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衛夕始終認為季長思是真實的,即使他确實已經看不到他了。

紀子洋對于這樣的結果并沒有感到驚訝,很多精神分裂的患者都會有相同的情況,這是很常見的。

其實站在心理學的角度來講,如何判定一個人是否正常真的很考究。

對于心理學上的健康模型來看,衛夕确實是不正常的。但是現在的衛夕并沒有再出現過幻覺,也沒有失去作為一個正常人生存下去的能力。他只是單純的在自己心裏認定這世界上存在着一個他喜歡的人,亦不會對周圍的人乃至社會造成任何影響,所以也不能說他這種情況一定是有危害性的。

當然,如果他持續看到幻覺就另說了,那就會具有危害性了。

所以眼下能做的就是繼續為衛夕進行心理疏導,而對于衛夕的那些限制則比之前寬松了很多。

臨睡之前,紀子洋問衛夕,“吃藥了嗎?”

衛夕瞥了他一眼,“吃過了。”

紀子洋拍了拍他的頭,“早點休息吧。”

衛夕沒有對紀子洋這種越發親昵的行為感到抗拒,只默默地回到卧室關好門,長長地舒了口氣。

紀子洋現在已經不會每天都盯着他吃藥了。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一個多星期,期間紀子洋一直睡在衛夕家的沙發上,一半是因為需要,一半是因為紀子洋故意的。

苦是苦了點,但是他樂意。

在紀子洋的關懷下,衛夕的氣色比之前更好了。過去他的眼底總是落着青青的黑眼圈,現在他雖然變得更遲鈍了點,但是之前一直呆在醫院裏,每天按時吃飯按時睡覺,生活如此規律,整個人都比過去更水靈了。

說起來這也是讓紀子洋感到很疑問的一個關鍵點,為什麽如此嗜睡的衛夕,之前總會顯露出那麽疲勞的狀态呢?

而且除此之外,即使紀子洋能看見衛夕的氣色好了,但是他也不能無視衛夕的心理狀況其實不如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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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衛夕的病情更厲害了,而是他能感覺的到,衛夕的心缺了一塊。

那是關于…感情方面的問題。

紀子洋不是沒看到過,半夜起來想要去看看衛夕有沒有踹被子的時候,隔着門縫隐隐約約地看到了對着窗外發呆的衛夕。他也不是沒有見到過,衛夕在紀子洋生日那天将一副畫着他的畫紙遞了過來,然後眉毛微微皺了皺,忍不住別過臉去。

那時紀子洋假裝沒有發現衛夕的不對,很懂事兒的誇了衛夕兩句然後走出畫室,留給衛夕可以單獨待會兒的空間。

很男前吧,紀子洋表現的很大方,看起來既沒有因為衛夕觸景傷情想起季長思感到太過吃醋,也沒有很着急地天天灌輸“季長思是不存在的”這種思想給衛夕。

畢竟麽,不存在的情敵已經消失了,至于衛夕的心,他早晚會搞定。就算他搞不定,他相信時間的力量也會讓衛夕這種類似失戀的感情消耗殆盡。

只是有天早上他去叫衛夕起床的時候,衛夕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是沖着他叫出了那個名字。

紀子洋愣了一下,說實話,心裏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然後等到衛夕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時,他終于忍不住呆愣了半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天,紀子洋坐在床上抱住了衛夕,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為了那個消失的心上人哭了很久。

說真的,這還是紀子洋自從認識衛夕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見衛夕哭。而且還哭的那麽傷心,甚至讓他都想跟着哭了。

紀子洋很想問衛夕一句,我就不行嗎?

那個不存在的家夥給過你的我都能給,他給不了你的我也能給,我就不行嗎?

可是紀子洋問不出口。

他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甚至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去說。

因為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他一點也不比衛夕感受的少。

如果有一個家夥現在站到紀子洋的面前,對他說,你喜歡我吧讓我代替衛嘉樂吧,他一定會打死他。

因為衛嘉樂是替代不了的,就像對于衛夕來說,季長思是誰都替代不了的。

這些紀子洋都懂。

而且更糟糕的,每天都要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天天惦記着另一個人,這種感覺是什麽呢?

記得以前在網絡上看到網友總結過的一句話,’你我之間本無緣分,全靠我死撐’。

這大概就是形容紀子洋在重遇衛夕以後,最貼切的話了吧。

紀子洋以為沒有這麽難呢,一開始想和衛夕重新開始,變了一個人也沒有關系;接着他發現現在的衛夕早就有喜歡的人了,于是他想要衛夕變回衛嘉樂,只要他恢複記憶了,他就一定還有機會;然後他又發現其實衛夕喜歡的那個人是不存在的,他本以為這是最好不過的,可是他卻慢慢意識到,似乎就算季長思不會再出現了,衛夕也始終都還是衛夕,既變不回當年的衛嘉樂,也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人了。

