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幕降臨,霓虹閃爍。
紀子洋将車子停在衛夕家樓下,一個人坐在車子裏靜靜地看着小區口的方向,等待着想要見到的身影。
衛夕的家裏依舊沒有人,他知道這裏是衛夕回家的必經之路,所以他要在這裏等着衛夕,有些事情,他需要第一時間向衛夕确認。
王老師對紀子洋說了很多關于衛夕高中時代的事,雖然那個曾經行為惡劣的家夥并沒有那麽關注過衛夕,他所說的東西也并不能全部相信,但是從他口中所得知的情況來看,衛夕的情況似乎真的很嚴重。而且時隔這麽久,現在的衛夕到底發展成了什麽樣子,不進行詳細的檢查根本沒法确認。
紀子洋沒什麽計劃,說真的,在他親眼見到衛夕之前,他根本想不到該用什麽方式去對待衛夕。他既沒見過衛夕犯病時的模樣,也沒有關于衛夕病症的确診單,客觀來講,現在的一切都只是推測,所以他暫時還不想對衛夕說那麽多。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今晚見到衛夕以後,可以先說服衛夕明天和他一起去許飛那裏檢查一下。
紀子洋看着車上的表一點一點地跳着數字,手上的煙也一根接一根,等到夜都深了,才看見一個身影晃晃悠悠的從路那邊走來。
小區裏的路燈昏暗,遠遠地瞧過去并無法清晰地看到來人的面容,只是從身形上看起來覺得像是衛夕。
紀子洋立刻掐了煙,伸手就想拉開車門下車叫住他。但是下車之前再仔細一看,他的動作卻猶豫了。
那個人影确實很像衛夕,但是仔細一看又根本不是,無論是穿着打扮、還是走路的姿勢,那都不會是衛夕該有的樣子。
啊啊,認錯人了。
紀子洋一邊無奈自己的眼拙,一邊又掏出了一支煙。
來人一看就不是衛夕那類人,下面穿了條深色的牛仔褲,上面穿了件夾克式的外套,走起路來步伐不快卻也不慢,整體看上去非常有氣質。這與衛夕那種蔫頭耷拉腦的樣子完全不同,即使看不清路人的臉,紀子洋也能感覺到他渾身上下那種漫不經心的傲氣,根本就不會是往日裏目光游離、表情呆滞的衛夕該有的樣子。
不過說真的,雖然這個路人甲對紀子洋來說是陌生的,但是他卻覺得這個家夥看起來還莫名其妙的不錯。而且非要說吧,襯着這與衛夕酷似的身形,想象中14歲的衛嘉樂過了十多年以後應該和這位路人差不多才對,當然肯定還是會有些不一樣,但是那精神氣兒非常像衛嘉樂。
紀子洋隔着擋風玻璃有一眼沒一眼地瞥着路人,想要等他走近時看看他長什麽樣子,然而眼看着那人馬上就要打自己車前經過了,手機又響了。
紀子洋趕緊低下頭看看,10086,媽的什麽時候都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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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等到再擡起頭的時候,那位路人已經快走遠了。
紀子洋略感無聊地嘆了口氣,又有意無意的順着倒視鏡看着那個路人。
也巧了,那位路人也沒有很快地走進公寓樓,他的視線停留在一邊的花壇裏,順着那目光望過去,一直通體漆黑的野貓正蹲在花壇的邊沿上向那邊望着,時不時的還舔舔自己的爪子。
然後那個路人就走了過去,蹲在花壇邊摸了摸那只小黑貓,臨走時還擺擺手像是在跟貓兒告別。
紀子洋會心一笑,瞧吧,就說這人不可能是衛夕。
衛嘉樂是狗派的,而且從小就怕貓,可能是因為小時候被貓撓過的原因,後來一碰着貓就會打噴嚏,甚至只要一看見貓他一般都會躲得遠遠的,這與貓派的紀子洋截然相反。
只是瞟着倒車鏡的紀子洋忽然激靈了一下。
有車子從另一邊拐角開出來,一下子晃到了那個路人的臉。
紀子洋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什麽奇跡一樣既驚訝又錯愕。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他不可能認錯那個側顏,那是衛夕。
可是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還不等紀子洋從錯愕中反應過來,那個連側顏都很像衛夕的家夥早已經跑沒影兒了。
紀子洋懵了。
怎麽可能呢?
那怎麽可能是衛夕呢?
一定是他看錯了吧?一定只是側臉看起來有點像而已吧?一定是的。
那個人不可能是衛夕的。
這種感覺到底該怎麽形容,就好像你的一位至交好友明明是穿着褲衩背心、整天頭不梳臉不洗、只會窩在家裏的宅男“老頭子”,結果有一天你打開電視機看到一個酷炫廣告,那個主角小鮮肉回過頭來沖你帥氣一笑、還露出一口亮麗的小白牙,正是你那個“老頭子”朋友。
你能是個啥感覺?
