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衛夕又消失了。

連着兩天,任憑紀子洋怎麽打電話、怎麽去敲人家的門,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紀子洋深知衛夕的習性,自從重新遇見衛夕以來,這種情況也出現過不是一兩次了。之前紀子洋還總會問衛夕到底去哪了在幹什麽,但是每次衛夕都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加上紀子洋那時對這些也并不是太上心,所以一直沒有仔細追問過。

但是自從前兩天見過那般不正常的衛夕以後,紀子洋才意識到,或許他真應該認真又全面地好好了解一下衛夕了。

紀子洋又一次找到了衛母,想要對早期的衛夕有更多的了解,那是他唯一能求助的人了。

距離上次見到衛母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再見面時想想之前自己的态度,難免還有些尴尬。不過衛母顯然沒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再見到紀子洋時也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只客氣的詢問他有什麽事。

當紀子洋說明來意以後,衛母那了然于心又帶着擔憂的神色立刻讓紀子洋的心往下一沉。

果然,衛夕的不正常早就發生了。

“确實有過那麽幾次,我在家裏偶然遇見過,那孩子好像在說夢話一樣,問他話也沒反應,說些什麽我也聽不懂…而且之前他半夜忽然跑出去那次也是,什麽也沒說就突然走了,看見我也沒反應,感覺就像不認識我了一樣。”

“為什麽不早點帶他去看醫生?”

“他後來失憶以後就不會那樣了,而且只是幾次…”

衛母說着說着就說不下去了,畢竟,衛夕失憶以後到底還有沒有過不正常的現象她最有話語權了。然而說不下去的原因恐怕她也心知肚明,在那段整日酗酒的日子裏,衛夕到底還有沒有過不為人知的一面,恐怕她也無暇顧及吧。

紀子洋無奈地撫了撫額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他覺得他一點都不後悔那天對衛母所說的每一句話。

“如果按你說的,當時他很可能意識混亂,”許飛坐在大大的寫字臺後面為紀子洋分析,“然後你就那麽走了?”

“他當時看起來沒想的那麽糟,而且情緒也不穩定,如果我不走的話恐怕他會更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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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子洋也很是無奈,說實話,他才入行不到兩年,還真沒實際接觸過什麽精神病患,更何況如今要面對的是他喜歡的人,他一瞬間還真有點接受不了。

許飛聽了紀子洋的解釋,又繼續沉思道,“其實之前你跟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就有些懷疑了,如果他的顱腦并沒有受到損傷,他的失憶顯然是心因性的,心因性失憶分好多種,而全盤性失憶長達十年之久,這真是挺神奇的……”

“現在更慘了,其實我早就應該意識到有些事不正常了。”,紀子洋嘆了口氣,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懊惱的神情。

“你先別着急,至少現在也知道了,總比一直不知道的好,”許飛看了看紀子洋,繼續說道,“所以根據你的描述,你認為衛夕是…?”

“…如果我的猜測正确的話,一直以來在他口中出現的那個朋友…恐怕不是真實存在的,”紀子洋有些猶豫,像是不想把他的猜測說出口,“假設這個朋友真的是不存在的,那麽衛夕口中所謂的與這個人長達十來年的相處…”

許飛看紀子洋磕磕巴巴的樣子,替他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那麽這段交往也都是衛夕的妄想,他的身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幻聽、幻視、妄想等症狀,以及你在他的高中老師和他的母親口中所知道的對衛夕的描述來看,思維混亂、語無倫次…你這位衛夕先生有可能患了什麽病,你心裏有數了吧?”

紀子洋抿了抿嘴巴,靠到椅子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精神分裂?

碩大的辦公室安靜了下來,紀子洋捂住了眼睛,腦子裏亂七八糟的。

他的衛嘉樂到底得罪誰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哥們,還是先找到他,讓他來做個全面的檢查吧?”

許飛誠懇的對紀子洋要求道,紀子洋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

走出許飛所在的醫院時,紀子洋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雖然衛夕身上有那麽多可疑的地方,仔細想起來他的性格和遭遇有一部分也與患有精神分裂症所導致的生活狀況很吻合,但是他還是無法輕易的将那個小時候很陽光、大了很落寞的衛夕與精神病患聯系起來,畢竟他們大部分時間相處的還是挺愉快的,要怎麽讓他接受那個看起來總是弱弱的家夥其實背過身去會對着一個不存在的人說說笑笑、玩玩鬧鬧?