看起來,他根本毫無希望。

他知道衛夕一定還在想着那個不曾存在過的季長思,那是衛夕曾經深深喜歡過的家夥,當他知道喜歡的人是一個虛幻的存在時,那感覺一定不比失戀差吧。

所以一切又退回到了那個點上,除非衛夕能恢複記憶的話,紀子洋說不定還能有那麽點小希望。

許飛也和紀子洋探讨過這個問題。

那時紀子洋已經稍微放心讓衛夕一個人在家過夜了,于是在看着衛夕安穩入睡以後,他找了個機會請許飛出來喝幾杯,地方也不遠,就在衛夕家附近,好歹借了人家這麽大的光兒,他應該表示表示。

紀子洋知道許飛對他和衛夕的關系也猜到那麽幾分,于是當許飛提起時,他也很坦然的将他和衛嘉樂的事情對許飛說了一些。

當然,還有那個叫季長思的家夥。

許飛在了解到衛夕對待季長思的感情以後并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訝,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同情。沒辦法,不是他冷血,也不是他無法設身處地的為別人着想、體會別人的心情。

只是他見過的奇奇怪怪的家夥太多了,他的心腸早就沒那麽柔軟了,所以說起話來也不如別人來的委婉。

“小紀啊,我覺得你病的不輕。”

伴着酒吧裏那略帶傷感的音樂,許飛冒出了這麽個結論。

“怎麽說?”

“你和衛嘉樂分開了多久了?有…十二年了吧,而且分開的時候你們還都是孩子,你這份感情已經算是偏執了吧?”許飛點了根煙,繼續說道,“這十二年來你有沒有過正常的交往對象?是你不想還是你不能?不管怎麽說,跟普通人比起來,你都太不正常了吧?”

紀子洋垂下眼簾,只喝着杯子裏的酒不吭聲。

“醫者不自醫啊,”許飛也晃着杯子裏的酒,無奈地搖着頭,“要不你什麽時候有空也來我們醫院做個檢查吧,可能不比衛夕病的輕。”

“許飛啊,你總這麽說話早晚會遭報應的。”

許飛笑笑,繼續調侃道,“而且你有沒有想過,衛夕已經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衛嘉樂了,如果衛夕沒辦法恢複記憶怎麽辦?你還能毫無保留的接受這個你自己都說完全不像衛嘉樂的衛嘉樂嗎?”

這到是句實在話。

紀子洋愣了一下,轉念又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子上,點了一根煙,“你說的這些我也想過,可是我覺得首先還是要把衛夕治好再說吧,只要他的病好了,他就一定能想起來。”

“如果他不能呢?”

“為什麽不能?他一定能!”

紀子洋微微皺起眉頭,倔強地注視着許飛。

許飛聳聳肩,也點了根煙,玩味地看着紀子洋。

兩個人無聲地對峙了一會兒,紀子洋還是敗下陣來。

他扶着額頭待了會兒,再開口時,語氣是那麽的疲憊,“說真的,我根本不知道如果衛夕變不回衛嘉樂的話我該怎麽辦。”

或許是因為酒精的催化,一向不服輸的紀子洋終于吐出了一句心裏話。

“我已經等了衛嘉樂那麽久了…我感覺我活了這麽大,唯一認真做過的一件事就是等着什麽時候能夠再見到他。可是當我再遇見他以後他根本不是他了,他連我都不記得了,你說我能怎麽辦呢?”

“我只想簡簡單單的重新遇見衛嘉樂,然後和他像過去那樣在一起,為什麽就這麽難呢?”

許飛嘆了口氣,就着酒吧裏那首略帶傷感的音樂掃視着周圍的客人。

瞧呀,那麽多男男女女交織在一起的畫面,快樂的、争吵的、調情的、還有兩情相悅的,和他身邊的這位仁兄比起來,他們不知道要幸福多少了吧。

許飛咬着嘴唇想了想,拍了拍紀子洋的肩膀,“其實你想沒想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即使衛嘉樂沒失憶,他也早就不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衛嘉樂了。”

紀子洋看了看許飛,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我覺得你也該明白,比如人們關于初戀的記憶之所以那麽深刻又美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在翻來覆去回憶它的時候,它早就已經變形了。”

紀子洋抿了抿嘴巴,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明白許飛的意思,人的記憶是存在誤差的,記憶的誤差一部分是因為記憶的退化,還有一部分是因為人們自己對它不自覺的美化。

“很多人即使再和初戀重逢,也不一定都能重溫舊夢的。更多的是人們會發現,那個記憶中的人其實早就随着時間的流逝變樣了,而自己,也早就不是當年的自己了,就是那句話,我們都回不去了。”

許飛幹了最後一口酒,又拍了拍紀子洋的肩膀,“其實該怎麽做,就看你想要什麽了,如果你能接受一個已經完全不一樣的衛嘉樂,那麽你就堅持。如果你愛着的只是過去的那個衛嘉樂,那麽就一直在夢裏愛着那個記憶中的他吧。”

紀子洋告別許飛以後,獨自迎着冷風走在通往衛夕家的路上。

許飛的話不斷的萦繞在他耳邊,搞的他的頭很疼,心裏也很疼。

如果你愛着的只是過去的那個衛嘉樂,那麽就一直在夢裏愛着那個記憶中的他吧。

難道這就是他唯一的選擇了嗎?

