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轉眼,時至仲夏,到處都是一片燥熱與濕氣朦胧的交替。

今年的雨水特別好。

衛嘉樂蹲在窗臺前,拿着抹布擦拭着地板上的水漬。

昨晚又忘關窗了,因為顧不上。

窗臺上遍是斑斑水漬,窗簾濕了半面,地板上還積了一大灘少進來的雨水。

衛嘉樂投了一邊抹布,蹲在地上對着窗外的天空呆愣了一會兒,然後端起水盆走向衛生間。

紀子洋一大早就去上班了,最近醫院很忙,沒什麽功夫偷懶,所以白天大多都是衛嘉樂一個人在家度過的。

不過他也閑不着。

洗漱完畢,衛嘉樂便窩進畫室裏,對着電腦忙活起了自己的工作。

他又開始畫畫了,之前的編輯自己弄了個工作室,因為也知道一些關于衛嘉樂的情況,于是又聯系到他,想讓他跟着一起幹。

“我看過你現在的作品了,雖然和之前的感覺不太一樣,但是水準還在這裏,以後你要是有更好的發展你就走,在這之前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來幫幫我?”

那時,他的編輯是這麽勸他的,對現在的他一點都不認生,“不用想那麽多,如果你沒價值我也不會找你了,再說,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咱們也始終是朋友啊。”

啊,是朋友麽。

衛嘉樂看着畫架上那副未完成的畫,在心裏想着,如果那個叫衛夕的自己,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覺得開心吧。

後來他考慮了幾天,就開始工作了。

工作室弄的挺像樣的,衛嘉樂一開始也會按部就班去上班,畢竟他還是要學着繼續生活下去的。靠人不如靠自己,這個道理他從小就明白,所以他不會放棄任何能夠讓自己成長起來的機會。

他還給自己弄了個新發型,衛嘉樂從小就擅長打扮自己,随便收拾收拾就能搞的挺帥氣。

去上班的第一天,不光那些新同事,就連之前熟悉他的編輯看了,都不由地摸着下巴瞧了他半天。

可是那種日子沒堅持多久就結束了,衛嘉樂現在大部分時間還是留在家裏工作。

因為紀子洋好像有點不高興。

紀子洋去過衛嘉樂工作的地方,衛嘉樂的寫字臺上,永遠都不缺零食和小紙條。

有一次紀子洋送衛嘉樂上班,路上想給他買點早飯,衛嘉樂連說不用。

“今天同事幫我帶了,你不用管我,別遲到了。”

本來是好心,結果衛嘉樂看到紀子洋又用那種像震驚、又像被刺痛了一樣的眼神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最後衛嘉樂咽了下口水,還是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我想吃前街的早點,我們去買,行嗎?”

紀子洋被衛嘉樂那膽怯的樣子又刺的心頭一痛,随即擺出個笑容,“沒事,那直接送你去上班吧。”

後來紀子洋看着衛嘉樂走向工作室所在的大樓,和一個遠遠看見他就揮起手的年輕男孩一起走了進去。

啊…已經可以交到朋友了?

晚上去接衛嘉樂下班回家的時候,紀子洋看到了和幾個同事一起出來的衛嘉樂,在人群之中是那麽奪目,臉上還挂着漂亮的微笑,就像小時候在學校裏一樣,他的身邊總是圍着很多人。

衛嘉樂真的很招人喜歡,在外人眼裏,他就像個純真的小天使。

但是紀子洋似乎不太喜歡這樣。

他趴到方向盤上嘆了口氣,在心裏嘲諷着自己的沒用。沒想到已經都是成年人了,他竟然還會産生像小時候那樣的心情,他嫉妒每一個可以走近衛嘉樂的人。

最後,紀子洋還是沒忍住,要衛嘉樂像過去衛夕那樣,可以的話就留在家裏工作吧。

衛嘉樂沒多說什麽,很聽話地順從了紀子洋的意思。

但是沒過多久,衛嘉樂又給自己報了很多補習班,不需要工作的時候,他就自己穿梭在這個城市大大小小的寫字樓和校園裏,和從事着各種各樣工作的人一起學習。

他想的很簡單,他覺得他已經睡的太久了,這十年來的空白他需要一點一點的填不上。

衛嘉樂真的很努力,每天除了看書學習就是處理手頭上的工作,雖然很多事對他來說都還很吃力,但是已經丢失了太多人生的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

