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季長思從夢中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明明好不容易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場所裏,沒能找到那個心心念念的家夥,卻看到了闖入這裏的陌生人。

季長思回憶着睡着之前發生過的事,然後從桌子前直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動了動僵硬的脖子,起身走到沙發前蹲了下來,仔細地觀察起一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

還好,這個“非法入侵者”還在,說明這一次他沒有睡很久。

眼前的“非法入侵者”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家夥,眼睛閉得緊緊的,雙手還被人用膠帶反綁在身後。當然了,這正是季長思的傑作,而且他還記得昨天晚上是自己親手打暈了這個人。

只是當他看清了來人的臉時,季長思卻瞬間瞪大了眼睛。

雖然他不認識這個“非法入侵者”,但他并不能說從來沒見過他。

他知道這個人是誰,他叫紀子洋,他見過他。

然後在驚訝于為什麽紀子洋會跑到這裏來之餘,季長思開始認真地考慮起要不要再給他腦袋來一下。

紀子洋是誰?

他的情敵。

這裏是哪兒?

衛夕的卧室。

現在什麽時候了?

深更半夜。

紀子洋為什麽要跑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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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季長思咬着手指思考了一會兒,将紀子洋拖到了客廳沙發前的地板上,然後找出一捆膠帶把他綁了起來。

以上,就是昨晚發生的全部劇情。

季長思拍拍紀子洋的臉,對方只是輕哼了一聲便沒了聲響,只餘下勻稱的呼吸,一點轉醒的跡象也沒有。

真難得,在這麽“艱苦”的條件下還能睡的這麽香。

季長思輕蔑地笑了一下,繼續揉着自己的肩膀站了起來,走到窗前對着太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有多久沒見過它了?太陽。

季長思自己也算不清準确的日子,即使感覺這次隔得有點長,但是時間那種東西對他來說一向沒什麽概念,反正從記事兒時開始,他的世界始就充滿了太多無法解釋的事情。曾經他也充滿了疑問,對那些令人手足無措的境遇感到恐慌。可是日子久了,他開始慢慢地習慣了這一切,尤其是在遇到了一個看起來比他還要糟糕的家夥以後,他便學會不去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了。

反正他還是能像現在這樣感受着這個世界,反正無論再怎麽困惑也還是能見到可愛的太陽,那不就挺好了?

更何況,反正這個世界上,不是也早就已經有了更值得讓他在意的東西了,不是麽。

季長思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路過客廳時,他又瞧了瞧那個昏睡中的紀子洋,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

他有多久沒有來過這兒了?

衛夕家的冰箱都要空了,他需要幫他買點吃的東西,那個家夥總是不知道怎麽好好照顧自己,對于一個同樣沒能力好好照顧自己的季長思來說,盡力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已經成為一個生活習慣了。

超市裏琳琅滿目,季長思托着購物筐,掃視着一排排貨架,挑選着自己想要的東西。路過熟食區時,一個年輕的售貨員小姑娘還沖他腼腆一笑。然後他也沖她笑笑,每次來的時候都能遇見她,算是一個不知道名字的老熟人吧。

這樣的老熟人還有很多,比如小區門口的小超市老板娘,比如公園裏經常和他一起踢球的孩子們,還有經常去的那家酒吧裏的調酒師。

他的時間有限,他沒有能力像普通人一樣接觸很多人,擁有很多朋友,不過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建立起這樣的人際關系,他已經很知足了。

季長思是一個很奇怪的家夥,他很早就對自己有了這樣的認知。

我是誰?我從哪來?我要到哪去?

哲人們總在思考着這三個問題,季長思也總在思考着這三個問題。

只是他不是哲人,他思考這三個問題的初衷也和他們不一樣。

他是真的在很淺顯的層面是産生了一個自我懷疑,他到底是誰。

關于自己的身世,季長思有着一定的認知,比如他知道自己叫什麽,比如他知道他的父親是個工程師,比如他知道他的母親是個女強人,再比如他們在他還小的時候都去了遠方。

而且他還知道自己也曾去過遠方,他記得第一次離開衛夕時就是因為那樣的原因,他要跟着父母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他知道他曾經去過新的學校,因為父親是工程師,所以大學的時候他也選擇了工科的專業…等等等等,很多關于自己的事,他都知道。

只是那些認知對于季長思來說還是太飄渺了,他始終無法深究它們,每次當他對自我感到懷疑的時候,他的頭都會疼得像要裂開一樣。

然後緊接着,他便會堕落到一個無邊的夢境裏。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還是季長思,眼見着一個與睡着之前完全不一樣的環境,甚至有時候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夢裏還是現實裏,就那樣跌跌撞撞地尋找着讓自己活下去的方式。