那樣子簡直太尴尬、又太令人覺得難過了。

紀子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坐在車裏開始思考着到底接下來該做些什麽才是對的。

其實衛嘉樂能走到今天這步真的也不是說來就來的。

紀子洋還記得和母親聊天時所了解到的事情,那時他就覺得了,其實衛嘉樂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恐怕他根本一點都不了解。那個孩子是看上去很快樂,但是心裏的那份對安全感的缺失和長久以來的壓抑卻一直在暗中悄悄滋生蔓延着,對于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孩子來說,就算會發生什麽障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身為自認為是唯一一個能與他相依為命的存在的紀子洋呢,卻對此一無所知。不要說戀人了,他這個朋友是不是都太不夠格了?

唯一能為自己所找到的借口就是年紀小了吧,紀子洋努力地這麽安慰自己,他不能慌,如果他也慌了那麽誰都沒辦法再幫助衛嘉樂了。

紀子洋開始思考起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如果季長思真的不存在的話,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很慶幸吧,或者說是高興的忍不住站起來找個人high five。

說來慚愧,雖然紀子洋對衛夕可能患有的病情報以難過和同情,但是他的情敵不見了,他的情敵只是個虛無缥缈的存在,這讓他感到了無以言表的興奮。

只要能将衛夕治好的話,衛夕自然該知道到底誰才是他命定的人,這樣不是很好麽。

可是在興奮之餘,紀子洋卻又深深地忐忑着,到底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告訴衛夕這個看起來非常不幸的消息還能讓他迅速接受呢?

首先是要先找到切實可行的證據來讓衛夕知道什麽是假的吧?

比如,能證明季長思根本不存在的證據。

紀子洋按着嘴唇思索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一個忽略很久的事。

他驅車趕往了南中,那是衛夕的高中。

教務處的人找來了陳老師,陳老師一見着紀子洋就是一頓面帶笑容的客氣。

“真是的,之前學校太忙了,又要開運動會又要月考還趕上國慶放假,都給我忙糊塗了,就忘了給你打電話了,”陳老師笑容可掬,“你之前讓學校幫你查找的□□我們幫你找了。”

紀子洋兩眼都快放光了。

“可是很抱歉,我們學校從裏就沒有過一個叫季長思的學生。”

懸在心上的石頭落地了,紀子洋舔舔嘴唇,一邊聽着陳老師的話,一邊望向操場上的學生們。

“當然,也可能是檔案丢了,也可能是檔案提走了,但是按記錄來看,我們确實沒有任何關于這位同學的信息……”

“我能不能再麻煩您和我說說衛夕高中時的情況?”

陳老師愣了一下。

紀子洋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聽衛夕說,他高中的時候好像打過一個同班的同學?”

陳老師想了片刻,忽然點點頭,“是有這麽回事,還挨了處分,賠了錢。”

“他當時跟我說過,這件事不是他做的,”紀子洋咳嗦了一下,繼續問道,“我也覺得以衛夕的性格來看,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校方…”

“其實不瞞你說,我當時也不太相信衛夕會打人,那孩子…不像是那樣的角色。”

陳老師聽紀子洋這麽說,原本應該為校方找平,但是臉上卻難得地浮現出一絲糾結,接着下一秒,陳老師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招呼着紀子洋跟他走出了辦公室。

“之前忘了這茬了,這事兒挺巧的,你要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其實可以問問那個被打的同學本人的。”

陳老師引着紀子洋穿過學校操場,來到了南樓的一間辦公室門口。兩個人站在門口向裏張望了一下,陳老師沖着一個年輕的老師招了招手,然後将人領到了紀子洋的面前。

紀子洋看到這個人頓時感到有些面熟,尤其是那人頭上還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像是在哪裏遇見過。

“這位是教體育的王老師,他以前是我的學生,也是衛夕的同班同學。”

被稱作王老師的男人愣了一下,想到了什麽以後趕緊伸出手和紀子洋握握手,“你好。”

陳老師對紀子洋介紹完,又向王老師解釋了一下,“這位是衛夕的朋友,想問些關于衛夕當年的事,你要是知道什麽就跟他說說?”