反正衛嘉樂最擅長的,恐怕也就是逼自己了,不是麽。

那不是為了謀生,如果他願意的話,他的媽媽很願意掏點錢出來給他随便做點什麽,他都可以養活自己。但是他還是不滿足于此,他有更多的想法,他想充實自己,因為他想讓自己變得好一點,他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好一點。

紀子洋一直在旁邊看着衛嘉樂,對他做什麽都沒有再過多插手,只是暗自浮現出一種類似恐慌的情緒。

他看着衛嘉樂變得一天比一天像個普通的正常人,一天比一天好,他原本是為他感到開心的。

可是漸漸地,他發現衛嘉樂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紀子洋總以為衛嘉樂在躲着他,在聽過衛嘉樂說的那句“騙傻子的”以後,他終于知道他為什麽始終“得不到”衛嘉樂了,因為衛嘉樂的內心深處,恐怕還是沒辦法相信他吧。

所以才會像現在這樣拼命不是嗎?

他不想依靠他。

紀子洋很讨厭這樣,卻又不敢輕易再說些什麽。

他只是有意無意地告訴衛嘉樂,“如果心裏有什麽,一定要告訴我,我們是一起的,你還有我呢。”

衛嘉樂聽了這樣的話,每次都只是笑着點點頭,然後依偎進他的懷裏,看上去那麽可愛乖巧。

可是轉過頭,衛嘉樂還是該幹嘛幹嘛,什麽都不會多說。

這就讓紀子洋感覺很壓抑了,甚至忍不住有點生氣,他覺得衛嘉樂似乎不是很在乎他。

然而每當他這樣想的時候,衛嘉樂卻又表現出一種真的很在乎他的感覺。

如果紀子洋真的流露出不高興的情緒了,衛嘉樂就算再有事,也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那樣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邊看着紀子洋。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像過去那樣,默默地靠上紀子洋的背了。

為什麽不會靠過來了呢?

意識到這種變化的紀子洋越來越焦躁了,他感覺如果他再不做點什麽的話,他可能就要失去衛嘉樂了。

從那以後,紀子洋整個人也心不在焉了起來,像是每天都心事重重的,又像是對什麽都不太上心。

而且,他對衛嘉樂的那份渴求,似乎也收斂了很多。

他不會再無時無刻的膩着他了,他收斂了那份束縛。

有一半還是故意的吧,畢竟他最擅長的就是這個了,用不理會衛嘉樂來發洩自己的小怨氣,來測試衛嘉樂到底還在不在意他。

可是更多的,是紀子洋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害怕他會再做錯些什麽,離衛嘉樂越近,他就越控制不好分寸,他不想再做錯什麽傷害到他了。

衛嘉樂已經夠苦的了。

于是一時之間,這日子過的,就越來越有點将将巴巴湊合的感覺。

兩個人的心裏都有根刺,然而誰又不想打破現在這樣的平靜,生怕一不小心,又會弄丢了彼此。

紀子洋看着坐在地上畫畫的衛嘉樂,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他了。

他們已經有十年沒在一起了,他們可能都不太了解現在的彼此。

可是他們又真的太了解彼此了,如果這世界上有誰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也一定就是他們對方了。

有時候紀子洋也想跟衛嘉樂談談,聊聊那些來不及說清楚的話。

但是兩個人的時間又總是對不上,不是他在忙,就是他要忙。

時間久了,再有機會時,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慢慢的,衛嘉樂也注意到紀子洋的欲言又止和沉默無言了。