紀子洋看了看漆黑的遠方,他能幫助他的病人,他能幫助他喜歡的人,為什麽就是沒有人能幫幫他。

晃晃悠悠地好不容易回到了衛夕的家裏,紀子洋伸手開了燈,然後直接躺到了沙發上。

頭暈目眩,他真的喝多了。

眼前揮之不去的全是衛嘉樂年少時那燦爛又可愛的笑容,還在用奶奶的少年音一遍遍地喚着他。

洋洋…

他甚至還能看見少年時還經常睡在一起的兩個人…

衛嘉樂迎着晨曦醒來,眨着漂亮的眼睛、睡眼朦胧地看了看他,然後躲進被子裏…

那時紀子洋是怎麽做的來着?

他迷迷糊糊鑽進被子裏伸出手掐了衛嘉樂的腰一把,嘴裏還嘟囔着,你躲什麽?

接着兩個人便在那床被子裏鬧開了,還都沒睡醒,身上都只穿着一條內褲,然後閉着眼睛你推我一下、我擠你一下,最後的結果還是衛嘉樂像個人形抱枕一樣被紀子洋從背後圈進懷裏,壓得動彈不得。

再睡一會兒…

紀子洋小聲嘟囔着,然後懷裏的“抱枕”就安靜了。

只是後來“抱枕”安靜了,半醒不醒的紀子洋卻安靜不下來了。

其實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他在學校學到過,他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是會發生這種生理上的現象了。

只是紀子洋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起了反應,這他媽就尴尬了。

該怎麽辦呢?

紀子洋這樣想着,他的一只胳膊還摟着衛嘉樂的腰,手不小心往下一滑,便感覺衛嘉樂側了一下身子,整個人都趴在了床上,像是也在掩飾着什麽…

衛嘉樂這麽一動,兩個人之間終于多出了一道縫隙。原本應該借着這個機會翻身假裝睡去,可是紀子洋卻鬼使神差地跟了過去,繼續像一株攀附着牆壁的爬山虎一樣覆上了衛嘉樂身體,緊緊地貼着他,就算感受到衛嘉樂那細微的掙脫,也毫不在意的将人束縛的更緊。

然後下面那份硬|挺和炙熱,也抵到了衛嘉樂的屁股上。

紀子洋不知道衛嘉樂是不是醒着,他也不知道衛嘉樂知不知道他其實醒着。

而且他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發現了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

可是他們兩個人卻仍然選擇了繼續裝睡,然後一個借着床、一個借着另一個人的屁股,在那裏有意無意地蹭來蹭去……

後來那個無法用當時兩個人的智商來解釋的行為舉止,是在紀子洋的母親敲門叫兩個人起床吃早飯時結束的,那時兩個人還假裝剛從夢中醒來,和往常一樣各自穿衣服、洗漱,誰也沒提過發生在半睡不醒間的“夢”。

……

可是那一天的清晨卻是這麽多年以來,萦繞在紀子洋心頭揮之不去的夢。

紀子洋感覺一陣口幹舌燥,忍不住用手揉了揉|胯|下|的東西。

這時,他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啊!他想起來了,那邊的卧室裏還睡着一個和衛嘉樂一模一樣的家夥,那是升級版的衛嘉樂,那個人叫衛夕。

紀子洋掙紮着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天旋地轉。

雖然他知道卧室裏的那個家夥已經不再是過去的衛嘉樂了,他也知道他自己一時半會兒還是無法平衡好自己的感情,但是好歹那個升級版衛嘉樂還長着一副同樣的面容吧?

紀子洋的目光變得有些失神,又有些不單純。

他好想看看他啊,那個他從小到大一直喜歡着的家夥。

他知道他不應該去吵人家休息的,紀子洋迷迷糊糊地琢磨着,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去往那家夥的身邊。

他想要觸碰他,他想要他。

如果是衛嘉樂的話,一定不會拒絕他的。

天人交戰到最後的結果是紀子洋終于還是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明明心裏想着要輕聲一點,行動上卻還是橫沖直撞地推門進了衛夕的房間。

然而當他摸到床邊的時候,卻沒有觸碰到該躺在那裏的人。

紀子洋心裏一驚,瞬間酒醒了大半。

可是還不等他來得及轉過身,腦袋便被什麽東西狠狠的砸了一下。然後伴随着一陣劇烈的疼痛,紀子洋兩眼一黑,栽到了床上。

作者有話要說:

……機智如上帝(我),制止了一場“慘劇”的發生,good j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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