季長思也曾想過放棄,每次睡着之前,他都希望自己可以再也不要醒過來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始終跟不上這個世界的步調。

那些不知在何時消失的時間,那些看起來完全錯亂的境遇,他和別人不一樣,他的經歷也和別人不一樣。他始終記不住很多事與物,整個世界對他來說都像是一副支離破碎的油彩畫,不知道哪天會撿起其中一片碎片,好不容易能勉勉強強拼湊出一個邊角,卻又不知何時還會又一次亂成一片。

季長思本來都快瘋了。

可是最後他還是站到了這裏。

因為他總是能聽見有一個人在遠方呼喚着他。

每次在夢中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時,他都會覺得,那是他靈魂唯一的歸宿。

遇見衛夕是他唯一感到慶幸的事。

衛夕總是對他說,是他救了他。

可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衛夕,其實如果不是衛夕的話,他可能也比當時那個想要去死的他好不到哪去。

而且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衛夕,其實他一直喜歡着他。

雖然他也欺負過他,比如變相的恐吓,比如出于個人目的的洗腦。他很心疼衛夕,他不允許別人欺負他。可是他也喜歡衛夕軟弱時的樣子,即使身為一個男孩總會在他面前掉眼淚也沒關系,他一點都不覺得反感,他愛極了願意對他袒露一切的衛夕。

只是這些事情,他不會告訴衛夕。

季長思的生活雖然很錯亂,但是他也觸碰過這個世界,他見過很多人和事,當然了,他也見過很多漂亮的女孩子。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學會出入夜店了,對于當時還不習慣困惑的自己來說,那裏是一個很适合發洩情緒的地方。

他喜歡那種分不清白天或黑夜的地方,他喜歡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晃得人目眩的燈光,在那種地方他永遠不需要說自己是誰,也不需要知道別人是誰,他喜歡看着身邊的一切都像他一樣找不到方向,然後堕落成一攤散沙。

紙醉金迷,他領略過;漂亮的大姐姐,他也不是沒見過。

可是再貴的唇膏,嘗起來也始終沒那麽好吃。

他還是比較喜歡那個幹淨的唇角,即使沒在笑時也會微微上翹,然後他就會開始聯想,如果那家夥能笑起來的話,該有多好看。

他想讓衛夕多笑一點,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開始,他就想讓他笑起來。

在看着衛夕舉着刀尖對準自己的脖頸時,他忍不住跳了出來。

他不想看着他去死,甚至到後來更多的,他不想讓衛夕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留在這個世界上,就像他自己一樣。

他是缺陷的,衛夕也是,他們都不像普通人一樣。

所以從那時開始,季長思便學會了不去在乎原本對這個世界感到困惑和錯亂的心情,因為他需要變得強大一點,因為他有了想要保護的人。

衛夕的出現,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期待。

他終于得到了一個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一切都能這麽簡簡單單的繼續下去就好了。

季長思拎着東西,打開了家裏的大門,然後和那個不知何時醒來的家夥對上了視線。

可惜,總有刁民想要害他們。

紀子洋坐在地上,正靠着沙發看向剛進門的季長思。

然後他呆愣了兩秒,立刻着急地沖季長思大喊,“快來幫我解開,然後報警!先報警!你家進賊了!”

季長思本來還在琢磨着該用什麽方式和這位情敵先生進行下“友好”溝通呢,結果聽到紀子洋那超自來熟的語氣頓時愣了一下,然後轉念又換上了一副看神經病的表情,“你沒事吧?醒酒了嗎?”

語氣不算和善,半調侃半槍藥。

然後紀子洋明顯地一愣,連掙紮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像是發現了什麽讓他感到很震驚又很新奇的東西,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着季長思。

“衛夕…”

季長思瞥了一眼紀子洋,也沒搭理他,只反鎖好家裏的大門,然後走進旁邊的廚房将手裏的東西放到地上。等到他将買回來的食物收進冰箱以後,才換了鞋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到紀子洋面前的沙發上,然後順茶幾下層拿出一包煙,動作利落地彈出來一根叼進嘴裏,點火之前還瞟了一眼紀子洋。

“要嗎?”

然後季長思看到紀子洋的表情更複雜了,襯着那宿醉的慘樣,整張臉都要綠了。

“啊,我忘了,你還綁着呢。”

紀子洋的瞳孔緊縮了一下,“是你把我綁起來的?”

“是我,怎麽着?”

“…你會抽煙?”

季長思輕哼了一聲,點了煙自顧自地吸了一口,然後翹着二郎腿大爺一樣地靠在沙發上,“啊?”

紀子洋面無表情地看着季長思,語氣很平靜,“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這話問的,好像你認識我?”

“…我不該認識你嗎?”

季長思聽這話笑了一下,“那看來你知道我是誰了?”