紀子洋在生氣,紀子洋的心情很不好。

衛嘉樂默默地在心裏想着,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很想去觸碰那個背影。但是手伸出去一半卻又縮回去了,那種小時候遺留的習慣,他不知道紀子洋還喜不喜歡,他不知道這個已經分別了十年的竹馬,到底還喜不喜歡不曾像普通人一樣成長過的自己。

或許,那一天終于又要來了吧。

衛嘉樂一個人看着天邊漸落的夕陽,明明天氣那麽炎熱,卻忽然覺得有點冷。

或許紀子洋,又要不喜歡他了吧。

衛嘉樂不愛說話了,紀子洋也蔫了。

兩個人默默地依偎在一起,卻又各懷個的心事。

他們都在心裏默默地猜測着,或許他根本就不想見到他。

很奇怪吧,如果真的不想見的話,不要見就好了。

紀子洋有自己的家,衛嘉樂也有自己的家。

可是紀子洋依然天天賴在衛嘉樂的家裏,衛嘉樂也一直沒有提過讓他回家看看。

那一定是因為還舍不得彼此吧,畢竟是發小,感情一定很深。

所以是不是,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很順其自然的、不會傷害到彼此的由頭和借口。

一個可以悄聲無息離開彼此的機會。

衛嘉樂的母親偶爾會來看看自己的兒子,幫着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飯什麽的。

剛開始時她沒說什麽,後來日子長了,當衛母發現自己的兒子家裏充斥着太多關于另一個男人的東西的時候,心裏便有種說不上的感覺。

“樂樂,洋洋現在在你這裏住嗎?”

衛嘉樂撲閃着眼睛,“媽,我想吃炖肉。”

“那我去買菜,還想吃什麽?……我問你話呢。”

“…就,有時候會來啊…”

衛嘉樂摸摸自己的衣角,衛母看到了他這個小動作,眼睛眯了起來。

她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當衛嘉樂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每當半夜,她總能聽見走廊裏傳來蹑手蹑腳的下樓聲。然後她就會起身來到窗前,看着自己的兒子費力地翻上自家的小院的圍牆,沖着那邊張開手臂接着他的紀子洋,一鼓作氣地跳下去。

結果下一秒,紀子洋就開門進來了,跟回自己家一樣,手裏還拿着鑰匙。

那天吃完晚飯,紀子洋看了看一直一言不發的衛母,很自覺地站起來,說自己要回家了,要不要順路送阿姨回去。

衛母想了想,客氣了一下,“洋洋趕緊回去吧,明天還上班呢吧,不用管我了,我待會兒自己打車回去。”

紀子洋瞥了瞥衛嘉樂,衛嘉樂只垂着頭沒說什麽。

于是紀子洋随便收拾了下充電器之類的,衛嘉樂還找了個印着超市名稱的塑料袋子默默遞過來,紀子洋又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把東西往裏一扔,只跟衛母打了個招呼,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們沒事吧?”後來衛嘉樂的母親還問了衛嘉樂一句,“看你們好像沒什麽精神。”

衛嘉樂有氣無力地搖搖頭,卻又沖媽媽笑笑,“沒事啊,他忙一天累了吧。”

衛母莞爾,随即又勸衛嘉樂,“你也是,別把自己搞的那麽辛苦,人生嘛,各有各的活法,你的經歷是跟別人不一樣點,但是誰也沒必要和誰一樣,對嗎?你活你自己就好。”

衛嘉樂聽了母親的話,默默地點了點頭。

倆人又邊看電視邊有的沒的閑聊了一會兒,期間衛嘉樂的手機亮了,衛嘉樂拿起來看看,是紀子洋發來的短信。

你媽回去了嗎?

沒,你到家了?