反差感也太他媽大了吧?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精分吧?!
紀子洋滿臉的OMG,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瞎了?要不就是近視了?
心裏忐忑不安,卻又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就這樣糾結了不知多久,紀子洋從車裏下來,又一次撥通了衛夕的手機,還擡起頭數着衛夕家的窗戶張望着。
然而這一次,衛夕的手機終于有人接聽了。
“衛夕?”
“恩?怎麽了?”
聽到手機裏傳來那個熟悉的、又帶着一絲弱弱感的聲音,紀子洋不禁有些着急,“你這兩天又去哪了?你現在在哪呢?”
“…我在家啊。”
“在家?我剛才去你家敲門了你不在啊?”
“哦,我睡着了吧,剛醒。”
“…你一直在家?”
“恩…我一直在家。”
瞧吧,剛剛那個人不是衛夕。
紀子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是轉念又有點火,“你怎麽總是這樣,動不動就消失,我這兩天去你家找你好幾次了都沒人,你到底幹嘛去了?”
“…也沒幹嘛啊,碰巧我不在吧?”
衛夕的聲音聽起來挺正常的,也沒有了前兩天那種陌生的凜冽,和平時那種淡如水的感覺沒什麽差。
紀子洋不禁放心了不少,雖然心裏的疑問還很多,但是總隔着電話說也不太方便。
“我能不能上去找你?”
“太晚了吧,都幾點了,明天吧?”
“我有點事想和你說的…”紀子洋看了看時間,11點半了,确實也有點晚,于是他轉念一想,又試探着開了口,“明天跟我去個地方行不行?”
“……行。”
第二天,紀子洋看見了那個緩緩向自己走來的身影。
衛夕狀态還不錯,和平時沒什麽不一樣的。見到紀子洋時也很正常,似乎早已忘了之前把紀子洋從家裏轟出去的事,紀子洋和他說話的時候,他還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你要帶我去哪?”
衛夕綁好安全帶,側過頭看着紀子洋問道。
“我有個朋友,也是這方面的專家,想帶你去檢查一下,看看你的失憶到底跟腦袋有沒有關系。”
紀子洋語氣輕松,像是在形容一件不痛不癢的事情,只是眼睛不是瞟着倒車鏡就是直視前方,即使停下車也沒多看衛夕一眼。
沒辦法,紀子洋不是沒說過謊,他不但知道人在撒謊的時候該注意什麽、怎麽表現,而且他有自信自己想要撒謊的話一定沒人看得出來。只是他從小到大就是沒有對衛嘉樂說過謊,眼前的家夥是唯一一個能讓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存在,雖然現在的情況也不能說是在撒謊,但是畢竟有些事他在瞞着衛夕,所以他沒辦法好好看他。這是不是說明他還是不夠專業。
紀子洋一邊在心裏胡思亂想着,一邊注意着來往的車輛。
等到到了醫院,又見到許飛的時候,紀子洋一對上衛夕的目光還是會覺得心虛。
“我都要檢查什麽?”
衛夕和許飛互相握握手,然後往紀子洋的身邊躲了躲,小聲地問道。
注意到這種微小細節的紀子洋心裏有點暖,現在的衛夕不太擅長和陌生人接觸,認生,但是他會在這樣的時候将紀子洋視為安全的存在,這樣紀子洋有點得意。
于是紀子洋溫柔地拍拍衛夕的後背,“先做腦部檢查,腦CT什麽的,還要做神經心理測驗,很簡單的,就是有點麻煩,不過你別怕,許飛會帶着你。”
衛夕垂下眼睛想了一會兒,又擡起眼睛看了紀子洋幾眼。
紀子洋見狀馬上又跟了一句,“我也跟着你,沒事。”
“…好吧。”
站在一旁的許飛饒有意味地看着兩個人,目光在他們之間來來回回,等到該帶人檢查時還一臉的意猶未盡。
“你跟他什麽關系?”等到衛夕進去做腦CT的時候,許飛在外面問紀子洋,“感覺你們不像是普通朋友。”
紀子洋轉過頭看着許飛,表情像在問他,你什麽意思。
“我覺得你對他挺重視的。”
“他是我發小兒,”紀子洋笑笑,“之前沒跟你說,我倆從小一起長大的。”
“哦…我說呢,”許飛點點頭,又接着問道,“可是我覺得他對你有點…沒那麽熟的感覺。”
紀子洋無奈地垂下了眼,臉上也挂起了一絲惆悵,“我倆之前有十來年沒聯系過了。”
“哦…我說怎麽你才領他來呢,可是他這種情況,他家裏沒人發覺嗎?怎麽不早點帶他就醫?”
