽了?”
衛夕感覺到季長思的不對,擡着眼睛小聲問道,還忍不住拉拉季長思的衣角,像個小媳婦一樣。
“…你最近跟他走的很近。”
“他說要幫我恢複記憶。”
“不是已經想起來了?”
“只記起失憶之前的事了,關于他的事還是記不起來,所以還是要他繼續幫我治療。”
“這對你很重要?”
“什麽?”
“你和他之間的記憶?”
“…也說不上重要不重要,”衛夕想着和紀子洋之間的約定,不由的答道,“但是對紀子洋來說挺重要的,所以我想想起來。”
季長思聞言似乎有些驚訝,他低下頭想了想,不覺撇開目光,“我記得一開始你不是挺煩他的?”
衛夕聞言忍不住露出個淺淺的笑容,“是,但是他現在好多了,沒那麽煩人了。”
有什麽帶着尖兒的東西刺了季長思一下,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只覺心頭傳來一抹惹人不爽的刺痛,卻又說不出是為了什麽,只能上下審視着衛夕沒說話。
“…你怎麽了?”
衛夕有點迷糊了,他和季長思認識這麽久,就算季長思不說,只要有一點不對勁他也能感受得到。
“沒什麽,”季長思垂下目光頓了頓,語氣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只是又小聲說道,“…我走了。”
說着,還真轉過身從卧室裏閃了出去。
“長思!”
衛夕慌忙追了上去,想要拽住季長思的手,卻又怎麽也伸不出手,只能有些着急的又一次拽住他的衣服,“我惹你生氣了?”
季長思被衛夕拽着走不了,卻又不忍心甩開他,便只能別過頭去不涼不熱地說道,“…沒有。”
“那你為什麽要走?”
“……”
面對衛夕的疑問,季長思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默默地推開衛夕的手。
“為什麽要走?”
可是拽着衣角的手不但沒有松開反而越來越緊,衛夕微微皺着眉頭,擡着眼睛緊緊的盯着季長思,就好像他稍微一不注意,眼前的家夥就會消失一樣。
“……別走…”衛夕可憐兮兮地說着,“……別走。”
聽到這樣微弱的哀求聲,季長思忍不住轉過頭瞧了一眼衛夕,然而只這一眼,之前的不爽便有些松動了。
季長思看着衛夕的眼睛,眼都不眨一下;衛夕緊緊的盯着季長思的眼睛,生怕這人再要離去。
兩個人就這樣凝視着彼此僵持在這裏,一個堅持要推開拽緊自己的手,一個卻堅決拽着衣角絕不松手。
不知過了多久,季長思慢慢嘆了一口氣,将原本推拒的手指擠進了衛夕拽着自己衣角的手裏,然後指尖再稍微一勾,便将那只手握了起來。
其實季長思也不知道自己這氣是打哪來的,他很少像今天這樣和衛夕生氣。有時候為了逗逗他也不是沒有過吓唬他、不理他這種情況,只是今天他真不是說着玩的,他是真的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不想再待在這裏了。
也說不上為什麽,自從那個叫紀子洋的家夥出現以後,他就感覺他和衛夕之間的某種平衡感被打破了。他總是覺得有些事情正在起變化,卻想不清到底是什麽。
他不喜歡紀子洋,這是顯而易見的,甚至帶着一絲抵觸。
尤其是聽到衛夕和紀子洋在一起這種事,心裏就會湧起一種無以言表的窒息感。
衛夕什麽時候有過朋友呢?
好吧,不得不承認,只要不長時間接觸、被衛夕那過于沉悶的性格所吓倒的話,單憑外貌,衛夕還真能圈點人。高中時的班長,大學裏的同學,還有那幾個帶過衛夕的編輯,一開始不都有過主動圍上來的時候。
那時季長思還逗衛夕,挺像個知心大哥哥的,“試着交往看看?不會一個喜歡的都沒有吧?”
可是衛夕只迷茫地看着季長思,“你在說什麽?”
就好像完全不懂情愛一樣的孩子,似乎天生對這方面缺根弦。
“我在說,你是不是也該找個女朋友了?”
“…啊…是、是嗎?”
“恩,我們這麽大的人,至少也該交往過幾個了才正常吧。”
“是、是嗎…”那時衛夕的表情有些慘淡,“你…你也…”
季長思沒說話,只半笑不笑地看着衛夕。
然後衛夕的小臉兒在季長思看來就變得更可愛了,比剛才又多了幾分慘淡,甚至眼圈都快紅了,但還在努力強顏歡笑。
“那…那我也、也…”
“你也什麽?”
“……”
好啦,人家都快哭了。
“衛夕,看着我,”季長思按住衛夕的肩膀,讓他擡起頭來看着自己,然後一字一句認真對他說道,“只要你的眼睛只看着我,我就只呆在你身邊,怎麽樣?”