恩。

早點休息吧。

好。

衛嘉樂抿了下嘴巴,把手機扔到了一邊,心裏有點說不出的空。

送衛母離開時,衛嘉樂一個人站在樓下,看着漸行漸遠的出租車嘆了口氣。

回到家裏的時候,燈也沒開,衛嘉樂關上門,看着空蕩蕩的房間,才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在這個家裏過過夜了。

真安靜啊,一個人的世界,到處都是黑漆漆的。

小時候好歹還有媽媽一起生活呢,現在就只剩他自己了。

看來這也是以後需要習慣的東西之一吧,畢竟,他已經是個大人了嘛。

衛嘉樂忽然覺得有點累,他靠着玄關的牆壁坐到地板上,抱着膝蓋,将頭埋進手臂裏。

不知過了多久,門上突然傳來了插鑰匙的聲音,忘了反鎖的門轉瞬便被打開了。

樓道裏的燈光順着門縫灑了進來,照亮了紀子洋的身影,照亮了他手裏拎着的那個印着超市名稱的塑料袋子,也照亮了他臉上一瞬間的呆愣,像是沒想到會在門口看到坐在地上的衛嘉樂。

然後衛嘉樂也不知所措了,他扶着牆壁慢慢站起來,呆呆地看着紀子洋。

兩個人無聲地對視了片刻,接着下一瞬,衛嘉樂便被紀子洋拉進了懷裏。

他們緊緊地擁抱着彼此,像是久別重逢的戀人、像是要把對方揉進骨子裏。

他們怎麽可能分得開呢?

他們誰能離得開誰呢。

好吧。

紀子洋受不了了,這樣的日子再多一天他都受不了了。

他将衛嘉樂按在門上,幾近瘋狂地一遍一遍親吻着他。

他有多久沒碰衛嘉樂了?

他本來想給他點時間的,但是看來好像沒用。

除了快把自己折磨瘋了以外,衛嘉樂根本什麽都不肯對他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什麽都不要說了。

衛嘉樂想要離開他嗎?

不可能,別做夢了!

紀子洋抱着衛嘉樂走進客廳裏,連卧室那多餘的幾步路都來不及走,直接将他按到沙發上,然後用力地咬上了衛嘉樂的鎖骨。

接着他就感受到了衛嘉樂一瞬間的繃緊全身。

會疼嗎?會疼就好,至少疼的話,他還能給自己點反應,總比什麽也不說、甚至連看到自己生氣了,都不會靠過來的好。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一聲啜泣。

一時間,心裏有什麽東西又碎成片了。

紀子洋松開了衛嘉樂,撐起身體滿目哀傷地看着他。

“…就這麽難嗎?”

不知過了多久,他這麽問他。

“再相信我一次,就這麽難嗎?”

然而衛嘉樂卻只捂着眼睛,一句話也不肯說。

紀子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摟着他跨坐到自己懷裏,這是最能安撫衛嘉樂的方式了,他不想他害怕自己。

房間裏還是漆黑一片,只有能借着淡淡月光看清他們的身影。

兩個人就這麽抱在一起,靜靜地汲取着彼此的溫度。

很久以後,紀子洋忽然說道,“嘉樂,你知道為什麽會出現衛夕嗎?”

懷裏的人兒只往他胸口縮縮,什麽也沒說。

“以前我想不通,我見過衛夕,那是一個和平時的你完全不一樣的家夥…”

總是無精打采的,連脊背都挺不直,永遠都是垂着頭、低着眼,看起來遲鈍又呆滞。

“可是,他卻又那麽像你…”

纖細的、敏感的、脆弱的、無助的、還有那份淡然和倔強。

“現在我終于知道了,其實衛夕和季長思不一樣,他不單單只是你的一個人格,其實,他就是你啊…”

紀子洋扶着衛嘉樂的肩膀,擡起他的頭,讓衛嘉樂看着自己。

“你知道的,對嗎?衛夕是誰。”

衛嘉樂聞言,只滿目哀傷地看着紀子洋,眼中泛起了一層濕潤。

衛夕是誰呢?

恐怕沒有人比衛嘉樂更清楚了吧,那個自己曾經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靠近、不要出來的家夥,不就是那個被他拼命的壓抑、又不住地想要舍棄的、那一部分承載着所有痛苦的自己嗎。

他不想流露出來,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因為他不想被讨厭,誰會喜歡那麽不開心的自己呢?