“…這事就複雜了,他單親,跟母親也走的不近。”
“唉…”許飛聞言也嘆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衛夕做完腦部的檢查,又跟着許飛來到了一個房間。
臨進去的時候,紀子洋站在門外還囑咐衛夕,“放輕松,我在這等你,不舒服了就出來找我,沒事,都熟人。”
衛夕溫順地點點頭,跟着許飛走了進去。
測驗說複雜不複雜,說簡單不簡單,只是過程煩悶且相當繁瑣。好在衛夕這人沒別的好,就是特別有耐心煩,所以測驗還算順利。
做完了一些基礎的測試以後,許飛翻了翻眼前的病例然後語氣親切的問衛夕,“我們今天先簡單聊聊。”
衛夕點點頭,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能跟我說說,在你的日常生活中,有沒有出現過什麽讓你覺得很疑惑的現象嗎?”
衛夕微微皺了皺眉頭,像是不太懂許飛的意思,“您是指…”
“比如說,有沒有聽到過什麽聲音,看到過什麽東西,但是別人都聽不到也看不到。”
“…”
衛夕垂下頭仔細地想了想,“沒有…”
許飛觀察着衛夕的表情,試探着問他,“除了這些以外的呢?”
“……”
“衛夕,如果有的話要告訴我。”
“…也說不上疑惑,就是有時候我會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
“比如呢?”
衛夕神色複雜,想着自己那些不同尋常的經歷,像是在思考着該怎麽表達出來,“比如…洗澡的時候會睡着了,忘了怎麽回到卧室的。”
“醒來以後在卧室了?”
“恩。”
許飛點點頭,在紙上寫了幾筆,然後又繼續問道,“有沒有覺得身體哪裏不舒服,比如覺得自己某一身體器官出了問題,能感覺到疼痛之類的。”
“…沒有,就是有時候覺得很困,有點累。”
“平時睡眠好嗎?”
“我覺得還不錯。”
“失眠嗎?”
“不會。”
“每天大概睡多久?”
“…不一定。”
“不一定?”
“…有時候覺得睡了沒多久,”衛夕咬了咬嘴唇,目光還是垂得低低的,“但是醒來以後,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有多久?”
“兩三天吧。”
“啊…”
許飛的表情也開始變得有些複雜了,但是他沒說什麽,只是又點點頭,在紙上寫了幾筆,“除了紀子洋之外,你有沒有什麽特別好的朋友?”
“…有。”
“能跟我聊聊他嗎?”
衛夕擡起頭看了看許飛,許飛還沖他笑笑。
……
衛夕出來的時候,紀子洋正坐在門外的長椅上玩手游玩的高興呢。
許飛跟在衛夕的身後,跟紀子洋交代了兩句,“挺好的,等結果出來了我再聯系你們。”
紀子洋點點頭,又趕緊問衛夕,“怎麽樣?累不累?”
“不累。”
衛夕抿抿嘴巴,表情依舊很溫順。
“沒什麽事,回去好好休息,”許飛拍拍衛夕的肩膀,又對紀子洋小聲說道,“…那回頭再說?”
“行,你先去忙吧,還上班呢,回頭我再來找你。”
“行,回去吧你們。”
“麻煩你了哦。”
“說什麽呢。”
許飛拿着病例夾子沖兩人笑笑就擺擺手走了。
紀子洋領着衛夕出了醫院,看看時間還早,兩個人就來到衛夕家附近的公園裏轉轉。
今天天氣不錯,雖然秋風很涼,但是陽光很充足。
遠處的草地上有孩子在踢球,紀子洋和衛夕坐在一旁的涼椅上一邊看孩子們踢球,一邊聊着天。
“前兩天你去幹嘛了?”
“…沒幹嘛。”
“沒幹嘛是幹嘛?”紀子洋今天說什麽也想搞清楚這個問題,“總是這樣,是趕工作還是去約會,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嗎?”
衛夕無奈地瞥了紀子洋一眼,“什麽約會啊…”
“那你幹嘛總敷衍我。”
“我真沒幹什麽,”衛夕嘆了口氣,“我就在家睡覺來着。”
“你睡的什麽覺一睡睡兩三天?”
“…我也不知道,”衛夕說到這裏目光就有點閃爍,“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
聽到這樣的回答,紀子洋忽然一愣,“你是說,你真的在睡覺?”
“真的。”
“一直睡,沒醒過?”
“沒有,”衛夕又看了看紀子洋,那眼神也像是在疑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可是我醒來以後就是過了很久了。”
什麽樣的人可以一口氣睡兩三天不醒來?
而這樣的情況顯然非常的不正常。
看着一臉無辜的衛夕,紀子洋徹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