紀子洋可見地咽了下口水,他的心已經快順嗓子眼跳出來了,“…你是誰?”

“還要我自我介紹?”季長思半笑不笑地瞧了瞧紀子洋,又彈了彈煙灰,“我就是季長思。”

本以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以他對紀子洋的了解,這人一定會對自己流露出些許敵意。

只是想象中的敵意沒有看到,季長思只發現紀子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怪了,該怎麽形容呢,像是傻了,又像是被雷劈了,總歸是一種很特別的錯愕。

“…你等一下,你讓我緩一會兒。”

紀子洋垂下頭,像是在努力的思考着什麽。

季長思也不着急,就坐在一邊兒邊抽煙邊看着紀子洋。

只見紀子洋一會兒無奈地擡起頭仰天苦笑一下、一會兒又糾結地垂眼搖頭,眼神還時而震驚、時而驚恐,總之就是整個人都不太正常。

然後嘴裏還一直神神叨叨地念叨着,“錯了…都錯了……原來是這樣…一開始就錯了…”

季長思看了一會兒,覺得是不是昨晚上下手太狠了,把這人打傻了。

“…你沒事兒吧?”然後他忍不住問了紀子洋一句,“你這兒考北影呢?這表情戲也太豐富了吧?”

紀子洋斜過眼睛上下掃視了季長思一圈,然後還是一臉無法接受地別過臉去,“我的哥啊…可饒了我吧…”

季長思對紀子洋這種态度感到非常不滿意,“你能說人話嗎?要是沒醒酒就我就再幫你睡會兒?”

說着,還作勢要抄煙灰缸再砸他一下。

紀子洋趕緊往後縮縮,他終于知道昨晚上蒙之前那一下子是怎麽回事了。

“你等等,你等等。”

紀子洋深呼吸了一下,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重新對上了季長思的目光,“你說你是季長思?”

“還用這麽确認嗎?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吧?”

季長思略帶深意地看着紀子洋。

紀子洋想了一下,也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來了。”

曾經見過的那帶着陌生和仇視的目光,現在,紀子洋終于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如果不是因為給衛夕治療,說不定我還能早點有機會看見你…”

“你說什麽?”

“恩?沒,沒什麽,”紀子洋舔了舔嘴唇,想要動卻又動不了,“你能不能給我松開?”

“不能。”

“為什麽?”紀子洋別扭地看向季長思,那目光很複雜,像是在看着熟悉的人,但是說起話來又帶上了幾分疏離,和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一樣疏離,“昨天你還把我打了是吧?放心,趕緊把我放了,看在…看在衛夕的份上…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求人也不是這麽個求法,”季長思也冷笑了一下,“再說了,你還能把我怎麽樣?你挨揍是你活該。”

紀子洋一聽這話要怒了,“我怎麽活該了?”

“你昨晚上去衛夕卧室想幹嘛?”

季長思一臉嫌棄地看着紀子洋,紀子洋聞言一愣,努力地回憶起昨天晚上還能記住的事。

然後隔了半晌,紀子洋抿着嘴巴擺出了一個特別考究的神情瞟着天花板,“……恩……”

“……我他媽就應該直接把你打死。”

季長思說的咬牙切齒,紀子洋瞥了季長思一眼,面上雖然還帶着怒意,但也有點心虛。

“我…我去他卧室怎麽了,我看看他睡沒睡覺、踢沒踢被子,有毛病?”

季長思沉默地怒視着紀子洋。

紀子洋抿着嘴巴憋了一會兒,“好吧,可能也是有點小想法…我喝多了…”

說完,紀子洋又小心翼翼地瞧了會兒季長思的臉色,然後輕聲問他,“哥們,你能不能先把我放開。”

“不能。”

“真不能?”

“不能。”

“你就打算一直這麽綁着我?”

“不行嗎?”

“行,”紀子洋托着長音往沙發邊兒一靠,半笑不笑地說道,“你…最近一直見不到衛夕了吧?”

季長思聞言目光一閃,抿緊了嘴巴。

“怎麽樣,先把我放開,我絕對什麽也不會做,”紀子洋笑笑,還是一臉輕松地看着季長思,“然後我們好好談談?”

那樣子看起來,特別的無賴。

作者有話要說:

看待這一段季長思的時候要帶着當年的紀子洋一起看,但是也不能完全當做紀子洋的翻版,因為季長思确實是一個獨立的人格,即使他是在紀子洋的基礎上産生的,但是作為一個人格來講,他的…發育?進化?還是成長?是獨立的。

多重人格的每一個人格都是一個獨立的靈魂,他們只不過恰巧生存在一個肉體裏罷了。

所以無論主觀還是客觀,要拿季長思當做一個人來看。

大概,以上。

祝大家春節快樂,萬事如意,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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