所以他才要拼命地笑啊,所以他才要又乖又懂事,這樣才能讓他的媽媽喜歡他,這樣才能夠不被抛棄,還有最重要的,這樣才能讓紀子洋喜歡他,不是嗎?

可是最後紀子洋還是離開他了,那一定是因為他表現的還不夠好吧?

一定是因為,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流露出來那一抹難過和悲傷吧?

都是他不好,所以才會讓紀子洋不喜歡他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你的心裏到底在害怕着什麽?”紀子洋小心翼翼的捧着衛夕的臉,“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

衛嘉樂依舊還是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我喜歡你,我愛你,你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

“……你…你不喜歡我了?”

“不、不是…”

“那你為什麽總是躲着我?”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接受我?”

衛嘉樂想要制止紀子洋的話,可是卻被紀子洋按着動彈不得。

“我不能沒有你你明不明白?你不能離開我,你明不明白?”

紀子洋等着衛嘉樂回答他,可是衛嘉樂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于是他又忍不住說道,“難道你還想再搞出來一個衛夕嗎?”

衛嘉樂聞言,終于忍不住又落下淚來,明明不想讓紀子洋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的,現在卻又控制不好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你會什麽時候,又不喜歡我了…”

“怎麽會呢?”

“可是,可是你之前,已經有過一次了…”

紀子洋眉頭一皺,看着衛嘉樂淚流滿面的樣子,終于一瞬間明白衛嘉樂是怎麽想的了。

“…所以你才不想依靠我?所以你才想要離開我?”

衛嘉樂抹着眼淚,卻忍不住輕笑了一下,“我怎麽會想要離開你呢,我只是不想讓你再離開我啊…”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啊…”

所以才那麽拼命的想要追上他的腳步呀,所以才會凡事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像從前,因為他已經弄糟過一次了啊,更何況還要面對已經不再是從前的紀子洋,他更加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他一直喜歡他啊。

紀子洋心下一陣酸脹,心疼地将衛嘉樂重新抱進懷裏,“…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我從來沒有不喜歡你啊。”

可是那份不安的心情,到底要怎麽才能安撫下去呢?

已經傷害過衛嘉樂一次的紀子洋,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讓他再相信自己一次呢?

“洋洋,我從來都沒有不相信過你,你能回來找我,為我做過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只是不相信永遠這件事,那太難了。你看看現在的我,如果不說的話,我還以為我還是那個16歲的少年,我只是做了一個很久的夢,而那個夢裏,只有你。可是你呢?你已經不是當年的你了呀,我甚至不敢像小時候那樣抱抱你,我連我還有沒有能夠安撫你的能力都不确定了,這樣的我,你還能喜歡多久呢?”

衛嘉樂低聲喃喃,像是說給紀子洋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你知道嗎?洋洋,每次你觸碰我的時候,我都會想,要是時間能夠停在這一刻就好了,因為那時是你最想要我的時候,如果時間能夠一直停在你最喜歡我的那一刻,我們都能永遠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因為那樣,才能到達所謂的永恒,對嗎。

紀子洋默默地親吻着衛嘉樂的頭發,目光忽明忽暗。

“那就讓我停在這裏吧。”

忽然,紀子洋放開了衛嘉樂,在衛嘉樂震驚的目光中拿起了擺在桌子上的一把水果刀。

衛嘉樂以為紀子洋瘋了,可是紀子洋卻說得那麽認真。

“從始至終,我從來沒有不喜歡過你,那時我離開以後只是不懂事,沒能意識到你對我多重要,可是錯了就是錯了,如果你始終都沒辦法相信我,就讓我停在這裏吧。”