姓王的老師看起來挺聽陳老師話的,很爽快地點了點頭。

接着陳老師便推脫有課離開了,将紀子洋留給了王老師。

兩個人來到學生食堂,紀子洋買了兩瓶飲料,将其中一瓶遞給了王老師。

王老師道了謝,打開飲料自顧自的喝了一口,人看起來挺和氣,如果不是紀子洋才從衛夕口中了解到一些陳年舊事,根本無法想象眼前這個人是一個會是一個高中時期的“惡霸”角色。

“別看我現在這樣,上學的時候也做過很多過分的事。”

王老師沖紀子洋笑笑,握着飲料瓶子不知從哪說起,“對了,你是衛夕的朋友?衛夕現在過的怎麽樣?”

“還不錯。”

“那就好,衛夕當年實在是…”

“沒少挨欺負吧?”

王老師聞言一愣,擡起頭看着紀子洋直視過來的目光,心中自知有愧,只能幹笑兩聲,“恩,确實。”

“你倒是比陳老師誠實多了。”紀子洋半笑不笑地将飲料瓶子捏來捏去,“她之前根本不承認衛夕挨過欺負。”

“她就那樣,再說了,當老師的,哪個願意承認自己管的班級裏會有那種現象發生呢?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是不負責任。”

“其實管了又能怎樣呢?管不徹底的話,老師一轉身,被欺負的同學會被欺負的更慘。”

“那也比視而不見要強吧?身為老師不就是教育自己的學生如何做人麽?既然班裏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不作為的話就只能說明這個老師有問題。”紀子洋頓了頓,轉瞬又調侃地笑笑,“啊,不過也是,沒作為能怎麽樣,你不都當上老師了。”

話裏的嘲諷聽着刺耳,但是紀子洋就是忍不住。

他的火已經憋了很久了,打從他聽衛夕說起高中時代的事時,他的心裏就像被車輪碾過一樣,此時正面對着當年欺負過他的小寶貝衛嘉樂的人,他當然不會太給別人好臉。

沒辦法,紀子洋雖然是個心理醫生,但是他這人從小到大沒遇過什麽挫折,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跟他講情商是既說的着也說不着,誰讓這人性格本來就不是很好。

王老師見紀子洋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也不在意,只是委婉的笑笑,“你這是來給衛夕報仇的?”

“…”

“其實我後來想想,也對當年欺負過衛夕的事感到很抱歉,他一定對你說過吧?”王老師頓了頓,繼續說道,“或許一切都是因果循環吧,別看我在高中的時候挺作威作福的,去外地上大學的時候也沒少被人欺負,那時才或多或少的體會到了當初被我欺負的人是什麽感覺的。”

紀子洋将頭扭向窗外,但是卻并沒有因此對王老師的怒意減少半分,只覺得他活該。

“而且你看這個,都留疤了,”王老師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這就是衛夕打的,也算扯平了吧。”

“你确定這是衛夕打的?”

不說這個紀子洋還想忍呢,一提這個他更火了,雖然他知道季長思有可能是不存在的,但是他也始終沒辦法相信衛夕會是那個打人的家夥,說不定是有人打了這個姓王的栽贓嫁禍,“就因為他好欺負所以什麽事都推到他頭上?打人的到底是不是衛夕都不能确定,你就一口咬定是他?”

王老師無奈地笑笑,“紀先生,挨打的人是我,誰打的我我會不知道?”

紀子洋皺了皺眉頭,等着王老師說下去。

“雖然當時我确實是被蒙住了頭,但是認得衛夕的聲音啊,”王老師垂下了目光,“更何況蒙住我的頭的只是一件校服,幾下就被我拽下來了好嗎?”

“我看見他了,就是衛夕,我沒必要都過去十年了還撒謊,更何況以我當時的脾氣,如果不是衛夕的話我怎麽會不去找打我的人報複回來呢?”

紀子洋愣住了,“…真的是衛夕?”

“你也不相信吧,我也不相信,而且就是因為是衛夕,當時他的樣子…簡直不像他,你懂嗎?和平時的反差太大了,我當時都被吓着了。”

紀子洋眼神猶疑的閃爍着,王老師沉默了一下,又對他說道,“說真的,紀先生,如果你是醫生,又是衛夕的朋友,你真應該幫幫他,衛夕他…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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