衛夕努力的眨了眨泛紅的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看着別人了,或者有喜歡的人了,我立刻就走,而且再也不會來找你,你也再也見不到我了,”季長思笑着對衛夕說着,眼裏卻是那樣的認真,“你記住了嗎?”
像是一種威脅,又像是一種脅迫。
衛夕卻依然用力地點着頭,“我只看着你,我只看着長思…”
然後季長思便真的打心眼裏笑了。
衛夕看起來有些沒用,但是他就是喜歡這樣的衛夕,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的到,那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衛夕。
衛夕真的這麽多年以來一直沒有辦法交到朋友麽?
雖然社會是那麽的冰冷和殘酷,但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善意,真的不存在麽?難道真的從來沒有人會覺得衛夕這種有點遲鈍、但是人畜無害的性格不好麽?他又沒什麽障礙,難道真的沒有出現過任何一個願意接近衛夕的人嗎?
不見得吧。
但是如果本就性格并不讨喜的家夥,又主動關上了接納他人的大門呢?
衛夕一直一個人。
他的眼裏看得見過誰呢?除了季長思以外。
但是為什麽,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紀子洋,竟然就像一個侵略者一樣,一步一步的觸碰到了季長思親手構建起來的界限,甚至還有了越界的趨勢。
季長思從來沒有見過紀子洋,一直以來只能從衛夕的話語裏了解到關于那個人的東西,但是即使是這樣,紀子洋也讓季長思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衛夕說他們很像,季長思面上唾之以鼻。
但是心裏卻還是忍不住的有些猶疑,通過衛夕對他講述的那些過往來看,從一開始的壓迫感到後來的緊追不舍,季長思一邊覺得應該把這家夥搞死,一邊又不由得覺得,紀子洋是什麽心思他好像都能猜得到。
因為他覺得他們似乎是一類人。
原本他一點都不擔心的,甚至被衛夕那越發痛苦記憶情況轉移開了視線。
然而現在好不容易都過去了,另一個讓他感到驚心的情況又發生了。
季長思為什麽生氣了?
衛夕竟然覺得紀子洋不讨厭了,甚至會在意一件對紀子洋來說很重要的事,那是季長思所接受不了的。
為什麽他覺得他好像要失去他了?
他明明說過的,如果他的眼睛看着別人了,他立刻就會離開他。
難道衛夕不怕了?
那個原本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衛夕,是不是就要被另一個家夥搶走了?
季長思坐在地上,擡起頭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亮,面上沒什麽不正常的神情,心裏卻是一片荒涼,像沒了底,像空了一樣。
就在這時,季長思的背上忽然傳來了一抹溫熱。
昏暗的房間沒有開燈,只有透過窗子灑了一地的月光。
衛夕來到季長思的身後,悄聲無息的坐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拽着季長思的衣角,然後将臉輕輕的貼到了他的背上。
他什麽都沒有說,他覺得他什麽也不需要說。他知道他讓季長思生氣了,他想對季長思解釋,但是此時此刻他最想做的,首先是想溫暖那顆冰涼的心。
不知道為什麽,他雖然猜不到季長思在想些什麽,但是他就是覺得他能感受到季長思的心。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着,一個靠在另一個的背上,一個還是那樣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呵,這時候還來哄他幹什麽?不是都有別的更重要的人了?
季長思還是有些生氣的想着,但是原本冷毅的眉眼之間卻多了一絲溫柔。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拽着衣服的手被拉了過去。
季長思拉住了衛夕的手,将它們環到自己的腰上。
衛夕也沒說話,只小心翼翼地收緊了抱着季長思的手臂。
“…如果長思不喜歡的話,我就不要恢複記憶了。”
軟綿綿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響起,清清涼涼的嗓音一下子沖散了凝結的陰霾。
“紀子洋說,想對過去的我道歉,如果做到了,就不會再來打擾我了。”
啊,是因為這樣嗎。
“他幫過我,我也想謝謝他。”衛夕靠着季長思的背,小聲的說着,“但是如果長思不喜歡的話,我再也不會見他了。”
季長思慢慢地垂下目光,然後又慢慢地垂下頭。他的手裏還握着衛夕的手,那雙用來握畫筆的手,真的很漂亮。
“我…只看着你。”
略帶羞澀的話語終于弄彎了季長思的唇角,那笑容有些明媚,又有些得意,可是身後的家夥卻沒能看到,恐怕就連季長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後來衛夕竟然就這樣靠着季長思睡着了。
這個笨蛋!
季長思将衛夕抱到床上,然後就這樣靜靜地看了一會衛夕,輕輕地俯下了身…
作者有話要說:
喚醒一下當年紀子洋小時候都是怎麽對待衛嘉樂的
季長思和衛夕,就像是紀子洋和衛嘉樂站在水面上的倒影…
…會有解釋清楚的那天噠
PS我到底何時才能學會控制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