衛嘉樂沉默地看着紀子洋,臉上毫無慌亂,就那麽直直地凝視着他的眼睛。

以前他們就知道,他們都不太正常,兩個不正常的家夥湊到一起,恐怕只能越來越不正常吧。

“我喜歡你,無論是陽光快樂的你、還是脆弱無助的你,我喜歡你,每一部分的你,我都喜歡,”紀子洋吸了吸鼻子,眼圈紅紅的,“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衛嘉樂。”

紀子洋摸了摸衛嘉樂的臉,認真地看着他,“無論你是什麽樣子的,我愛你,我只愛你,我永遠愛你。”

說完,他便毫不猶豫拿着刀,刺向自己的脖頸。

只要他肯相信他就好了,如果始終沒辦法相信長久的話,那就讓他給他一個永遠吧,只要他能相信他就好了。

可是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

衛嘉樂按着紀子洋的手腕,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兒,像是對這種幼稚的舉動感到失望,又像是在審視着眼前的紀子洋到底在想些什麽。

可是最後他還是淡淡地笑了,目光也垂了下去。

“愛我的話,不打算帶我一起走嗎?”

紀子洋微微皺着眉頭,依舊紅着眼睛看着他。

“是先殺了你,還是先殺了我,還是我們應該一起動手,一起去死?”

衛嘉樂把紀子洋手裏的刀拿了下來,扔到了桌子上。

“不然我們怎麽永遠在一起呢?”

接着他又跨坐到紀子洋的懷裏,捧着紀子洋的臉,小心翼翼地湊了上去,輕輕地啄着他的唇。

在閉上眼睛之前,衛嘉樂又輕輕叫了他一聲,“洋洋…”

那聲音是那麽好聽,清麗可人,像一只貓爪子一樣,一下一下地撓着紀子洋的心。

霎時間,瀕臨瓦解的理智終于灰飛煙滅了。

點點淺吻,逐漸交彙成纏綿不絕的深吻。

衛嘉樂記不起是怎麽被紀子洋抱進卧室裏,又是怎麽倒在這張大床上的。

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緊緊地交纏在一起,拼命地撫摸、親吻着彼此。

那行為看起來并不單單只是在為了舒緩欲念而發生的,那是為了讓兩個人能夠深深地融彙到一起,除了這樣的方式,他們根本沒有別的辦法了。

那一晚,紀子洋幾近瘋狂地盡情占有了衛嘉樂的全部。

第二天,衛嘉樂在晨曦中睜開雙眼,呆呆地瞧了天花板半晌,才慢慢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身邊的家夥是紀子洋,正摟着他的腰沉沉地睡着,頭還抵着他的肩膀。

空氣中彌漫着些許無法形容的氣息,那是事後獨有的味道。

衛嘉樂廢了老大勁兒才脫開了紀子洋的束縛,然後輕手輕腳地下了床。他本想悄聲無息地走出去,卻沒想到只走了幾步便兩腿一軟、差點跪倒地上。

衛嘉樂呆滞了一下,扶着牆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出了卧室。

腦子裏和心裏都是白茫茫一片,也說不出有什麽有的沒的想法。

後面有點不舒服,似乎還有點腫。

衛嘉樂來到浴室,輕輕關起門,然後打開淋浴清洗着自己的身體。

雖然昨晚事後有簡單清理了一下,但是他還是覺得不好好洗一下不舒服。如果不是因為根本動彈不得,何必等到現在。

渾身都像散架了一樣,鎖骨和胸膛更是連觸碰一下都會傳來些許酸痛,那就更不要說別的地方了。

衛嘉樂洗着下面前後兩個地方,在想起了昨夜一些畫面時,忍不住被熱熱的水汽熏紅了臉。

換好幹淨的內褲和T恤,衛嘉樂又托着酸軟無力地身體走進畫室。

腦袋裏還亂亂地,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麽。

只瞧了那個立在一邊的畫架半晌,然後抱起那張畫板,慢慢地走到了客廳裏。

天色尚早,房間裏還有些灰蒙蒙的。

他喜歡坐在這裏畫畫,因為這裏可以看見太陽升起後的第一縷陽光。

衛嘉樂坐在幹淨的木地板上,上面還鋪着一層白絨絨的地毯,雖然有點硬,但是很舒服。

他盯着那副未完成的畫像看了很久、很久,然後慢慢地執起書中的筆,神色異常專注地描繪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天色都變得有些明亮了,身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重重地身體壓到了衛嘉樂的背上。

“在幹什麽?”

衛嘉樂低頭吹了吹畫板,小聲答道,“畫畫。”

“你洗澡了?”紀子洋蹭着他的後頸,雙手還不安分地往他衣服裏伸,“畫什麽?”

“畫…他。”

衛嘉樂也不在意紀子洋對他的性騷擾,依舊用指尖輕輕蹭着那已經完成的畫面。

紀子洋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心下忽然一緊。

畫面上的,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年,和紀子洋很像,卻又和他一點都不像。

而不同于之前的,是畫面上除了那個少年以外,又多了一個人的身影...

“我替衛夕,畫完了。”

衛嘉樂舒了一口氣,溫柔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紀子洋收回目光,心頭湧上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暖暖的、癢癢的。

他看着衛嘉樂白皙的後頸,又忍不住舔抵了起來,然後湊到衛嘉樂的耳邊小聲問他,“那裏…難受嗎?”

衛嘉樂沒回頭,只是耳尖上漸漸多了一絲紅暈。

紀子洋沉了沉目光,起身走回了卧室,不出片刻,又快步走了回來,然後一把翻過衛嘉樂,将他輕輕放倒在地板上。

“別想了,他們已經不在了。”

意亂情迷之間,他這樣告訴他。

可是衛嘉樂卻不這麽以為。

“…不…他們只是不在這裏了…”

“是嗎?那…他們在哪兒?”

“在一個…可以盡情觸碰、和擁抱...彼此的地方…嗯…”

“像這樣?”

紀子洋壞心地加大了力道。

果然,下一秒,他便如願的在衛嘉樂眼裏看到了一層盈盈濕潤。

地板很硬,硌得紀子洋膝蓋生疼。

但是他卻顧不上換個地方,他一秒鐘都不想離開衛嘉樂的身體。

“嘉樂…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洋洋...你輕、輕一點…”

“…我死也不要和你分開…”

“…恩、好……輕、輕一點啦…”

再這麽沒輕沒重的,真的會壞掉了。

空蕩的房間,只餘淩亂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十指緊緊地交纏,從此,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将他們分開了吧。

就像他們一樣…

那是一張已經被完成的畫像,靜靜地躺在一邊,任由一道明媚的陽光灑在它的身上,現出了漂浮在空氣中的點點微塵......

襯得那畫上的少年們,是那麽耀眼動人。

那是一副簡單的畫面,畫着兩個少年,穿着白色的校服襯衫,一個唇邊帶着笑意,一個在他身後抱着他,而環在身前的兩雙手,則是緊緊地交握在一起。

他們一個很像紀子洋、卻又一點也不像他;而另一個看起來很像衛嘉樂、卻也一點不像他。

他叫季長思,另一個,叫衛夕。

他們曾經是屬于彼此、甚至是屬于所有人的夢中人。

而他們現在在哪裏呢?

你看,就在那日月交替之間,就在那光影交錯之間。

他們正在那個只屬于他們的完美世界裏,盡情地相擁、觸碰、親吻着彼此呢。

就像這邊的紀子洋和衛嘉樂一樣,不是也在盡情地擁抱着彼此呢麽。

反正自始至終,他們誰也不曾離開過誰,不是麽。

FIN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就這樣了,想想還是删完補上吧,你們懂得,該去哪看。

小紀這種舉動看上去可能有點幼稚吧,但是對他來說是認真的。

然後,看起來會不會有點強行,但是我還是想完善一下小季和小衛。

第一次需要自己給自己洗腦,我也真是夠沒用了。

他們在的他們在的他們在另一個地方活的好好的在另一個地方活的好好的在另一個地方活的好好的(已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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